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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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云江溫聲道:“好,但別太吵啊,大家還在吃飯。” 張一哲乖巧地點點頭,朝那條小狗走去,笑容滿面地張開雙臂,等著抱它。 而柯基黑亮的圓眼睛掃了一圈,也像是找到了滿意的歸宿,邁開腿快步跑過來。 短腿小狗從一身正裝的秀氣小男孩腳邊,毫不停留地飛奔而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張一哲的笑容頓時僵住。 一旁的常寶琴更是神情僵硬,滿眼不可置信。 眾目睽睽之下,一貫不肯親近生人的小狗,在悶頭啜飲著熱黃酒的酒鬼小男孩腳邊來回打轉(zhuǎn),直到對方放下酒杯,嘆了口氣把它抱起來。 “干嘛呀張偉,我吃飯呢?!?/br> 被嫌棄的小狗卻高興地鉆進了他懷里,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小男孩的下巴,很快把他無端有些落寞的表情逗樂了,主座上的老人也因此面露笑意。 這一幕分外和諧親昵。 就像已經(jīng)相處過許多時日。 第070章 異時36 人會撒謊會掩飾,但小狗的本能是作不了假的。 原本剛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shè),覺得能靠長久的陪伴勝過這一家子空降兵的常寶琴,看著柯基動作熟練地?fù)溥M小男孩懷里這一幕,一瞬間從頭頂涼到了腳心。 這這這、這擺明是早就養(yǎng)在外頭不知多久了,刻意沒帶回家里而已! ——不,或許只有他們始終被蒙在鼓里,直到昨天收到消息,才慌慌張張地想找借口跑過來一探究竟。 ……說不定那個被他們收買的女傭也早在老爺子的算計里! 常寶琴陡然間方寸大亂,心涼了個徹底,終于覺得天翻地覆。 一旁雙臂撲空的張一哲心頭卻生出nongnong的憤怒,念著爺爺就在旁邊,他竭力克制著自己難看的臉色,調(diào)整一下表情,笑著朝另一個小男孩走去。 “小航,那我們一起……” 那個看上去比他年紀(jì)更小的男孩卻完全把他當(dāng)空氣,抱著張偉兀自別開臉,看向身邊的小女孩,問道:“jiejie,你吃飽了嗎?要不要一起去跟張偉玩?” 小女孩就點點頭:“好呀,我們?nèi)ヅ赃呁妫灰驍_爸爸和爺爺吃飯。” 兩人聲音不大,幾乎淹沒在熱鬧的餐廳里,但恰好能令剛走到旁邊的張一哲聽得清清楚楚。 緊接著,兩個小孩結(jié)伴起身,看都沒看主動湊上來的另一個小孩一眼。 在走過張一哲身邊時,抱著柯基的小男孩還重重踩了他一腳,甚至來回碾了幾下,精致光鮮的黑色小皮鞋瞬間變得灰撲撲的。 張一哲霎時倒抽一口冷氣,猛掐自己手心,才沒有當(dāng)場叫出來。 ……好痛! 簡直跟他們的爸爸一樣目中無人,一樣囂張! 但同時,他又有點興奮,反射性地回頭想叫爺爺,要讓他看看這兩個小雜種的真面目。 結(jié)果,張一哲的話音已經(jīng)滑到了嘴邊,卻發(fā)現(xiàn)張云江正跟身邊人低聲交談,壓根沒看這邊。 反倒是他旁邊那個棕色頭發(fā)的年輕人,朝這里瞥了一眼。 淺棕的目光掠過齜牙咧嘴的張一哲時,閃過濃郁的冷芒。 但聲音卻帶著溫和的笑。 他對張云江道:“張偉好像很喜歡小航?!?/br> 老人臉上是純?nèi)坏男σ猓骸笆前。乙埠芟矚g小航!他跟小西一樣有悟性,只是他肯定有老師了,而且水平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錯,我不好再說要教他。” 棕發(fā)青年想了想,應(yīng)聲道:“不教也可以一起下棋呀,小航很喜歡圍棋,他肯定想跟你下棋?!?/br> “真的嗎?”老人一怔,更加高興了,“那可太好了,現(xiàn)在的孩子里難得有棋癡了!” 耳聞到這一切的張一哲頓時急了,鼓起勇氣快步跑過去,脫口而出道:“爺爺,我也喜歡圍棋,我想跟你——” 小男孩沒能說完,被那個年輕人微笑著打斷。 “咦,你的鞋子怎么了?”他看到張一哲的鞋子,語氣驚訝,“是不小心踩進泥坑里了嗎?” 主座上的張云江便也一道看過去,皺了皺眉:“怎么這么臟?” 張一哲只好放棄原來的話,急切地解釋道:“這是mama買的新鞋,本來很干凈的,是因為被——” 他知道爺爺是個很講究禮儀的人,這會兒肯定有點不高興,覺得他在別人面前失禮了。 可小男孩的話再次被同一個清澈的聲音打斷。 “張叔叔,別怪他,小孩子貪玩一點很正常嘛?!?/br> 青年的聲音溫煦明朗,充滿著柔和的包容,可望過來的目光卻冰涼刺骨,與昳麗眉眼形成極致的反差,有種可怕的壓迫感。 張云江看不到他的眼神,張一哲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幾步,放棄了任何解釋的念頭,哆嗦道:“我……我去擦鞋?!?/br> 徹底慫了的小男孩轉(zhuǎn)身就跑,老人見狀一愣,搖了搖頭:“唉,真是小孩子,沒禮數(shù)!” 他凝視著張一哲背影的神情里,透出了不滿和失望,令遠(yuǎn)處的一群家屬面色又白了幾分。 郁白的視線掃過這幫人十分難看的臉色,又與餐廳角落里的兩個小孩交換了一個你知我知的默契眼神,才心情很好地收回目光。 然后順手端起就在眼前的杯子,喝掉了里面的酒,暖流入喉,微辛但熨帖。 偷偷使壞的感覺真好。 杯子一空,坐在對面的管家阿伯就遞來了剛溫好的一壺?zé)峋啤?/br> 郁白笑著接過,只覺得心情從未這么輕松愉悅過。 他現(xiàn)在肯定沒有喝醉,因為神智很清醒,也沒有做出什么奇怪的行為。 就是特別想跟人說話。 所以郁白主動給坐在旁邊的老人倒了酒,隨口問道:“張叔叔,那條柯基為什么會叫張偉?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嗎?” 裊裊酒香里,張云江聽得有些意外,好奇道:“哎?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不太像你的風(fēng)格?!庇舭滋拐\地說,“我覺得你應(yīng)該會從古詩詞里選一些字或者詞,來給小狗起名?!?/br> 他的語氣直白,透出不加掩飾的困惑,眼眸又明亮得那樣純粹,張云江略一思索,便笑起來:“我想了想,如果讓我來起名的話,還真會這樣?!?/br> “小郁醫(yī)生,你真敏銳。張偉這個名字不是我起的?!?/br> 老人笑著回答道:“而且,它也不是第一任張偉了!” 郁白略感茫然:“不是第一任張偉?” “是啊,我記得應(yīng)該是第三只叫張偉的狗了?!睆堅平f著,去看旁邊的管家阿伯,“阿伯,我沒記錯吧?” 管家阿伯點點頭,確認(rèn)道:“是第三代啦,這代張偉的模樣最可愛!” 兩個老人不知想起什么,都笑了,張云江的目光靜靜地掠過餐桌周圍神情各異的子女們。 “我記得,當(dāng)時是流行給孩子起名叫偉、勇之類的?!崩先苏Z氣悠遠(yuǎn),“那天是我從外面抱回來一只流浪狗,孩子們立刻興奮地湊上來,嚷嚷著要給它洗澡,給它起名?!?/br> “不知是誰說要叫張偉,大家一下子笑作一團,我是不太喜歡這樣普通的名字,也不會給孩子這么起名,但見他們高興,就答應(yīng)了?!?/br> “所以,家里就養(yǎng)了一條叫張偉的流浪狗,后來它生的小狗留下了一條,繼續(xù)叫做張偉,直到第三代,也還是張偉?!?/br> 滿頭銀發(fā)的老人眼中,淌過漫漫歲月洪流,微笑道:“不過,現(xiàn)在時代變啦,他們反倒嫌棄這名字難聽了,好幾次讓我給它重新取名?!?/br> 日子不停歇地往前走著,時代變了,曾經(jīng)天真單純的孩子也變了。 一旁更加蒼老的阿伯則笑著接過話:“哎,今天可不一樣,天氣變了,他們也變啦,說不定又覺得這名字好呢!” 看似溫馨祥和的宴席間,老人們?nèi)詫ζ浜蟮陌党庇縿右粺o所知。 郁白聽出了平淡話語背后淤積的悵然,認(rèn)真地安慰老人:“張偉這個名字很好?!?/br> 他沒有再提自己純屬虛構(gòu)的外公,卻悄然想起了離別已久的父親,因而由衷地說:“張叔叔,你是一個特別好的父親,真的。” 在這座美麗盛大的庭院里,每個房間都被精心布置,到處是年輕人喜歡的東西,整潔簇新,隨時等待孩子回家。 郁郁蔥蔥的樹木間,還守著一條永遠(yuǎn)叫做張偉的棕毛小狗。 張云江沒有應(yīng)聲,他垂著頭,微顫的手指端起酒杯,悶頭喝下去,才啞聲道:“咳,這酒滋味真好!” 總有一些情緒是話語傳遞不了的。 郁白就也端起了自己的杯子,百味雜陳中,陪他一飲而盡。 被安排坐在袁玉行旁邊的嚴(yán)璟本來正專心吃東西,沒聽清他們的對話,但看得到動作,下意識勸道:“小白你少喝點!” 正跟老人說話的郁白沒有聽見,他身邊的男人卻因此回眸望來。 猛地對上那雙冰冷的異色眼眸,哪怕他和對方中間還隔著兩個空位置,嚴(yán)璟依然本能地一哆嗦,不假思索地改了口:“當(dāng)我沒說,隨便喝!” 剛?cè)胱臅r候,尚有兩個小朋友隔在中間,他就大著膽子坐下了。 沒想到袁玉行和何西突然跑去哄小狗了,被迫直面謝無昉的嚴(yán)璟頓時覺得壓力好大,連滿桌佳肴都沒那么香了。 ……要不他也去陪張偉玩吧? 膽小的嚴(yán)璟瞬間心生退意,已經(jīng)開始緩慢挪動屁股遠(yuǎn)離座椅,但感官敏銳的非人類卻沒有給他溜掉的機會。 謝無昉準(zhǔn)確地捕捉到了剛才他喊郁白時眼中的緊張,淡聲問:“為什么?” 嚴(yán)璟僵住,心驚膽戰(zhàn)地應(yīng)聲:“啊?什……什么為什么?” 他都這么懂事地滾蛋了,怎么還要問原因的! 神情冷冽的男人皺了皺眉,像是很不想跟他說話,又出于某種原因,極力按捺著那股溢于言表的排斥。 謝無昉將問題問得更完整,聲線也更冷:“為什么讓他少喝點?” 嚴(yán)璟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方在問什么,先是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再次提心吊膽起來。 這個問題啊,他該怎么回答呢? 他不清楚謝無昉說這句話的意圖。 是想知道郁白不能喝酒的原因,還是嫌他這么說太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