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間，又有妖兵化作陰風(fēng)落地，高聲道：“都別動！守門的說有鼠輩進來了！別放過任何異狀！”

    不好，看樣子洞窟是進不去了。

    肅霜正猶豫，卻聽洞口的妖兵又嘀咕起來：“不是說刑獄司和神戰(zhàn)司最近都出了事？天界那群雜毛還有誰敢跑來搗亂？”

    另一個妖兵輕聲道：“別管那么多，警惕著些就是了！妖君正到了最關(guān)鍵處，萬一出什么紕漏，可不是挨板子的事！”

    說是這么說，然而好奇心無論人神妖都難以避免，妖兵甲悄聲道：“你說妖君到底想干啥？抓這一群女仙啊神仆啊，個個神力淺薄，屁用沒有……難不成是打算嘗嘗神族rou？哎，說起來，我上回好像見到妖君在玩一團障火……”

    妖兵乙一個勁拿眼瞪他：“噤聲！這也是能說的？咱們妖君又不是環(huán)狗那種蠢物！”

    有障火？

    肅霜退意頓生，以前她是仙丹身，現(xiàn)在不一樣，障火沾了神軀就完蛋，她可不想也去搞什么剔除障火。

    她轉(zhuǎn)身正要騰云而起，卻聽妖府大門前傳來一陣急切的敲鑼聲，雜亂的叫嚷與腳步聲霎時間此起彼伏，沒一會兒，便有陰風(fēng)團團而至，急道：“是刑獄司的少司寇！少司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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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于嗽月，出自《拾遺記》卷十岱輿山

    原文如下：有獸名嗽月，形似豹，飲金泉之液，食銀石之髓。此獸夜噴白氣，其光如月，可照數(shù)十畝。

    嗽月妖君設(shè)定取自此處，背景與情節(jié)皆為杜撰。

    明天繼續(xù)

    第91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三）

    肅霜情不自禁停了一下。

    ……也可能來的是季疆，畢竟若是祝玄，妖兵們?nèi)氯碌脑撌恰隘側(cè)边@個更有名的稱號。

    不過妖兵們對“少司寇”三個字的反應(yīng)要激烈得多。

    當(dāng)日刑獄司神戰(zhàn)司聯(lián)合起來剿殺環(huán)狗妖君的影響至今仍有余波，沒做什么虧心事倒還罷了，偏生他們心懷鬼胎，當(dāng)下一個個都慌了神，有拔腿便逃的，有原地亂竄的，還有的一個勁問“妖君怎么說”。

    很快，連洞窟里的妖兵也被驚動了，爭先恐后往外跑。

    看來“刑獄司少司寇”幾個字光拎出來就有巨大殺傷力，這倒是個難得的機會。

    肅霜見洞口的妖族封印散去，立即瞅準(zhǔn)空隙，風(fēng)一般鉆了進去。

    不出意料，這里果然是妖府地牢，內(nèi)里超乎想像的深，地下似有好幾層，看守的妖兵是跑了，然而牢門緊閉，哭喊求救聲連綿不絕地從門后傳出來，她細(xì)細(xì)聽了半晌，沒聽到亭亭的聲音，不知她被關(guān)在哪間。

    靠北的偏僻角落有一扇玄黑鐵門半開半掩，十分與眾不同，看上去像是妖兵們從里面?zhèn)}皇跑出，沒來得及上鎖，莫不是他們嘴里的“黑屋”？

    肅霜悄無聲息鉆進鐵門，便見滿地血污殘肢，數(shù)不清多少刑具烏泱泱堆在里面，牢房頂上倒吊著一個血色身影，正是歸柳。他雖血rou模糊，手上動作卻利索，正把身子折起來撕扯腳上的鐵索。

    秋官的敏銳令他察覺到有誰進了屋，立即警惕地掃視一圈，啞聲道：“誰？”

    “救星?！?/br>
    肅霜答得利索，現(xiàn)出身形揚手一揮，清光“唰”一聲切斷了鐵索上的封印。

    歸柳重重砸在地上，顧不得呼痛，只驚道：“你怎么會在這里？跌進眾生幻海沒事……”

    肅霜毫不客氣打斷他：“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女河神？今天剛被嗽月妖君抓進來的。”

    歸柳詫異地看了她一會兒，終究順從地接上她的話題：“今天剛抓，是不會送來這里的，得先在妖府南邊的戮心池里泡上三天，泡得一點氣力沒有，再捆進地牢……哎！你去哪兒？戮心池？別去！妖府里遍地機關(guān)，里面全是障火！”

    這幫妖君怎么就是跟障火過不去呢！

    肅霜嘆了口氣，只得停下腳步，伸手在袖中摸了片刻，掏出一只瓷瓶丟向歸柳：“吃藥，你的鬼哭狼嚎外面都聽得見?！?/br>
    歸柳先吞了兩粒丹藥，再開始?xì)饧睌模骸拔夷鞘茄b的！對敵示弱，叫他們放松警惕！再說了，我聽到少司寇來了，叫高點給他們指明地牢方向也不行？刑獄司秋官哪會這么容易屈服！”

    是哦，有沒有放松警惕尚且不知，妖兵們挺樂呵倒是真的。

    肅霜眉梢微揚：“你別把今天碰見我的事說出去，我就替你保密鬼哭狼嚎?！?/br>
    “都說了不是……”

    歸柳的大力辯解又一次被她毫不留情打斷：“你是怎么被抓的？”

    這下輪到歸柳嘆氣了，嘆著嘆著，他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源明帝君抓走了儀光，我不但沒能阻攔，反而成了脅迫她的工具?！?/br>
    那時儀光的神情，他至今忘不掉，只要一閉眼，她那張絕望的臉便會浮現(xiàn)。

    歸柳死死咬住嘴唇，聲音里到底泄露了一絲脆弱的顫抖：“儀光被他帶走，他的部下把我?guī)У较陆?，想神不知鬼不覺殺我滅口……我以命相搏，終于逃脫，只是傷勢過重，倒在林間，醒來時已落入嗽月妖君手里?！?/br>
    才出龍?zhí)?，又入虎xue，只是這虎xue更難逃脫。

    “嗽月妖君親自替我療傷，妖府里也是一派祥和，我原以為他心存善意，他請我進戮心池，我便沒有多想……唉！都怪我無用無能！我不配做刑獄司秋官，我……做什么都不配……”

    歸柳抓著血淋淋的袖子奮力擦臉，擦了半日，臉更臟了。

    肅霜默然片刻，忽然又問：“嗽月妖君抓九十九個神族到底想做什么？”

    歸柳雙肩一震，顧不得沉浸在頹廢的情緒里，起身道：“你的丹藥能恢復(fù)神力，真是再好不過！別在這里說，走！趁妖兵們亂著，先把地牢門全打開！”

    肅霜給的丹藥雖有用，可要等神力完全恢復(fù)，起碼得一個時辰，時間寶貴，他耗不起，當(dāng)下從墻上摘了一只烏沉沉的玄鐵板，一面往外走，一面道：“這座洞窟最底下有無數(shù)岔道，我被關(guān)了快三個月，終于找到能逃出去的路，可惜只幫一個女仙逃離就被發(fā)現(xiàn)了，不過沒事，還有其他能逃的路?！?/br>
    那名女仙是棲梧山青鸞一族的，比他早一個月被抓，據(jù)她所言，“收集九十九個神族”是嗽月妖君親口說的，且一定都得是身份低微，行事低調(diào)，尋常不起眼者，如此才能在“事成之后妥善回歸”，“尋不到破綻”。

    歸柳被困的三個月，偷偷與其他被困神族接觸過許多次，正如那女仙所言，地牢里七成都是神仆女仙之類，剩下的也有類似仙童這類在各司部擔(dān)任雜務(wù)的，總而言之，不管放天界還是下界，都是隨手一抓一大把的尋常小神，突然失蹤也不會掀起什么風(fēng)浪。

    可正是他們，才是神族日常往來的基石。

    “我起初猜不透嗽月妖君想做什么，但總不會是什么好事，所以一直找機會逃。失敗后第二次被送進戮心池，我才發(fā)現(xiàn)妖府里大有玄機，竟藏了障火！”

    嗽月妖君是想讓這些小神染上障火，再各歸其位？

    這惡毒的法子令歸柳渾身發(fā)冷，更可怕的是，真的能成！一旦成了，其影響之廣，破壞之巨大，遠(yuǎn)非環(huán)狗妖君的小打小鬧能比。

    肅霜聽著聽著，終于察覺一些不對勁：“他只是個妖君，如何精準(zhǔn)判斷神族職務(wù)？”

    就算天帝還活著，也不可能這般精細(xì)微妙地做出判斷，悄無聲息擄走一個神族，還得是低調(diào)的，不起眼的，還得避開諸如刑獄司神戰(zhàn)司這些司部里的雜務(wù)小神，這需要龐大數(shù)量的耳目，下界妖君有這本事，直接當(dāng)天帝得了。

    歸柳神色陰沉，忽然“哼”地一笑：“千歲以上八千歲以下者，都要去天界領(lǐng)份差事，你也是其中之一，忘了這事？”

    肅霜不禁吸了口氣，確實，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上界，恐怕這會兒還留在蕭陵山做仙丹，而召集諸多仙神回天界領(lǐng)差事，正是源明帝君的主意。

    “源明帝君？”她問得直接又簡潔。

    歸柳還是低笑，他向來直爽，這般陰陰冷笑十分罕見。

    他淡道：“刑獄司斷罪要靠證據(jù)，秋官職責(zé)是找出證據(jù)?！?/br>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洞窟最底層，歸柳站在中間，深吸一口氣，將恢復(fù)不多的神力盡數(shù)灌入烏鐵板，旋即奮力擲出，只聽“嗚”一聲，烏鐵板似龍一般盤旋而起，一層層自下至上，將地牢門撞了個稀碎。

    “都下來！”歸柳高聲道。

    被關(guān)了多日的神族們手足并用地逃出來，歸柳領(lǐng)著他們往洞窟深處的岔道疾馳，見肅霜并不走，他急道：“一起走??！戮心池真去不得！別擔(dān)心，少司寇來了，一定能救下……”

    話音未落，卻聽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聲響徹妖府，嗽月妖君的聲音似砂石般粗礪，語氣里帶著一絲嘲諷：“我嗽月是什么身份？少司寇家里的秋官丟了，卻來找我要，好生荒唐！也罷，就當(dāng)給水德玄帝他老人家一個面子，您請進，找到了，我任憑處置，若找不到……”

    說到此處，他呵呵冷笑：“那就只好留您多住些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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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繼續(xù)～

    第92章 不是花紅是血紅（一）

    歸柳心中登時一緊。

    嗽月妖君這話什么意思？以兩位少司寇的眼力，那遍地機關(guān)與障火藏得再好也沒用，他哪來的底氣口出狂言？難不成是要跟刑獄司硬碰硬？

    下界妖君眾多，有喜歡叱吒風(fēng)云的，也有無比低調(diào)的，嗽月妖君是后者，在出事前，歸柳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只知道他年歲比獒因妖君還老上許多，且他既不迫害凡人，也不與上下界各路仙神往來，幾乎是個透明的，也正因此，歸柳才狠狠栽在這里。

    現(xiàn)在想想，他悶聲做狠事，背后興許還有源明帝君的關(guān)系，搞不好真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

    壞了，方才不該將神力用盡……歸柳無奈地搓著手指，連個傳音符都遞不出去。

    很快，嗽月妖君的聲音又震天徹地地響起：“哦？少司寇要徹查我府中地牢？小的們！把地牢大門封印全開開！里面關(guān)著的都帶出來！給少司寇過目！”

    ……奇怪，他為何這樣粗聲大嗓，嚷嚷得全妖府都聽見？

    歸柳滿心驚疑，忽聽肅霜低聲道：“妖兵們回來了?！?/br>
    她耳力靈敏，早已聽見妖兵們不祥的動靜，這個嗽月妖君訓(xùn)化手下著實有一手，聽起來平平無奇的一段話，妖兵們卻一下明白他的真意。

    看樣子來的是季疆，威懾力不夠，妖君選擇跟刑獄司開打。

    那邊廂一無所知的歸柳還在給奔逃的神族們壯膽：“你們只管往岔道里跑，可以躲的地方很多！放心！少司寇來了，還有我擋在這里，不會……”

    他擋得住誰？這會兒來只兔子都能把他撞飛。

    肅霜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他們是來殺你的?！?/br>
    什么？！

    歸柳的驚呼卡在嗓子眼兒里，只覺四周景致瞬間變成一道道不規(guī)則的線，一眨眼功夫，肅霜已拉著他奔進岔道深處。

    “哪里出去？”她問。

    她不是書精！她是閃電嗎？

    歸柳倒抽一口涼氣，早先的回憶一下蹦了出來。

    當(dāng)日假太子遇刺，兩個少司寇說是跟一只吉光神獸一起掉進眾生幻海里了，他沒有親眼目睹，然而有見證過程的秋官說，吉光神獸是肅霜變的，個中緣由想破頭也想不出，連猜都不知往哪兒猜。

    此次意外重逢，肅霜的語氣神態(tài)舉止都與往昔大異，實在不曉得這幾個月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歸柳欲要詢問，又覺不妥，且現(xiàn)在不是閑聊的時候。

    他只好把疑惑一股腦丟去腦后，應(yīng)道：“左邊第二個岔道，然后往右往左往右，出去是妖府小花園的一個角落……”

    一語未了，肅霜已停在小花園角落的假山后了。

    這就是吉光神獸？！

    歸柳瞠目結(jié)舌，怪不得她老是敢獨個兒闖龍?zhí)痘ue，誰能留住她？

    “自己藏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