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一片死寂。

    那句“祝向娟生日快樂”竟然是向娟自己寫的。

    她過生日，自己寫給自己的生日快樂，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還不見了。

    那一瞬間，陳子輕的遺愿清單上面有了變化，王研的名字底下出現(xiàn)了——向娟的名字和她的臉，一寸照，安靜木訥的模樣。

    【有些同學(xué)在學(xué)校過生日，教室裝扮成他們喜歡的樣子，大家會送他們小禮物，給他們唱生日歌，他們的朋友也在場，那樣的生日一定很開心吧，我好想在畢業(yè)前過一次啊。】

    “顧同學(xué)，我想起來一件事，好久以前了，就我每天騎自行車上學(xué)，有天我遇到向娟，嘴里咬著包子揮了揮手?！蹦猩皇呛艽_定，“只是揮了個手，這算交集嗎？”

    “分人吧，我覺得不算，你覺得不算，我們都不是向娟。”

    陳子輕瞟向瘦得皮包骨毫無少年氣的男生，恐怕他那次對向娟揮手，是她學(xué)生時代第一次被人看見。她把他當(dāng)作唯一的朋友，甚至是唯一的同學(xué)。

    向娟死后之所以盯上他，就是覺得只有他能幫忙找到自己丟失的生日禮物。

    陳子輕同情遭了大罪的男生：“你回班里吧?！?/br>
    男生驚惶不安：“沒，沒事了嗎？”

    “沒完呢，你等我叫你。”陳子輕身上有股子令人安定的氣息，“到時候我讓你做的事，你照著做就好了?！?/br>
    “好……好……我回班里……”男生一步三回頭。

    陳子輕唉聲嘆氣，向娟穿紅鞋不是有滔天的咒怨，只是為了引起同學(xué)們注意。

    大家看的鬼故事版本里有說人死的時候穿紅色會變成厲鬼，向娟那么一跳，同學(xué)們必定會討論她，記住她，再也不會注意不到她了。

    說動七班全員給向娟過生日沒那么容易，她死了，是個鬼，誰想給鬼過生日啊，還不是燒紙。

    感覺晦氣，怕沾到臟東西。

    而且這個時期，七班保送的留學(xué)的好多都不來學(xué)校了，有的估計在外地，甚至別的國家，想召集他們比較麻煩。

    要不讓季易燃幫忙叫一叫，他籃球隊長的身份不夠，就讓謝浮上。

    陳子輕這邊不能說是向娟想過生日，不知道該以什么名頭辦。他發(fā)愁地轉(zhuǎn)身，額頭差點撞進(jìn)謝浮懷里，嚇?biāo)惶骸澳阍趺催€在這？”

    謝浮不答反問：“我不在這在哪？”

    陳子輕說：“當(dāng)然是回你的實驗班啊?！?/br>
    “你不是要去向娟家？”謝浮神情懶懶的，“我陪你去?！?/br>
    陳子輕沒想到謝浮能猜出他的下一步，他拒絕地說：“我不要你陪我。”

    .

    最終還是謝浮陪陳子輕去了向娟家。

    陳子輕想通過向娟家人了解到她的喜好，方便給她裝扮生日現(xiàn)場。

    向娟每天騎自行車上學(xué)，陳子輕跟謝浮也騎的自行車，有一段路上一點燈光都沒有，黑漆漆的，不知道向娟經(jīng)過的時候會想什么。

    到了向娟家，陳子輕讓謝浮敲門。

    謝浮坐在自行車上，腿撐地：“我不是個可有可無的掛件？”

    “你口才好?！标愖虞p滿眼真誠，“相貌好，氣質(zhì)好，長輩不認(rèn)識你的時候都愿意和你說話?！?/br>
    謝浮心底冷笑，真當(dāng)我也是遲簾那個好哄騙的傻子。

    “你今天是不是忘記茶我了？”

    陳子輕蹙眉：“怎么在這時候……”

    謝浮撥了撥車鈴鐺：“把茶語說全了，我就去敲門帶你進(jìn)向娟家，你什么都不需要問。”

    陳子輕權(quán)衡利弊，茶語他反正是要說的，他不算虧。

    “哥哥幫幫我?！标愖虞p張口就來。

    謝浮腿一抬便從自行車上下來，他靠近茶完他的人，彎腰笑：“今天比昨天短四個字，你是在敷衍我？”

    陳子輕翻白眼：“每天都不一樣。”

    察覺謝浮氣息不太對勁，他補(bǔ)了句：“明天會很長?！?/br>
    謝浮瞇眼盯他一會：“那我拭目以待。”

    .

    向娟的爸媽都在家，謝浮表明學(xué)生身份，夫妻倆把他當(dāng)未來金龜婿看的眼神消失無影。

    “我大女兒死了那么久，只有你們來看她?！毕虬终f。

    謝浮詫異：“她班里的同學(xué)都沒……”

    “娟兒的成績一般，長相一般，性格一般，所有都一般，上課舉手也不會被叫起來，我聽她說有次圣誕節(jié)班上發(fā)蘋果，一人一個，沒有發(fā)到她都沒人發(fā)現(xiàn)?！毕蚰副е甙藲q的男孩坐在腿上，喂他吃蘋果，“她哪有朋友啊?！?/br>
    陳子輕憋不住地說：“能自己考進(jìn)一中已經(jīng)很好了?！?/br>
    “她的運(yùn)氣都在中考的時候用光了，她進(jìn)了一中普普通通。”向爸嘆氣。

    陳子輕沒再說話。

    向爸問他們來做什么，謝浮解釋：“馬上畢業(yè)了，學(xué)生會想給三年里去世的同學(xué)辦紀(jì)念活動，也是種祝福。”

    陳子輕倏地看向謝浮，紀(jì)念活動可以是生日會嗎？不一定就不可以的吧。

    向爸說：“不需要我們?nèi)グ桑覀儧]時間?！?/br>
    謝浮屈指在身邊人背上點兩下。

    陳子輕會意地說：“不需要，我們只想了解她的家庭情況?！彼f完問道，“我們能去她房間看看嗎？活動方案要針對死者的喜好，所以我們想了解……”

    “喜好？我大女兒沒有喜歡的東西，她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挑?！毕蚰赋詢鹤硬豢铣粤说奶O果，“她那個房間現(xiàn)在是她meimei在住，原來的裝修她meimei不喜歡，就重裝了一遍?！?/br>
    陳子輕腦子一嗡，鬼魂的房間重新裝修了，豈不是沒她生前住過的痕跡了。

    謝浮趁他走神，將他袖口的褶皺撫平：“那她meimei？”

    向母嘆氣：“住校呢，小孩子脾氣大，不讓我們隨便進(jìn)她房間，我們就不進(jìn)去?！?/br>
    謝浮面上沉吟，身旁人半天都不吱聲，他頷首笑道：“那先這樣，不打擾了，有需要我們下次再來拜訪?！?/br>
    向母想到她二女兒被理發(fā)廳的理發(fā)師迷花了眼，她忙叫住滿身貴氣長得好看極了的少年：“誒，同學(xué)，可以留個微信嗎？”

    謝浮歉意地說：“不方便?！?/br>
    ……

    離開向娟家里，陳子輕心里堵著往前騎車。

    謝浮看前面的人越騎越遠(yuǎn)，忘了后面還有個人，他把車頭一轉(zhuǎn)。

    書房那次，顧知之怕他砸傷自己的右手，天臺那次，顧知之似乎怕他跳下去。

    顧知之比他更愛他這條命。

    但是，

    動不動就忽視他。

    一聲巨響擦破夜幕，隨風(fēng)涌進(jìn)陳子輕的耳中，他已經(jīng)騎到路口準(zhǔn)備往左拐了，聞聲往后一瞥。

    謝浮的自行車翻倒在地，車頭變形，輪子急速轉(zhuǎn)動，他躺在花壇邊，沒有生息。

    陳子輕人都傻了，他趕緊掉頭把自行車騎過去，車沒停就甩一邊，跑到謝浮面前喊問：“謝浮！”

    謝浮的面部大半被陰暗籠罩，一小部分在路燈的光暈里，白得嚇人。

    陳子輕不敢亂碰他，慌里慌張地說：“謝浮，你怎么樣，你騎個自行車怎么摔成了這樣，你……”

    謝浮并不痛哼，他的嗓音里盡是平淡漠然：“你不是只顧著自己騎嗎，回來管我做什么?！?/br>
    陳子輕：“……”我倒是真的不想管你，誰讓你是三分之二。

    可想到他那些瘦金體，陳子輕抓住了謝浮的校服袖子。

    “別說這種話，我怎么不管你?！标愖虞p快速拿手機(jī)打120，一只手搭上他按號碼的手，覆上來一層死沉沉的冰涼，他汗毛豎起。

    謝浮忽然說：“顧同學(xué)，我腿斷了?！?/br>
    陳子輕手里的手機(jī)掉了下去。

    “騙你的?！敝x浮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額角，他沾到一片溫?zé)幔@得手哆嗦。

    謝浮感覺到他的恐慌，輕輕笑：“我頭破了，這回是真的?！?/br>
    陳子輕被血腥味沖得眼發(fā)黑：“這邊的路況還可以，路燈只是隔得遠(yuǎn)但沒壞，你到底為什么會摔倒？”

    謝浮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慢慢坐起來，沙啞地說：“你跟你前男友做過幾次？”

    陳子輕站不起來，胳膊上的手看著是文人雅士的手，卻讓他無法掙脫，他氣道：“謝浮，你有病吧，你頭撞破了還問這種……”

    謝浮額角流下血液把半邊臉染得血跡斑斑，他滿不在乎地伸手蹭掉：“你說出次數(shù)，我就告訴你，我為什么會摔倒?！?/br>
    作者有話說：

    馬上就要進(jìn)入大學(xué)階段了，提前祝賀輕輕圓大學(xué)夢。

    謝同學(xué)：沒人祝賀我？

    第121章 茶藝速成班

    陳子輕沒有哪個時候像這一刻如此確定，謝浮有病。

    謝家的和睦溫馨是玻璃罩子，一碰就碎。一旦謝浮不在爸媽面前裝下去了，老兩口不知道多愁苦。

    陳子輕走了會神，他猛然一個激靈，不對啊，謝浮問的不是做沒做過，而是問次數(shù)。

    謝浮怎么知道他跟遲簾做過？

    遲簾不可能連這么私密的事都和發(fā)小分享。

    謝浮像看出陳子輕所想，體貼地為他解惑：“阿簾把油套放在我房里，去年年底他給我打電話，叫我把那兩樣?xùn)|西送到他家門口，我當(dāng)時在家宴上走不開，他進(jìn)我家找的時候全程和我通話。”

    陳子輕頭暈?zāi)垦５钩闆鰵?，遲簾是二百五吧，那些東西都放在發(fā)小家里。

    謝浮眼含笑意地看他：“所以是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