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普通人來說，是一段很正常的對話。

    如果。

    “不會的，我已經(jīng)讓他們別過來了?！庇舭紫乱庾R道，“就算來了，我也會把他們倆趕走的?！?/br>
    謝無昉問：“為什么？”

    因為是已經(jīng)知道結(jié)局的見面，不如不見。

    但這話郁白沒法對眼前人提起，只好含糊道：“因為本來就沒什么重要的事嘛，只是隨便聚聚，其實我也懶得接待……反正，以后都不會再見了?！?/br>
    最后一句話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不會再跟鄭知宇有任何聯(lián)絡(luò)了。

    很多事情在下定決心后，郁白不會再改變主意。

    比如對待那些無法接受的人。

    有些門關(guān)上了，就不會再打開。

    郁白說著，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客廳里最明亮的那抹色彩吸引，忽然咦了一聲：“你在看這個??？”

    暫停的畫面上，是一個正在跟鏡面中倒影對話的卡通人物。

    郁白對這個動漫形象簡直是熟悉至極。

    是那部名字很長，簡稱叫做于思明的動畫片。

    謝無昉居然一個人在家看動畫片。

    “嗯?！敝x無昉側(cè)眸望來，“從上一個時空回來后，我想起了兩段記憶。”

    他輕聲道：“我想起了帶著我去拍戲的你，還有和我一起看動畫片的你?！?/br>
    與此同時，咔嗒一聲。

    他關(guān)上了門，轉(zhuǎn)身走向站在電視機前的人類。

    清冷的白熾燈光漫射，映照出灰藍眼眸里溫柔的波瀾。

    這兩段記憶里沒什么特別之處，郁白沒有為此感到緊張，瞥了他一眼：“那你覺得這個動畫片怎么樣？好看嗎？”

    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謝無昉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反正比起剛才開門時的樣子，更接近平時在他面前的狀態(tài)。

    “好看?！敝x無昉沉默了一下，又說，“抱歉。”

    郁白有點意外：“干嘛道歉？”

    “因為那時的我不理解這種風格，其實沒有看懂故事，所以沒有跟你說話，也沒有和你一起笑。”謝無昉說，“而你很喜歡這部動畫?！?/br>
    祂是在為自己不夠積極的反應(yīng)道歉。

    郁白忍不住笑了：“沒關(guān)系，不用道歉，我就是知道你沒看懂，所以才會笑得那么厲害……我跟你說過的，我覺得那個時空最好玩了?！?/br>
    這聲跨越時空、鄭重其事的道歉也很好玩。

    有種莫名其妙的可愛。

    他好奇地問：“那你剛才一個人看的時候笑了嗎？”

    “沒有?！?/br>
    郁白就彎了彎眼睛，略帶不滿道：“那你還說要和我一起笑，結(jié)果還是沒看懂……”

    “我沒有專心看。”謝無昉誠實地說，“因為一直想起你?！?/br>
    “這次你不在旁邊，而且在躲著我?！?/br>
    人類臉上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僵住。

    ……怎么又哪壺不開提哪壺?。?/br>
    片刻后，和男人并肩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的郁白，簡直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原本是上門求助的自己，現(xiàn)在卻坐下來看起了動畫片。

    可能是因為他太想證明自己沒有在躲著謝無昉。

    ……

    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經(jīng)說出這種話的啊！

    他聽著都覺得不好意思！

    郁白動作很小地捂了捂隱隱發(fā)熱的臉頰，那里還殘留著沒有褪盡的薄紅。

    他心不在焉地望著那部已經(jīng)是第四遍看的無厘頭動畫片。

    絢爛的熒幕彩光落滿了彼此的面龐。

    余光里，是男人棱角分明的側(cè)臉。

    如雕刻般銳利冷峻的下頜線條，此時卻分外柔和。

    郁白知道自己應(yīng)該立刻告訴謝無昉，意外回到了過去這件事。

    或許謝無昉可以直接解決這個問題，讓他回到正常的時間線里，或是告訴他要怎么做才能回去。

    又或許，像當初的時間循環(huán)那樣，在謝無昉得知這件事后，時間會即刻重啟，這意味著他不可以令祂察覺異樣，只能靠自己找到解決辦法。

    抑或是，這兩種猜測都不對，而是導(dǎo)向一個全新的，郁白暫時想象不到的可能性。

    無論如何，他都該做些什么，才能決定下一步要怎么辦，并最終讓一切恢復(fù)正常。

    可是……

    電視里不斷傳出歡快嘈雜的聲音，沙發(fā)上卻很安靜，熱鬧的故事靜靜地在兩雙眼眸中流淌，彼此的肩膀幾乎挨在一起。

    一集終了，沒有再躲開的人類小聲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集，很精彩吧？”

    其實他剛才一點都沒看進去。

    煩人的心跳聲吵得他想捂住耳朵。

    但他畢竟曾經(jīng)看過三遍，所以能作弊一般把自己沒有專心看電視的事實悄悄遮起來。

    不像有的“人”，總是一覽無余的坦誠。

    “……抱歉，我沒有認真看劇情。”

    男人側(cè)眸望來，話音頓了頓，似乎想說什么，但及時地收起，轉(zhuǎn)而問：“要再看一遍嗎？”

    美麗的灰藍眼眸里再一次倒映出那道近在咫尺的身影。

    沒有認真看劇情，那又在看什么呢？

    空氣里仿佛仍殘留著被灼然目光烙下的溫度。

    在那一剎欲言又止的停頓里，郁白別開了臉，像是在拂去頰邊惱人的碎發(fā)，微涼的手背貼過再次發(fā)燙的面頰。

    對他來說，這是已然逝去的昨日，是重溫數(shù)次的動畫劇情，可眼前的一切卻都那么新鮮陌生。

    陌生的心情、陌生的氣氛，還有突然顯得陌生的——

    歡快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魂不守舍的郁白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手機響了。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翻出口袋里的手機：“我、我接個電話。”

    他看見謝無昉眼眸微垂，沒有說話。

    那種微妙的曖昧氣氛隨之煙消云散，心臟也跟著輕輕一顫。

    不知道是慶幸，還是遺憾。

    是嚴璟打來的電話。

    他怎么打電話來了？

    郁白有些意外，一時間也顧不上理清自己的心情，很快接通：“喂？”

    “小白小白！”熟悉的聲音咋咋呼呼地響起，“老鄭是不是到你那了？”

    郁白更意外了，茫然道：“沒有啊，我不是跟他說了別過來嗎？”

    嚴璟語氣很著急地說：“是，我也跟他說算了，這么大的雨別折騰了。但他說你在電話里語氣怪怪的，可能是出什么事了，非要過來看一眼才行！”

    聞言，郁白滿心納悶：“但我沒有看到他啊，你們倆不是在一起嗎？”

    說話的同時，他望向玄關(guān)處，起身想出去看一眼。

    他沒聽到隔壁有什么敲門的動靜，而且如果鄭知宇真的來了，敲門發(fā)現(xiàn)他家沒人，肯定會給他打電話的。

    “什么！沒到你家啊？那他到底去哪了……我們本來是一起過來的，但我轉(zhuǎn)了個身的功夫，老鄭他不見了！”

    嚴璟的聲音里透出愈發(fā)不可思議的驚惶。

    “我都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真的是一轉(zhuǎn)頭，老鄭人就不見了，我靠，給我嚇得腿都軟了！”

    “我給他打電話沒人接，四處轉(zhuǎn)了一圈也見著人影，我就想是不是他太著急，索性丟下我跑來找你了，算算時間，這會兒肯定該到了?！?/br>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小白，說真的啊，老鄭真沒來找你嗎？”

    “真的沒有，我沒騙你?！庇舭柞玖缩久?，“你再給他打電話試試？下雨天信號不好吧?！?/br>
    “我一直在打，就是沒人接！而且現(xiàn)在風雨已經(jīng)都停了，結(jié)果他突然給我整這一出，我草，我快嚇死了小白??！”

    “可能他手機掉了？又或者是他臨時有什么事走了，來不及跟你說，你別自己嚇自己，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憑空消失——”

    未竟的話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熟悉的字眼觸動，有什么朦朧、模糊的印象在記憶深處若隱若現(xiàn)。

    憑空消失……

    那些被禁錮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如鏡花水月，怎么都看不分明。

    但此刻的郁白無比堅信一件事——他肯定在哪見過類似的一幕。

    光怪陸離的夢境沉入湖底，殘存的印象在空氣中淡淡地閃爍著。

    浸沒在那些看不見的繽紛碎片里，郁白呼吸一窒，停下腳步，幾乎本能地回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