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好象征性地隨手拿了點吃的。

    “這個看起來很好吃，拿一包嘗嘗——咦，它家出了新口味啊，但是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搭配，你吃過嗎？好不好吃？”

    “?。磕囊粋€？”郁白恍惚地看過去，“香菜榴蓮藤椒雞味，呃，沒吃過……不是，誰會買這種口味的薯片??！”

    眼前這個人類的嫌棄溢于言表，王子撲哧一聲笑了，果斷拿起這包口味很無厘頭的薯片：“那我們嘗嘗吧，萬一很好吃呢？”

    郁白當即后退一步抗議：“我才不吃生化武器?！?/br>
    王子困惑：“這是薯片，不是生化武器。”

    “這個口味組合跟生化武器有什么區(qū)別！”

    說服失敗，王子擰起了眉頭，盯著郁白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只吃甜食，這個是咸味的，所以你覺得它是生化武器?！?/br>
    “什么咸味，明明是怪味?！庇舭酌摽诙龊?，才覺得有哪不對，“我哪里只吃甜食了?！?/br>
    雙手被零食占滿的王子，抬起下巴對他努了努：“可你拿的全是甜的啊。”

    郁白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懷里的零食全是甜口的。

    果凍、甜甜圈、怡口糖……一個比一個甜。

    他愣了一下，像是自己都不知道隨手拿了這些甜到發(fā)膩的零食，連忙要把它們放回去。

    “沒注意看就拿了。”他解釋道，“我沒有特別愛吃甜的東西?！?/br>
    王子嘖了一聲：“挑吃的你都能這么不專心，真是奇怪的人?！?/br>
    “哪有你奇怪?！?/br>
    “哼，我又不是人?！?/br>
    打了一會兒幼稚的嘴仗，在門口不時響起的歡迎光臨電子音里，郁白的視線掠過那些步履匆匆的陌生顧客，忽然小聲問身邊的異次元來客。

    “為什么你那么輕易就相信了這些話？”

    王子只是聽了厲叔叔的講述，連近在咫尺可供驗證的證據(jù)都沒有去接，就全盤接受了這個天方夜譚般的真相。

    郁白看著他：“你就不怕我們又在騙你嗎？”

    王子沒有猶豫地搖搖頭：“不怕?！?/br>
    “為什么？”

    “因為你之前騙我，編出外星人和量子打結(jié)的假話，就是為了隱瞞這件事。”外星王子說，“想極力掩飾的常常是事實，能坦然承認的往往不一定出自真心，對不對？”

    他笑著嘆氣：“人類總是這樣啊?！?/br>
    正要把不小心拿錯的糖果放回貨架的郁白，動作驀地一滯。

    色彩繽紛的包裝下，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濃郁甜味。

    他有剎那的晃神。

    忽然不知道該把掌心里的糖果放回去，還是就這樣買下。

    片刻怔忡后，郁白又問：“為什么你好像并不難過？”

    完全沒有被驟然降臨的毀滅性災(zāi)難擊潰，甚至仍愿意主動走進開在樓下的便利店，拿起一包口味古怪的薯片，思考它到底好不好吃。

    “你不難過，也不崩潰……只是很在意自己是不是鬼?！?/br>
    郁白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認真地問：“為什么？”

    “因為……”

    身后始終一片空白的王子想了想，神情同樣認真。

    “因為你們編的鬼故事里的那些鬼，都很寂寞吧?！?/br>
    懷抱著一個五顏六色熱鬧世界的王子，這樣回答他。

    滿滿當當?shù)牧闶吃谧邉又?，發(fā)出細碎鮮明的塑料摩擦聲。

    “雖然我是虛構(gòu)的紙片人，但我有同伴，無論是人類還是族人……即使他們也都是虛構(gòu)的角色，可在那個虛構(gòu)的動畫片里，我們對彼此而言，就是真實的啊?！?/br>
    他安靜了一會兒，又說：“而且，幸好我來自動畫片，不是游戲?！?/br>
    郁白問：“你討厭游戲？”

    “不討厭，但我不想做游戲里的角色?！蓖踝诱f著，哼了一聲，“那樣會被無數(shù)個愚蠢的人類一直玩來玩去，肯定煩死了。”

    “漫畫和動畫的話，起碼他們只能看著故事發(fā)展，這樣要好一點?！蓖踝有÷暪緡?，隱約帶著不滿，“雖然只是好一點點。”

    郁白聽著他幾近孩子氣的抱怨，啞然失笑。

    面對這個出人意料的答案，他的心頭淌過千絲萬縷的感受，復(fù)雜難辨。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覺得王子很勇敢。

    遠比他勇敢。

    “噢還有，那個警察說，這個時空是特殊的，會到期消散，并不是真正的現(xiàn)實世界?！蓖踝映烈鞯?，“所以……”

    郁白專心聽著：“所以？”

    王子忽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得意洋洋道：“所以大家都是紙片人，其實只有你們幾個是異類而已啦！哈哈！”

    “……”他就不應(yīng)該瞎擔心。

    外星王子的腦回路真的夠外星。

    郁白看著自己在便利店窗玻璃上倒映出的滿頭黑線，無語的同時，隱約也松了口氣。

    “對了，你能不能——”再說一次那句名臺詞？

    意識到王子真的沒那么介意這件事后，郁白忍不住開口，看這樣能不能讓世界即刻恢復(fù)正常。

    他真的忍這個動畫模式很久了。

    王子恰好也在同一時間出聲：“對了，我得跟jiejie說一聲！”

    他把懷里的零食一股腦地塞給郁白，急匆匆地轉(zhuǎn)身往外趕。

    “我現(xiàn)在就去建立通訊，把真相告訴她——她知道后說不定會改變主意，不消滅人類了，反正這只是作者的設(shè)定而已——欸，你剛才要說什么？”

    “沒什么，你快去吧！”

    相比之下，當然是保住人類性命這件事更重要。

    郁白手忙腳亂地抱住零食小山，目送王子快步離開，左右張望著尋找隱蔽的角落。

    片刻后，空無一人的隔間里冒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是的，他又沖進了人類搞秘密談話時首選的廁所。

    光亮如鏡的手機屏幕上，蔓延著一片奇異涌動的鮮紅。

    鮮紅里飄出一道聽不出情緒的高貴女聲。

    “你是說，地球人創(chuàng)造了我們？”

    “對啊，所以jiejie你不用過來了，讓星艦返航吧！”王子連聲道，“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消滅人類，對吧？”

    “嗯，我的確不知道?！滨r紅如深淵般流動著，聲調(diào)冷然，“我試著去想，卻像踏入了空白的虛無?！?/br>
    “我也是，這就是證據(jù)，一切都是虛構(gòu)的，只是設(shè)定而已！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再繼續(xù)執(zhí)行計劃，這么做只會顯得我們更像沒有生命的紙片人，我不想這樣，我們明明是有靈魂的?！?/br>
    耳畔傳來弟弟認真堅定的勸慰，無數(shù)光年外的外星女王，卻從中聽到了一抹輕不可聞的憂傷。

    “你很在乎人類?！彼鋈坏暤溃澳阍絹碓讲幌Ｍ蚁麥缛祟?，明明在最開始時，不是這樣的。”

    這一次，總是口嫌體正直的外星王子沒有再否認。

    “我不知道?！彼f，“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無論如何，現(xiàn)在這件事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br>
    女王卻說：“不，有意義?！?/br>
    王子茫然地望著手心顯現(xiàn)的那片鮮紅：“什么？”

    “你覺得我們是虛構(gòu)的，而人類是真實的，是賦予我們生命的造物主，所以我們該為了人類，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讓步給真實?！?/br>
    “但如果，徹底毀掉真實呢？”

    鏡面投映出的鮮紅濃郁地涌動著。

    “宇宙就在毀滅中誕生，那里常常奇跡般地誕生全新的希望。”

    “——所以，我要這個奇跡?！?/br>
    聞言，王子驚愕地瞪大了眼睛：“jiejie，你是想、想……”

    “我不想消滅人類了。”女王異常平靜地開口，“我要毀掉整個地球?！?/br>
    “原本我的確沒有要消滅人類的理由，但現(xiàn)在，我有了必須毀滅地球的理由，從我正在跳動的靈魂出發(fā)的，真正的理由?！?/br>
    “我要在你說時空切換、那幾個人類回歸現(xiàn)實的這一刻到來之前，毀掉整顆星球，毀掉所謂的造物主，然后看一看，會發(fā)生什么?！?/br>
    “看看最終成功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會是人類，還是我們？”

    第132章 次元39

    夏天的午后，空氣燥熱，陽光在建筑玻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暈。

    有噪音和交談聲彌漫的大樓里，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高亢的尖叫。

    附近路過的人們嚇了一跳，紛紛停下腳步，左右張望。

    然后，他們看到一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面前沖了過去，快如疾風(fēng)的身影里，隱約夾雜著灑水車般四處飛濺的慌張汗水、山呼海嘯的感嘆號地震……

    和不斷出現(xiàn)的綠色消音。

    “我*！我*！完蛋了我*！”他慌慌張張地喊，“怎么辦?。?！”

    這陣旋風(fēng)刮過后，路人小明不禁伸手扒拉了一下被吹亂的頭發(fā)，茫然開口：“怎么了這是？”

    一旁的禿頂導(dǎo)演倒沒有頭發(fā)可以關(guān)心，他一臉納悶地望向那人跑出來的地方，本能地提前捏住了自己的鼻子，猶疑道：“難道廁所炸了？”

    “地球要炸了?。?！”

    鋪天蓋地的感嘆號里蕩開手足無措的求救：“怎么辦怎么辦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