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馬上說：“那是個非常大的夾心面包，很貴的，你都不記得了嗎？”

    江扶水為難道：“抱歉，真的沒印象了，我給過不少看起來很餓的小孩面包?！?/br>
    陳子輕撇嘴，江扶水家境不好，還當(dāng)大善人?。?/br>
    到了江扶水家樓下，陳子輕聽他說：“析木，你在這等我，我上去陪我爺爺說會話就下來，帶你去找酒店?！?/br>
    陳子輕臉色不好：“我不能去你家嗎？”

    江扶水沒說話。

    陳子輕得到了答案，臉色更差了：“你爺爺不喜歡我？”

    “老人家都還沒見過我，怎么就不喜歡我了？我長得這么好看……”陳子輕呼吸有點紊亂，他抑郁地瞪過去，“是你的意思吧，你不想我去你家，扯出你爺爺做你的擋箭牌，直說就好了啊，扶水哥哥的話，我哪有不聽的?！?/br>
    “不用你帶我找酒店了，我走了，我連夜回長陵，免得讓你覺得孝培的空氣因為我變渾濁……我還以為我們這些天的相處，已經(jīng)從朋友變成好朋友了，看來是我自作多情……我不后悔自己去年從湖里把你救上來……”

    少年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不多，只有一滴，很大一顆，晃動著掉落，仿佛都能聽見水花“啪”地盛開的響聲。

    有人路過，江扶水把少年拉進(jìn)樓道，笨拙地和他解釋。

    陳子輕瞇了瞇濕潤的眼睛，有隱情？

    江扶水遞給他紙巾，猶豫著透露家里的隱秘：“爺爺只想我?guī)畂mega回家。”

    陳子輕不解：“為什么？”

    江扶水把行李放在腳邊地上：“爺爺說我上輩子很喜歡一個女omega。”

    陳子輕驚訝地捂住嘴巴：“你爺爺難道有前世的記憶？”

    江扶水搖頭：“我問過了，他不是記得前世，他是做夢夢到的?！?/br>
    陳子輕若有所思：“那個女omega長什么樣？”

    “看不清。”江扶水第一次對外人說這件事，“我高考那年，還不是我老師的沈教授來孝培講課，他看見我爺爺躺在路邊，就下車去幫忙，爺爺將他當(dāng)成了女omega。”

    “當(dāng)時沈教授的頭發(fā)不是現(xiàn)在那樣，他的發(fā)尾長到肩膀位置，在腦后扎起來了一部分，爺爺就認(rèn)定他是女omega，我說不是，沈教授發(fā)出男聲解釋都沒用?！?/br>
    “爺爺不肯上醫(yī)院治療，非要沈教授穿裙子去家里坐坐?！?/br>
    “沈教授為了哄爺爺，如了他的愿?！?/br>
    江扶水說到這，面上有幾分失神，猶如靈魂被妖魔鬼怪勾走了。

    beta沉浸在被老師女裝驚魂一瞥過目難忘的記憶中。

    陳子輕一言難盡，屁哦，沈文君穿女裝才不是那么簡單，一看就意有所圖，別有目的。

    江扶水這傻白甜，竟然真的信了，還信了四年。

    戀愛腦，沒救了。

    搶過來干什么，腦仁都是沈文君的味道了。

    “那次我爺爺讓車撞了，要不是老師剛好來孝培授課，又那么巧的經(jīng)過，我爺爺可能就……”江扶水的喉頭輕微哽咽。

    陳子輕用鞋底蹭蹭地面，江扶水的命門跟楚未年的一樣，都是親人，唯一的親人。

    都讓沈文君抓住了。

    陳子輕結(jié)合早前掌握的信息和這次的進(jìn)展，基本已經(jīng)捋清楚了來龍去脈，沈文君在小鎮(zhèn)說他對前世一無所知純屬放屁，他這一世有備而來，前世的自己是個引路人，為他指引。

    周衍明，周家，楚未年，楚家，周衍明，虞平舟，虞家。

    可是，江扶水為什么會混在其中，他跟那幾人放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江扶水出身普通，社交簡單，沒權(quán)沒勢，他身上能有什么呢？

    有。

    他自己！

    江扶水前世在醫(yī)學(xué)上的成就恐怕很高。

    或許還不止，還有別的讓沈文君接近他，關(guān)照他，對他的情感不同的原因。

    “爺爺起先說老師就是那女omega的轉(zhuǎn)世，一模一樣，后來又說不像，有點不像，很不一樣?！苯鏊裨谥v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陳子輕直勾勾地看著江扶水：“我問你啊，如果你有足夠大的能力，你會做什么？”

    這個問題十分突兀，跟此時的話題不相符。

    “做什么？”江扶水沒多思考，“大概會救助在苦難中掙扎的人。”

    陳子輕的心跳有點快，那是否可以這么假設(shè)——江扶水救過前世的沈文君，今世沈文君才會把他放在特殊的位置？

    江扶水輕笑：“析木，怎么問我這個？”

    “沒什么?！标愖虞p舔嘴，前世的沈文君過得不好。所以那個鬼魂才會是一副陰沉沉的死樣子，和他如出一轍。

    ……

    陳子輕回過神來的時候，樓道里就剩他自己了，他沒上樓，也沒出去，而是一屁股坐到背包上面等江扶水。

    不多時，樓上傳來下樓聲，江扶水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陳子輕面前：“爺爺已經(jīng)睡了，你跟我上樓，我們小聲點，不吵醒他就行?！?/br>
    陳子輕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他鼻尖發(fā)紅，滿臉不敢置信：“扶水哥哥，你叫我跟你上樓，是，是要讓我在你家睡嗎？”

    江扶水沒拆穿少年夸張的做派：“嗯，我明早叫你，趕在爺爺醒來前離開?！?/br>
    .

    白天坐長途車，這會兒該是好睡的時候。

    陳子輕雙手抱后，一個人躺在床上，老舊的房頂隱沒在黑暗中，朦朦朧朧吉間能看見幾根斑駁的房梁。

    “喵！”

    一聲貓叫響起，嚇了陳子輕一跳。

    只見一個大花貓從床底下跑了出來，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躲里頭的。

    陳子輕眼睜睜看著大花貓?zhí)酱皯羯希プ影抢_紗窗，一溜煙地跑沒了影。

    這步驟格外熟練，一看就是老手。

    陳子輕把頭伸到床底下瞧瞧，里面黑洞洞的，應(yīng)該沒別的貓了。

    “咳……”

    隔壁傳來江扶水爺爺?shù)目人月?，他跟爺爺一床，估計在給老人家拍背。

    陳子輕翻了個身。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痛苦的咳嗽聲傳來，上了年紀(jì)的常見毛病。陳子輕尋思，他不能悄悄來悄悄走，他得跟江扶水的爺爺碰個面，最好是再坐下來嘮個磕，聊聊沈文君，聊聊老人家夢中的女omega。

    “哎……”

    旁邊突有嘆息聲響起，陳子輕刷地驚坐起來，繃著神經(jīng)看向四周。

    因為，這聲嘆息并不是他發(fā)出的。

    “房間有其他人！”

    周遭寂靜無聲，桌面上蒙著一層抹布擦過留下的毛絮，這是江扶水的房間，他臨時打掃了一下，空中還有水腥氣。

    陳子輕屏住呼吸審查，他沒發(fā)現(xiàn)任何的異常。

    隔壁的江扶水爺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止了咳嗽，終于睡下了。

    陳子輕抹了把臉，懷疑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他重新躺下來，接著思慮明天怎么留在江家。

    下一刻，就在他的余光中，他看見了一雙枯瘦的腳，站在他枕頭邊……

    確切來說，是懸在他枕頭邊。

    陳子輕反射性地汗毛倒豎，他抬頭向上看。

    只見一個面目模糊的老太婆，木然地飄在床前，房間的空氣靜得嚇人。

    陳子輕什么都還沒做，他只是眨了個眼，老太婆就已然不見了。

    那老太婆是江扶水的奶奶吧？

    陳子輕沒了睡意，他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出去，用手機(jī)把江扶水從隔壁叫出來，張口就問：“你奶奶呢？”

    江扶水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睡衣：“過世很多年了?！?/br>
    陳子輕“哦”了一聲，他借著手機(jī)燈光看江扶水變形松垮的領(lǐng)口：“那你爺爺有沒有提起過你奶奶？”

    江扶水不奇怪少年亂打聽別人家的隱私，他是這個性子，想不了太多，隨心所欲慣了。

    “爺爺總說奶奶和他說話，”江扶水的目光越過少年，落在一處，“他老糊涂了。”

    陳子輕回頭找尋江扶水的目光定格點，發(fā)現(xiàn)了遺像，正是那個老太婆。他咽口水，你爺爺沒老糊涂，你奶奶真的在家里，沒走。

    “對了，我床底有只貓，挺大一只，花色，是野貓嗎？”

    江扶水一愣：“那是小區(qū)里的貓，我喂養(yǎng)大的，在我家來去自如，叫珍珠?！?/br>
    “它跑了?！标愖虞p說。

    “常這樣?！苯鏊诘?，“你記得把它扒開的紗窗關(guān)上，不然家里會進(jìn)蚊子?！?/br>
    .

    回到江扶水的房間，陳子輕沒躺床上，他咬破指尖，用血在桌上畫符念咒。

    很快的，一道鬼影在他身旁顯露出來。

    陳子輕禮貌地自我介紹：“江奶奶好，我是您孫子江扶水的朋友，我叫宋析木，剛高考完，九月份就上大學(xué)了，我會扶您這樣的老奶奶過馬路，德智體美勞都有在好好發(fā)展，不會帶壞您的孫子。”

    老人青白的臉部一點點地牽起生硬的弧度，似乎是在笑。

    陳子輕走業(yè)務(wù)地問：“您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嗎？”

    譬如孫子飛黃騰達(dá)之類。

    江奶奶卻說：“我等老伴兒呢。”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干預(yù)，只想等自家老頭子壽命到頭了，陪她一塊兒去地底下。

    陳子輕有些意外：“噢，好，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