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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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掛在他嘴邊還沒落下來,側對他的梁津川就慢慢偏頭。 他看見了一雙使用過度,眼白布滿血絲泛渾的眼睛。 ——眼球比旁人要黑很多,像個深淵巨口,能把人吸進去尸骨無存。 陳子輕和那雙眼睛對視,遺像是他中午放的,他之后就去衛(wèi)生所了,梁津川不會是那時候發(fā)現(xiàn)了遺像,在堂屋一看就是一個下午吧? 他伸出手:“津川,你……” 還沒碰到男孩的肩膀,就被用力揮開。 夾雜一聲:“別碰我?!?/br> 陳子輕忙舉起雙手后退,表示自己沒有攻擊性和危險性:“好好好,我不碰你?!?/br> 梁津川厭倦地垂下眼眸,轉著輪椅出了堂屋。 陳子輕揩掉下巴上的汗舒口氣,壞的反應也是反應,總比一潭死水強。他去院里把竹竿上的衣服收了,瞥見一黑蟲,隨手捏死。 然后那手就沒法要了,臭死了,洗幾遍都不管用。 陳子輕干脆不洗了,他就用臭手疊衣服,從門窗飄進來的風里有一股子糞水味。 夕陽正紅,籠罩著村子的燥熱褪去,涼意一點點的冒頭,菜地那邊有不少人在給菜施肥。 陳子輕把疊好的衣服丟在床尾,他去收拾梁津川的小屋,仔仔細細地擦洗了幾遍,磕破皮的膝蓋被汗?jié)n刺得發(fā)疼。 “津川,我去菜地摘點菜,很快就回來?!标愖虞p手中抹布掉在臟水桶里,砸出的臟水花落在他臉上,他擦掉,撓了撓手指頭兩側的小泡,嘴里嘀嘀咕咕,“好癢,怎么搞的,我這皮不該這么嬌弱的,皰疹感染嗎,我就擰了十幾次抹布……不能抓,我得買藥膏涂一涂……田埂那黃豆葉子上的黑蟲身上都是毛,我可憐的手……” 梁津川在看小屋門前那堆,從他屋里清掃出去的垃圾。 陳子輕拎著捅,一瘸一拐地扶著門出去。 沒人聽清他的嘀咕,就像沒人能看明白他的意圖。 . 夏天白晝漫長,夜幕徹底降臨沒那么快,陳子輕踩著昏黃線去菜地,手上拎了個菜籃子。 “南星”“小李”“柏川他媳婦”“津川他嫂子” 陳子輕在一聲聲熱情的招呼聲里推開菜地的木柵欄門,穿過小土路找到梁津川家里的那塊地,他蹲下來,使勁抓抓褲腿,把鉆進去的一小群大蚊子抓死。 下次還是中午來菜地吧。 雖然曬,但蚊子少啊,天黑前不曬,蚊子上把抓。 陳子輕拿出菜籃子里的鐮刀,學著一大媽那樣在布鞋的鞋面上蹭幾下,朝地里啐一口,拎起一把韭菜,咔地割斷。 周圍投來一道道視線,陳子輕不明所以地發(fā)覺其他菜地的人都在看他——手里的韭菜。 怎么了這是,有什么問題嗎,他照抄的割韭菜招式。 旁邊一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從西瓜藤后探出一張皺巴巴的老臉,頭頂色塊淺淡,身后鬼影若有似無,她滿面慈祥,佝僂著背說:“津川,那韭菜是你三嬸家的?!?/br> 陳子輕納悶,這不是梁津川家的菜地嗎? 【你三嬸說她沒地方種韭菜,你就把你左邊的這一條地分她三分之二】 【那塊韭菜被她埋了肥料,她的精神時好時壞,種韭菜當天她精神出了問題,現(xiàn)場拉的肥料】 陳子輕:“……” 他快速把韭菜丟到菜地前面的水塘里,蹲在塘邊洗洗手:“我還分出去了什么地方?” 【豆角跟方瓜都不是你的?!?/br> 陳子輕望了望菜品豐富綠綠蔥蔥的小菜地,那別的菜都是他的,他去摘兩條歪歪丑丑的黃瓜,揪掉上面的小花。 黃瓜蠻長的,前直后彎帶個鉤,瓜身長滿了小刺,有不輕不重的刺撓感。 陳子輕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黃瓜就變得無比燙手,他難為情地把黃瓜塞進菜籃子里。 真瘋了。 大庭廣眾之下發(fā)癲。 陳子輕匆匆拔了一小把青菜秧子放在黃瓜上面,鋪著蓋著。 黃瓜而已,也不知道是在心虛什么。 . 陳子輕為了避免遇到多個村民被叫住聊天,他耷拉著腦袋抄小路回去,把中午的五花rou跟剩飯熱了一遍,用那一小把嫩油油的青菜秧子燒了個湯,沒放別的配菜,就丟點鹽和一小塊豬油。 再拍個黃瓜涼拌,完事了。 兩個人吃個晚飯,一葷一素一湯,已經(jīng)是非常奢侈,要關起門來偷偷吃的程度。 陳子輕沒什么胃口,梁津川又叫不出來,他索性就用菜罩子罩住飯菜,去稻床看了看。 天邊傳來悶雷聲,可能要下雨。 稻子都沒打,帶著綠中泛黃的莖和草葉在稻床上鋪著呢,起碼要曬個三天,曬掉大量水分才能打。 有幾家在拉塑料薄膜。 陳子輕見狀就回小屋找到一塊薄膜,叫人給他搭把手,幫著蓋上稻子。 狗吠聲從村子東邊傳來,三五只黑的黃的狗在玩耍。 沒有牧羊犬,雜交都沒,全是土生土長的長腿田園犬。 陳子輕在其中一條長得有些潦草的狗頭頂瞧見了怨氣色塊,背后飄著一只四肢趴地,腦袋向后擰的鬼怪,看不太仔細。 狗都有怨氣,都被鬼選上了。 這個村子的風水有大問題。陳子輕放眼望去,好多鬼,他到頂?shù)男膽B(tài)已經(jīng)下來了不少。 下廟村的總怨氣值一直在向上浮動,不知是一個,還是一伙人的怨氣在漲。 隔壁稻床,二嬸拿著揚叉把稻子叉到一起,堆成小山:“南星,你怎么老是看村子上面?那兒有什么嗎?” “沒什么,我看天呢。”陳子輕瞥了眼二叔,是個竹竿身形,他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堂妹既不像二嬸,也不像二叔。 陳子輕聞著燒秸稈的氣味走向西邊水塘,他在月下的田埂上梳理思緒。 怨氣重的,鬼直接顯露出來了,怨氣輕的,只有個鬼影,極少數(shù)怨氣輕到近似沒有,連鬼影都見不著,但那極少數(shù)還是要死。 因為, 只要條件達標,整個村子里的人就會被鬼帶走,無一幸免,全部帶走。 陳子輕餿了的褂子被晚風吹得鼓起來,背上涼絲絲,原劇情里,原主跟寧向致被剝皮鬼掛在樹下是另一個時間線,他們是在大部隊前面死的。 那時鬼門沒開,鬼不會下手。 人為的?人剝皮? 或者就是鬼下的手,只是當初出了什么意外,促使鬼那么做。 陳子輕唉聲嘆氣,村子死光光是明年夏至,鬼門大開的日子,梗概里沒寫明具體的時辰,總歸還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讓他把總怨氣值縮小到800以下,不會很緊迫。 眼下距離他最近的事情是,夏天結束跟寧向致好上。 劇情變動了,不知道會產(chǎn)生多少蝴蝶效應。 “咚” 一只青蛙蹦到田溝里,陳子輕的神經(jīng)顫了顫,他四下張望,烏漆抹黑的田野池塘,瘆人。 鄉(xiāng)村背景下的夜晚,自帶靈異氛圍。 陳子輕沒多待,他對付鬼的那些招兒不起作用了,心理反應就躍躍欲試地想要占據(jù)他的神智和理性。 村里怨氣稍重的村民無論是吃飯喝水,上廁所睡覺,做床下事床上事,后面都有鬼盯著。 別人不知道,看不見,他知道,看得見。 這一個個的畫面不能細想,細想會覺得非常的驚悚詭異。 譬如現(xiàn)在。 西邊水塘旁的路上,梁錚端著碗筷迎面堵著他,懶散無賴地笑著和他說話,背后那只水鬼的存在感極強。 仿佛是個傾聽者,旁觀者,甚至是參與者之一。 陳子輕忍著不多看,免得被梁錚察覺,以為他裝神弄鬼。 “你逛你的吧,我先回……”陳子輕話說一半,見到梁錚拿筷子攪碗里的稀飯,夾了塊裹著米湯的咸魚吃掉。 看他那吃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變種的鯽魚,沒一根刺。 陳子輕不關心梁錚吃魚的技巧:“你是左撇子?” 梁錚訝然:“你第一天認識我?” 陳子輕怔怔的,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在乎這個跟任務不相干的事情,嘴上不自覺地再次詢問:“所以你是左撇子?” 梁錚看著沒話找話的人,張口就要挑逗。 陳子輕在他前面一步問話:“你真是左撇子?” 梁錚被這三連擊給整得人都毛了:“是,我是左撇子,不光我,村里還有別的左撇子,怎樣,左撇子是妖怪,要被綁起來用火燒死?” 一番氣話說完,眼前人直愣愣地仰望他,兩只眼睛比月亮要亮,比星星要美。 梁錚的后背蹭地竄上一股麻癢,他正要就地放下碗筷,把人壓草叢里。 耳邊響起聲音:“都有誰呀?” 尾音俏皮又帶著軟綿意味,聽著不是刻意的,十分的自然。 梁錚無聲地說了個字:“cao。” 他把人帶到一個坐在屋外乘涼的老大爺面前:“左撇子2號。” 接著又帶去一家,朝喂豬的跛子努嘴:“左撇子3號。” 陳子輕攔住不知還要帶他去哪的梁錚:“行了行了,你帶我去就帶我去,步子邁那么大干什么,我都走累了。” 梁錚:“……” “我回家了,你別跟著我了?!标愖虞p頭也不回,完全不管被他用完了的梁錚是什么臭臉。 梁錚跟梁津川是什么關系,堂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