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打小鬧！”

    巫師走到了院中的水井旁，圍著插了幾桿小旗，他神秘莫測地念念有詞，小旗輕輕地顫了顫，很快就劇烈顫動起來，眾人慌張又好奇地靠近。

    小旗只是劇顫了一小會，然后就安靜了下來，好似失去了某種力量。

    “好了，此處已經(jīng)解決了，下一個地方！”

    不待大家回神，巫師就一撩法袍，轉(zhuǎn)身出了院子，眾人一看，也都連忙跟了上前。

    張家內(nèi)院外遠(yuǎn)被多條長短巷連接，分布尤為深廣，光是大小花園就有許多，巫師大多時候都漠然地進(jìn)出路過，偶爾才停下做個法，隨后便繼續(xù)前進(jìn)。

    不知不覺的，他們走完前院進(jìn)了后院，來到了一處精致的小樓門前，門沒鎖，但卻推不開，顯然是被人從里面鎖上了。

    巫師站定：“此地是誰的住處？”

    十七少爺東張西望，后院是他爹安放妻妾的地兒，這是他初次進(jìn)來，在成片的燈火下瞧不出什么美景。他聽到家仆回巫師：“是梅夫人的住處。”

    梅夫人，他爹的眾多小妾之一，最受寵的一位。去年她遭過冷落，今年憑本事了站在了惹人眼紅的位置。張家頭一回傳出鬧鬼謠言那次，他爹下令封門揪出謠言的源頭，什么時候揪出來，什么時候開門。

    老人家發(fā)了很大一通火，妻妾想趁機(jī)表現(xiàn)一把，不但沒得逞，還被罰了三個月的月錢。

    梅夫人以為自己多特殊，她擺足了陣仗，搔首弄姿去給他爹送補(bǔ)品，照樣被攔在門外不準(zhǔn)進(jìn)去。

    當(dāng)時梅夫人哭得十分傷心，也出盡洋相。

    在那之后，梅夫人就沒出來過了，據(jù)說失寵了。

    年輕貌美身段婀娜的小妾，費(fèi)盡心思伺候一個老人，背地里不會嘔出來吧。

    老人連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可能有，娶一堆小妾，當(dāng)花兒賞。

    他親眼撞見過梅夫人與一男子私通。

    沒往外說，不是好心替人隱瞞，而是沒有合適的機(jī)會。

    十七少爺收了收有幾份興味的思緒，詢問道：“巫師大人，要進(jìn)去嗎？”

    巫師頷首。

    “梅姨，還請開下門，我爹讓我領(lǐng)巫師大人檢查各個院子，防止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禍害人！”十七少爺大聲喊道，語氣顯得很是客氣。

    門吱嘎一聲開了。

    開門的是個家仆，梅夫人的聲音從長廊一頭傳來，她神情厭厭地一手捏著帕子，一手撫了撫讓丫鬟疏好的發(fā)髻：“我這里一切都好，就不勞你們看了?！?/br>
    十七少爺躬身一禮道：“這是我爹下的命令，連他自己住的院子都讓巫師大人查過了。”

    梅夫人遲疑了一下，不為難他們：“那好吧，那你們查吧。”

    “不過我丑話說前面，我這院里的花花草草，可都是名貴的品種，要是你們給碰壞了……”

    “梅姨您放心，您的東西我們不會亂動的。”十七少爺連忙笑著說道。

    梅夫人對他身旁的巫師欠身行禮。

    巫師一臉冷漠地進(jìn)入院子后，他抬頭看了一眼兩層小樓，便將注意力放到了院子里。

    起初他的表情還算平靜，可隨著他的不斷走動，眉頭就皺了起來，臉色顯出十分疑惑的神色，最終這份疑惑化作一臉的震驚。

    十七少爺問道：“巫師大人，請問這里有什么問題嗎？”

    “竟然是六斗大陣，梅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筆??！”巫師駭然地感慨道。

    六斗大陣是一種頂級的鎮(zhèn)壓怨鬼的陣法，先聚集，再鎮(zhèn)壓，世上會布置的人很少，對地點(diǎn)的要求要很苛刻，他沒想到今天會在張家遇到這種陣法。

    十七少爺看向他爹的小妾，其他人也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梅夫人走出長廊的腳步輕微一滯，停在了原地，她在光影明暗交界處，玲瓏的身子一半顯出華貴衣裙，一半是黑的。

    好半晌，梅夫人輕輕幽幽地笑了起來：“什么六斗大陣，我聽都沒聽過?！?/br>
    話鋒一轉(zhuǎn)，惱怒道：“小十七，這位巫師莫不是江湖騙子？”

    十七少爺心里和她想的一樣，嘴上卻道：“梅姨，巫師大人是我爹請來的高人，可不能這樣說?！?/br>
    梅夫人拿著帕子按了按唇角：“我說什么了嘛，聽人胡說八道，我還不能反駁了呀?！?/br>
    隔著距離，十七少爺似是被嬌嗔地瞪了一眼，他臉一紅，低聲問老神棍：“巫師大人，這里面是不是有誤會？我梅姨確是毫不清楚?！?/br>
    末了又道：“您看她，脂粉香熏染的一女子，哪像是能擺出您所說的厲害陣法的樣子?！?/br>
    “不管是不是她擺的，陣就在她院子里！”

    巫師的神情格外鄭重，他開始在院內(nèi)仔細(xì)地查看起來，手里的羅盤飛速轉(zhuǎn)動著，幾乎快看不清指針了。

    這個陣法以院里的樹木花草為陣旗，將整個院子都布成了大陣。

    “不對……不對……怎么會這樣？”巫師一邊查看，一邊喃喃自語。

    “挖！這里給我挖！”巫師指著一處精心栽種的花圃喊道。

    “你們誰敢！”

    梅夫人一聽頓時急了，而一旁的十七少爺為了在他爹那交差，只能暗暗示意，讓家仆們開挖。

    于是家仆們一擁而上，他們手拿鐵鍬，很快就將一個花圃變成了一處亂糟糟的土坑。

    “都讓開，讓我看看！”巫師胡亂推開眾人，站在坑邊查看了起來，結(jié)果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他隨即抬頭，指著一棵桃樹說道：“那里，挖開！”

    梅夫人這回不阻止了，她揮走丫鬟，獨(dú)自走出長廊，站在一處看著這場鬧劇。

    明明是個局外人，卻在局內(nèi)，還充當(dāng)了如此重要的一環(huán)。

    .

    沒一會，大家就把桃樹連根都刨了出來。

    “巫師大人，請問這個院子有什么講究嗎？”十七少爺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感覺梅姨不出聲，肯定已經(jīng)在盛怒的邊緣了，再這么挖下去的話，他一定逃不了一頓責(zé)罰。本以為挖一出就行了，哪知道又挖了一出，這老東西搞什么！

    “這里是六斗大陣，本是鎮(zhèn)壓怨鬼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巫師臉色煞白，“六斗少了一斗，只剩下五斗了?！?/br>
    “啊？少了一斗？”十七少爺懵了。

    “對，只有五斗，有人把第六斗藏起來了……”

    “藏起來了會怎樣？”

    “會怎樣？會怎樣啊，”巫師握著羅盤的手在打哆嗦，他顛三倒四地將那幾個字重復(fù)了幾遍，“一旦六斗變五斗，約莫兩個時辰后，鎮(zhèn)壓的冤魂就會變成猛鬼跑出來。”

    正說著，巫師的臉色驟然一變，大喝一聲：“不好！快撤！”

    他剛才只顧著尋找第六斗，卻忘了這本就是個殘陣，現(xiàn)在又被他這么一挖，壞了風(fēng)水，說不定會有難以預(yù)測的大事發(fā)生。

    “??！”

    可一切還是晚了，一道凄慘尖叫響起，大家一齊看去。

    只見梅夫人站在草地上，全身不知怎么都被點(diǎn)燃了，熊熊烈火映入在場每個人的瞳孔里面，照在他們的臉上。

    梅夫人凄厲地慘叫著，有幾個家仆踉蹌著端來了水，澆了上去，火焰卻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

    所有人都發(fā)現(xiàn)了不對，梅夫人就在草地上，這樣的大火，地面的草地上卻是綠油油的，不見半點(diǎn)焚燒的痕跡。

    巫師第一個跑走，剩下的人爭先恐后，八字硬的十七少爺看著火中的嬌美小妾，終于感受到了不適，感受到了邪祟的存在。他第一次受驚嚇，腿軟發(fā)抖。

    家仆大喊：“十七少爺——”

    十七少爺咬破舌尖，拔腿就沖了出去。

    .

    梅夫人被活活燒死，成了草地上的一灘灰燼，夜風(fēng)一吹，沒了。

    生死關(guān)頭，巫師不打腫臉充胖子，他向張老爺表明自己無法替張家驅(qū)趕鬼物，無能為力。

    張老爺一言不發(fā)。

    “我立即動身離開。”巫師識趣地歸還銀票，他說話的間隙在手上畫了個符印，確保能活著走出張家不沾上鬼氣，“張老爺，恕我直言，張家已無力回天，應(yīng)當(dāng)早做打算。譬如盡快把還沒被標(biāo)記的子嗣送走，以免絕后?！?/br>
    “什么法子都不管用了，沒有任何法子了，有也是誆人的，不要抱一點(diǎn)希望，再拖下去，只怕這里是會變成一座鬼……”

    巫師難得良心發(fā)現(xiàn)，誰知道話沒說完就被打暈了。

    張老爺吩咐護(hù)衛(wèi)把巫師帶走關(guān)起來，他坐在純黃金打造的椅子上面，手撫龍頭拍了幾下：“小十七?！?/br>
    門外的十七少爺連忙揚(yáng)聲，乖順道：“爹，有什么事您說。”

    張老爺：“進(jìn)來?！?/br>
    十七少爺走進(jìn)門里，他被他爹看著，有種比在梅夫人院子里更強(qiáng)烈的不適。

    “知道你為什么感覺不出惡鬼嗎？”張老爺?shù)?，“你八字最硬，它們傷不到你一分一毫?！?/br>
    十七少爺心下了然，接著便是狂喜，他就說自己是天命之人！張家是他的了！

    “你明日就搬到我這邊來住，今后跟在我身旁做事，我的意思想必你能明白?！睆埨蠣敶认榈溃皬埣壹掖髽I(yè)大，你出身不光彩，只能提升自身的能力，否則難以服眾。”

    十七少爺飄昏了頭，差點(diǎn)沒忍住地笑出聲，他清咳兩聲，忙不迭應(yīng)答：“我一定不會讓爹失望?！?/br>
    “現(xiàn)在你去幫爹做件事?！睆埨蠣斀淮昃妥屝鹤映鋈?。

    .

    片刻后，十七少爺按照他爹的吩咐，將梅夫人那個院子的所有下人都帶了過來，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透露主子生前種種，全是些不痛不癢的事情。

    張老爺喝了口茶：“再不能給我提供點(diǎn)有用的東西，那就一個都別活?！?/br>
    下人們抖成篩子，他們真的不知道什么六斗五斗。

    “都拖出去，亂棍打……”

    張老爺最后一個“字”沒吐出來，一道尖叫聲響起：“我有事要說！”

    那是梅夫人的陪嫁丫鬟，她趴在地上，濕冷的額頭抵著堅(jiān)硬的地面：“回，回老爺，我家小姐她，她偷人?！?/br>
    廳內(nèi)被死寂籠罩。

    張老爺沒表情變化：“證據(jù)。”

    丫鬟打著寒顫，她沒有證據(jù)，她只有一張嘴能說。

    張老爺只當(dāng)她是不想死臨時編出的謊言，揮手讓護(hù)衛(wèi)把下人們?nèi)客铣鋈ァ?/br>
    丫鬟被往外架，拼命掙扎著哭叫：“我說得都是真的，我家小姐真的……就是那個戲班子的班主——”

    張老爺豁然起身：“你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