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不想秀才壞她的事就撒謊說里面是她主子，實(shí)際只有遺物，她還沒有在張家打探到主子的尸首下落，找到了就埋進(jìn)去。

    秀才在墳前長跪不起。

    陳子輕上前拍了拍秀才的肩膀，欲要退開，手被秀才拉住，聽他啞聲問：“崔兄，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标愖虞p說著，余光瞥到不遠(yuǎn)處的邢剪，他眼神詢問管瓊，師傅怎么來了？

    管瓊直接出聲：“師傅不放心?！?/br>
    陳子輕張了張嘴，好吧。他先是看看秀才的精神狀態(tài)，再把翠兒叫到一邊：“翠兒姑娘，你是不是回張家做事了？”

    翠兒神色警惕。

    陳子輕壓低聲音：“你主子給秀才留了信，寫在帕子上的，他跟你說了嗎？”

    “沒有?！贝鋬菏终痼@，“信上寫了什么？”

    陳子輕大概透露了一點(diǎn)信息。

    翠兒的臉上沒涌現(xiàn)出意外之色，這現(xiàn)象表明她猜到主子的死不簡單了。

    陳子輕心想，翠兒果然回張家調(diào)查真相了，可她看樣子就連彩云沒出殯的原因都查不出來，她的力量微不足道，小命難保。

    “翠兒姑娘，你別回張家了?！?/br>
    翠兒抹眼淚的動作一頓，她來不及隱藏仇恨下的悲痛，通紅著眼抬頭看明明置身事外，偏要攪合進(jìn)來的義莊小伙計(jì)。

    陳子輕說：“我有種預(yù)感，你去了，就出不來了?！?/br>
    翠兒滿是赴死的決然：“我也沒想出來。”

    陳子輕蹙起眉心：“沒必要啊，惡人自有天收?！?/br>
    翠兒咄咄逼人：“是嗎？”

    陳子輕撓了撓臉，抿嘴笑了一下：“我相信是?！?/br>
    翠兒錯愕地站在原地，等到義莊小伙計(jì)回到他的師傅身邊，她才堪堪反應(yīng)過來，自言自語道：“真是個怪人。”

    怎么都比主子的情郎強(qiáng)，翠兒是一百個一萬個瞧不上，看不起。

    但主子愛他。

    翠兒忍下抱怨回張家，她站在高墻外仰望，耳邊是那個義莊小伙計(jì)的話語，進(jìn)不進(jìn)去？

    老天爺會懲罰惡人嗎？

    翠兒在高墻外駐足，不知不覺天幕下沉，她扇扇麻掉的臉，干脆先在外面觀望兩日好了。

    就在翠兒轉(zhuǎn)身離去時，她從風(fēng)里捕捉到了一縷焚燒的氣味。

    是從張家飄出來的。

    燒什么呢，翠兒惡意地想，最好是風(fēng)再大一些，把整個張家都卷進(jìn)火海，燒個精光。

    ……

    高墻內(nèi)紙灰紛飛，未燃盡的紙錢飄入空中，火星點(diǎn)點(diǎn)融入夜色，飄過墻去。

    最近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張家決定只要是鬧事的地方都要燒些紙錢，安撫怨鬼。

    張環(huán)從一處外院走過，他發(fā)現(xiàn)院子里正有三個仆人在焚燒紙錢，一小撮的紙錢燃燒著，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老爺說了，不要舍不得，一次多燒點(diǎn)！”張環(huán)在門口囑咐了一句就抬腳離開了。

    可沒走多遠(yuǎn)，張環(huán)又停下了腳步，他感覺這三個仆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又擔(dān)心他們燒的紙錢不夠，所以就返回再次查看。

    張環(huán)停在院門口，那三人依舊背對他蹲著，面前的紙錢還是很小一堆，顯然沒按照他說的做。

    “紙錢太少了，你們這樣燒，肯定不夠。”張環(huán)忍著怒氣向三人的背后走去。

    隨著張環(huán)的靠近，那三人仍然一動不動，面前的紙錢眼看就要燃盡了。

    “哎！我說你們，再放點(diǎn)紙?。　睆埈h(huán)拍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肩膀，“這火都要滅了啊！”

    可就在他這一拍之下，那人竟似沒有重量，一頭栽倒進(jìn)了火里。

    是個紙人！

    張環(huán)連忙向另外兩人看去，只見這兩人同樣表情僵硬，皮膚干癟得像是紙糊的。

    “嘭！嘭！”

    一陣風(fēng)吹過，張環(huán)打了個冷顫，另外兩個紙人隨即也栽倒，原本快要熄滅的火堆頓時竄起火焰，紙人被點(diǎn)燃了。

    紙人燃燒的火光慘白，映照著張環(huán)蒼白的臉。

    看著被劇烈燃燒變形的紙人，張環(huán)終于知道這三人的背影為什么有些熟悉了，他們不就是昨日剛剛死去的嗎？

    張環(huán)一臉驚恐地向內(nèi)院逃去。

    內(nèi)院燈火通明，照得整條走廊亮堂堂德，張環(huán)剛進(jìn)內(nèi)院就聽見耳邊有人叫自己。

    “張環(huán)！張環(huán)！你急急慌慌地跑什么呢？”

    張環(huán)轉(zhuǎn)頭看去，不遠(yuǎn)處一個富態(tài)的中年人正好奇地看著自己。

    “原來是劉管事啊，沒事……沒事……”張環(huán)定了定神。

    “沒事你這大晚上的跑這么快干什么？”劉管事一臉不信的樣子，他看了看四周，小聲問道：“是不是又……”

    “沒，沒，只是老爺著急叫我過去?！?/br>
    張環(huán)連忙打斷了他，他知道劉管事要問什么，可是老爺吩咐過，禁止私下討論。

    說完張環(huán)也不再管劉管事，飛快地跑到了張老爺?shù)臅俊?/br>
    此刻張老爺還在看書，他見貼身侍者神情慌張，頓時放下書問是怎么回事。

    張環(huán)把“紙人燒紙”的事情說了一遍，張老爺聽完一直沉默不語。

    “沒有其他人看到吧？”張老爺想了一下說道。

    張環(huán)連腦門的汗都顧不上擦：“沒有，只是在來的路上，我遇到了劉管事?！?/br>
    “劉管事？你說的是哪個劉管事？”張老爺忽然臉色一變，瞪著張環(huán)。

    張環(huán)剛才跑的太急了，他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一件事，劉管事不是白天才死了嗎……

    “老爺，我，我這，”張環(huán)結(jié)巴起來。

    “不要對外聲張?！睆埨蠣敁]手讓張環(huán)出去，他重新拿起書，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jìn)去。吳管家見過死去的人，張環(huán)也見到了，下一個是不是要輪到他了？

    張老爺蒼老的面容一閃而過猙獰，第一個方法遭到破壞沒能成功，那就啟用第二個辦法，第三個辦法，他家財(cái)多到數(shù)不盡，只要他舍得下血本，還能招不到各地的能人義士？

    .

    張家的事沒跑到墻外來，鄉(xiāng)里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有。

    陳子輕問邢剪借銀子給魏之恕買藥，邢剪把胸前的鑰匙扯下來給他，這是第二次了。上次他沒要，這次卻打開了錢箱。

    “別光顧著看，拿??！”邢剪不耐煩。

    陳子輕一顆心又慌又亂，他顫著手伸進(jìn)錢箱里，抓出了一錠銀子。

    不等邢剪開口，陳子輕就忙道：“師傅，這銀子加上我之前買耳環(huán)的一兩，我都會還你的?！?/br>
    “師傅相信你。”

    邢剪在柜子頂端下筆硯，而后就從懷里拿出一張紙，嘩啦抖兩下：“過來畫押?！?/br>
    小徒弟倏然瞪大眼睛，呆呆地仰視著他，不說話。

    邢剪看看自己寫的借據(jù)，有什么問題嗎？小徒弟又不滿意他的字？他橫眉怒目：“不想認(rèn)賬了？”

    “沒有沒有。”陳子輕忽略掉古怪的心緒，鄭重地在紙上畫押，“師傅，我真的會還你的?！?/br>
    “好。”邢剪把借據(jù)放到小徒弟夠不到的地方，那就還吧，以你攢銀子的速度和花銀子的速度，今生都還不清。

    ……

    邢剪陪陳子輕去藥房咨詢藥價，別說鄉(xiāng)里，就是縣里的藥材生意也被張家壟斷了，大小藥房都是張家開的。

    陳子輕試圖還價，邢剪看了半天，嫌棄地丟給他銀子。

    “這是師傅給的，不用你還，別跟人磨嘴皮子了，你不嫌煩，師傅都煩了。”

    陳子輕咽下拒絕收銀子，討好地笑道：“師傅要是煩了就到外面等我，不遠(yuǎn)就有個酒樓?！?/br>
    邢剪面色黑漆漆的：“你再說一遍！”

    “啊？我說什么了嗎？”陳子輕裝傻，“我什么都沒說啊?！?/br>
    邢剪有種根本玩不過小徒弟的錯覺。

    陳子輕剛想拉著邢剪出去，外面就跑進(jìn)來一個人，好像是藥房的柜手，他一進(jìn)來，學(xué)徒小郎先生全都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

    那柜手說出七八種藥，讓他們快點(diǎn)打包。

    陳子輕轉(zhuǎn)頭就找了鄉(xiāng)里一個老大夫打聽，他想知道那些藥是管什么用的。

    “安神。”老大夫道。

    陳子輕聲音很小地砸了下嘴，張家人這是……睡不著啦？

    門外的邢剪喝斥：“快點(diǎn)開方子，抓了藥回去！”

    陳子輕跟老大夫講了男人的隱疾，紅著臉道：“不是我，是我一兄弟?！?/br>
    老大夫投以“我明白”的體貼眼神，給他開了個方子，叮囑了諸多注意事項(xiàng)，讓他服藥十日后來查診。

    “都說了不是我。”陳子輕無奈道。

    老大夫比他更無奈：“小伙計(jì)，你很虛。”

    陳子輕懷疑人生地帶著藥方走到邢剪面前：“師傅，我很虛嗎？”

    邢剪眉頭緊鎖：“你氣色沒完全恢復(fù)，虛是正常事。”

    “不是啊，是那方面。”

    “哪方面？”

    陳子輕把方子拍到他胸口，徑自走了。

    邢剪拿下方子：“真是膽大包天，都敢對師傅動手了，過些日子豈不是要上房揭瓦？不能這么縱容下去，凡事要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