那小兵雖然并沒有看清昨夜和殿下相談之人，究竟是怎樣的容顏，但隱隱約約覺得應(yīng)該是性情好的人，畢竟是隔著門縫去看一團糊成光影的身形，就讓他下意識心生好感。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在白日光明正大拜訪，反而大半夜偷摸前來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人，再一想這些時日殿下與明公子之間關(guān)系頗為冷淡，軍營之中也很多人說明公子太過薄情寡義，只怕殿下要遠離了他，于是前后聯(lián)想，便以為此人是要取代明公子，因此這小兵昨夜也沒有再多想多問，就著急忙慌的去找明公子告密了。

    此刻如此近距離的見了此人的儀容神色，甚至不必多言，這小兵便立刻生出了懊悔的心思。

    這樣長得好看神色溫柔的人，怎么會有壞心思呢，而且還出現(xiàn)在明公子的屋子里，必然也是和明公子關(guān)系不錯，自己可真是……那句話是怎么說的……可見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且，這名陌生的公子雖然已經(jīng)知曉自己“謠傳”他的壞話，卻還是朝著自己露出笑意，更是讓小兵很不好意思甚至生出愧疚的心情，摸了摸后腦勺，只能朝著這位被自己“謠傳”的公子帶有歉意的嘿嘿一笑，便連忙小跑著離開了。

    是真一刻也不敢再待下去了！

    白盡歡目送著這名小兵倉皇離開，若有所思的講：

    “雖然可能無法明白你的言語計謀，但這小兵的心，倒是也還很向著你，不舍得你離開的嘛，你看，知曉你可能會被取而代之，還不是連忙來給你送消息?！?/br>
    明濟心倒是很清醒，聞言平淡的回答：

    “就算是一條狗，相處這么多時日，也會感到不舍?！?/br>
    白盡歡：……倒也不必！

    哪有人把自己自比為狗的，這思想意識也太超前了吧！

    白盡歡忍不住扶額，就是說，有時候太過理智，也很不好。

    他又嘆了一口氣，說：

    “你究竟是否是毫無觸動，你自己知曉，不過，這小兵說徹天要召集人去集會——嗯，看來徹天已經(jīng)做好了接下來要走什么路的決定，這一次，他下定決心的速度倒是夠快。”

    明濟心雖然沒有聽到他們兩個之間的夜談，但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無非是關(guān)于還要不要接著收復(fù)霖州的事宜，于是他嗯了一聲，也沒有多問什么，只是道：

    “這是因為有大師兄您的開導(dǎo)?！?/br>
    白盡歡挑了挑眉，一點也不心虛的應(yīng)下了這句話：

    “雖然這么說也不算錯，不過，就算是我不來，姬徹天也會自己想明白怎樣做才是他真正要走的道路?！?/br>
    姬徹天能夠這么快想清楚明白，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內(nèi)心其實早已經(jīng)選好自己要走的路，只不過被他柔軟的心腸與糾結(jié)的性情束縛，所以才會如此糾結(jié)不定，仿佛眼前大霧彌漫，看不清來路。

    而當姬徹天下定決心時，也同樣代表著他在一點點斬斷自己柔軟的心腸與糾結(jié)的性情，朝著堅硬而冷酷的心性轉(zhuǎn)變，那對于他成為真正的圣天子而言，自然是增加威儀和信服力，但對于其他方面……卻又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了。

    聽到眼前之人的回答，明濟心不由一笑：

    “大師兄這樣說，好像您的存在并不重要一樣了。”

    “這樣理解也無可厚非?！?/br>
    白盡歡甩了甩拂塵，倒也接受良好：

    “在許多人眼中，天地也是大而無用，供給萬物生靈可自由生存的氣體更是鮮有人提，那同樣是看起來沒有什么存在感，仿佛有或者沒有，都無所謂?！?/br>
    明濟心輕輕笑道：

    “大師兄是在自比天地嗎？”

    那似乎只是一句帶些調(diào)侃的話，卻又好像帶著些許微妙的試探。

    白盡歡也朝他高深莫測的一笑，然后說：

    “時辰快到了，你該去參與會議了?！?/br>
    明濟心：……

    這轉(zhuǎn)移話題的水平，還是完全不加掩飾的……生硬至極啊。

    但他也意識到大師兄對這個問題的回避，心中另外一番計較，只是也沒有必要去追根究底的打探了，將來總會有知曉的時候，并不急于一時，此刻更為重要的，是接下來的路究竟是通向何方。

    姬徹天最終選擇的道路，仍是繼續(xù)攻伐霖州。

    這條路已經(jīng)開頭，若選擇放棄回頭，前功盡棄，未免可惜，也讓追隨他之人郁悶寒心——此刻，已經(jīng)不僅僅是只有紫龍部的人跟隨姬徹天，還有不少其他的組織，以及一些聽說太子名聲的人，主動歸屬到了姬徹天的名下，他們不見得對楊琮韞有什么很深厚的感情，卻對攻伐霖州萬靈軍有高漲的戰(zhàn)意，此刻離去，何嘗又不是辜負這些人的心意。

    所以必須繼續(xù)前行。

    再來，另外一個原因，就算是此刻回頭，那回去紫龍部之后呢，不過是陷入悲傷，自責(zé)，乃至旁人的責(zé)難之中而已。

    至于孤身一人走九州這個選項，從一開始就不在姬徹天的選擇范圍之內(nèi)，一個人的力量再大，又能大到什么地步呢，他要的不是一人之名傳天下，而是九州風(fēng)波全平定。

    是以，斯人已逝，與其回去窩在紫龍部自怨自艾，或者獨自一人流浪九州自生自滅，倒不如化悲憤為力氣，一舉攻入萬靈軍的中心，去找到田流炎，乃至萬靈軍的首領(lǐng)靈公，來為楊琮韞以及死去的其他弟兄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