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叔叔被扣的帽子，不是扣點錢、受點處罰就能解決的。找不到換他清白的證據(jù)，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季mama用力拉扯衣服，“他是我唯一愛的男人，是小楓的爸爸，我不能眼睜睜看他死！”

    郁寧咬破了嘴唇，“阿姨，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您死！”

    “別亂說話。郁寧，快給我！”

    “我不給！”

    “刺啦”一聲，“刺啦”又一聲。

    兩條高檔連衣裙，被郁寧硬生生撕壞。

    季mama眼眶含淚，“郁寧，我和你叔叔待你不薄，你想害死我們嗎？”

    郁寧按著心口，癱坐下來，“我讓您去，才是害您?！?/br>
    “孩子，你到底在說什么！”

    郁寧拼盡全力攔住他，“求您了，不要去。季叔叔和季南楓都不會想您去的。”

    “一旦去了，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br>
    哪怕過去多年，只要稍微想起，那些慘痛的現(xiàn)實，仍是血淋淋傷口上的鹽。

    上一世，如同現(xiàn)在這般。走投無路的季mama聯(lián)系了成胥的爸爸成立州，并穿著得體的裙裝，按時去赴約。

    可成立州，根本沒有幫季家的打算，他把季mama叫去，也只是想圖謀不軌。

    低劣的男人，早在十幾年前，早就對季mama有了歹意。

    剛見面，他便暴露了本性。還打著只要季mama從了他，他就能幫忙的謊言，誘惑季mama妥協(xié)。

    但季mama識破了他的陰謀，堅決不從。在二人掙扎推搡中，季mama不慎從二十八層高的陽臺跌落，

    最后因證據(jù)不足，警方只能以她無法承受打擊，沖動自殺來結案。

    就是從那天起，十九歲的季南楓不得不承受所有的打擊。

    mama意外死亡，爸爸含冤入獄。

    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除了季南楓，受到牽連的，還有對季mama付出真心的眉姨。

    她不相信季夫人會自殺，堅定是成立州的陰謀。她舉著條幅，在季夫人出事的酒店大鬧。后來，在和保安推搡的過程中不慎摔倒，直至郁寧出車禍那天，她仍躺在醫(yī)院，昏迷不醒。

    悲慘的現(xiàn)實，恐怖的畫面，一件又一件，是鋒利的刀刃，是萬箭穿心。

    郁寧站不起來，就苦苦哀求，“媽，求你了，不要去，別去找他?！?/br>
    季mama怔住，“你、你叫我什么？”

    “媽，我的mama?！庇魧幍穆曇簦诳諝庵邪l(fā)顫。

    季mama淚如雨下，“好孩子，媽在呢?！?/br>
    郁寧抓著她的手，攏在心口，“媽，您還記得，我六歲生日那天嗎？”

    季mama擦去淚水，“記得，你那時小小的，乖乖的，托著個圓圓的蛋糕，眼睛被蠟燭點得亮亮的?！?/br>
    那時的郁寧，明明那么喜歡，卻說他討厭生日蛋糕，討厭過生日，還說，再也不要過生日了。

    郁寧記憶的開始，伴隨著爸媽的懷抱，還有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道。

    小時候，爸媽總是領著他，輾轉于全國各地，到所有能去的地方求醫(yī)問藥。

    可惜的是，每次都信心滿滿地去，又失落萬分地回來。

    即便如此，他們一家三口依舊幸福的。

    但治病需要花錢，普通家庭被迫承受更多壓力。爸媽為了掙錢，四處奔波忙碌，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到后來，爸媽干脆把他放在奶奶家，忙到一年都不回來一次。

    郁寧給他們打電話，也總是敷衍說，過兩天回去，忙完一定回去。

    那時的郁寧不懂“兩天”的含義，他就在窗邊等啊等，等了一個兩天又一個兩天，等了小小的手指頭都數(shù)不夠的兩天，還是等不到爸媽影子。

    后來，他偷聽爺爺奶奶的話才知道，原來爸媽離婚了，他們不在一起的生活了。

    小時候的郁寧不懂離婚的含義，就打電話問爸媽，是不是不要他了。

    可得到的，卻是相同的回答，“好寧寧，不要胡思亂想，爸爸mama愛你，永遠愛你?！?/br>
    爸媽還答應他，他過六歲生日那天，一定會回來看他。給他買大蛋糕，陪他過生日，和他一起許最美好的愿望。

    生日那天一大早，郁寧就穿著干凈漂亮的衣服，在樓下的長椅邊等待。從日出等到日落，從炎熱等到寒冷。等到爺爺奶奶叫他吃飯，再等到爺爺奶奶睡下，他偷偷跑下樓繼續(xù)等待。

    一直等到到深夜，自己的爸媽沒等來，卻等到了鄰居家的父母。

    *

    那天，是季mama搬來這里的第一周，他們忙到了很晚才回家。

    走到單元門前，他們在長椅上，發(fā)現(xiàn)了對門家的孩子。

    小小的郁寧，穿著漂亮卻單薄的衣服，發(fā)著抖窩在長椅上昏昏欲睡。

    季mama看著心疼，脫掉外套披在他身上，“小寧，你怎么還不回家??？”

    小小的郁寧睜開眼，眼睛亮起卻又暗淡，“我在等爸爸mama回來給我過生日。”

    季mama拍拍他，“回家等好不好？這里太冷了。”

    郁寧搖搖頭，“不要，去樓上我就會睡著，就沒辦法看到爸爸mama了。也不能許愿吃蛋糕了?！?/br>
    季mama又問：“爸媽是答應你，今天一定會過來嗎？”

    郁寧點點頭，“他們說，一定會過來的。還會給我買蛋糕，陪給我過生日，跟我一起許愿。”

    季mama看了時間，心口又酸又痛。

    如果真打算回來，又怎么舍得讓孩子等到這么晚。

    季mama貼著他冰涼的小臉，“小寧，咱們玩?zhèn)€游戲好不好？”

    郁寧揉了揉眼睛，“什么游戲？”

    “你當孩子，叔叔阿姨當爸爸mama，來給你過生日好不好？”

    郁寧眨眨眼睛，“可是，沒有生日蛋糕，才不算過生日。”

    話音剛落，不遠處點亮了一根燭火，有人輕輕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小寧生日快樂……”

    季爸爸托著個巴掌大的蛋糕，蹲在他身邊，“太晚了，門口的蛋糕房都關門了。下次爸爸再給你定做個超大個，行不行？”

    郁寧水汪汪的眼睛里泛著淚花，咬著嘴唇點頭，“好?！?/br>
    季mama把蛋糕遞到他眼前，“好孩子，快許愿吹蠟燭吧?！?/br>
    入秋的夜，燭火把郁寧的鼻尖映得發(fā)紅，他托著小小的蛋糕，目光里，是蹲在他面前，對著他微笑的“爸爸”和“mama”。

    他看了好久，久到不敢眨眼，久到蠟燭即將熄滅。

    他戀戀不舍閉上眼，扣住雙手，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奶聲奶氣地說：“從今天開始，寧寧不要爸爸mama了，也再也不過生日了?！?/br>
    那一刻，當稚嫩的聲音含淚許下愿望的時候，季mama也說不清，小小的身子到底承受了多少。

    對于六歲的孩子來說，是要多大的信念，才能說不過生日、也不要爸媽的話。

    可這么好的孩子，怎么會有這樣的父母，忍心把他丟在這里，讓他獨自忍受這些等待。

    別人不要的孩子，她愿意放在心上，當塊寶。

    *

    郁寧的呼喚還在耳邊。

    “媽，求您了，別去找他，別離開我?！庇魧帗溥M他的懷里，“你相信我，也相信季南楓，叔叔一定會沒事的?！?/br>
    這一聲媽，她等了十幾年。

    此刻的郁寧，就像當年睡在他懷里的柔軟小孩。想疼他、想愛他，想把給親生兒子的愛，攢成一模一樣的給他。

    想依著他，讓哄著他，想滿足他所有的要求。

    季mama緊緊抱住他，“好，媽聽你的，媽不去了。媽就呆在這里，相信你、相信小楓，相信你們的爸爸一定會平安無事?！?/br>
    掙扎的心臟終于緩和，惶惶不安總算有了終點。

    郁寧擠在她懷里泣不成聲，“謝謝媽，謝謝……”

    *

    郁寧把季mama托付眉姨照顧。

    他從醫(yī)院出來，給季南楓發(fā)了短信，但沒有回復，給他打電話，也在預料中，無人接聽。

    這樣的結果心痛又失望，但郁寧并不意外，他隨即撥通談晨的電話。

    向來穩(wěn)定的談晨，話語間能聽出急躁，“你怎么樣了？”

    郁寧：“沒事，幫我個忙?！?/br>
    談晨：“什么？”

    “給季南楓的三個室友，放出點消息?！?/br>
    *

    郁寧買了去海城的火車票。

    經(jīng)過一個小時的高鐵，還有半個小時的出租車，他站在了海洋館門口。

    星星的飼養(yǎng)員大老遠走過來，“可是盼到你了。星星這幾天狀態(tài)很差，它不愛吃東西，也不理人，今天的演出都停止了?！?/br>
    “嗯，我去看看它?！?/br>
    郁寧換上了潛水服，他赤著腳，來到了水池邊。

    這個時間段，其它海豚都在室外場館做表演，只有距離門口最遠的角落里，潛著小小的星星。孤單的樣子，就像是小時候趴在窗邊 ，或者守在長椅上的自己。

    郁寧下了水，緩慢往星星的位置移動。

    水不深，只沒過心臟，但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