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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云崖不落花與雪在線閱讀 - 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13節(jié)

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13節(jié)

    是吊起來鞭打還是用刀子割腿rou?她保證只要瘋?cè)鏊恢讣?,她馬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為刑獄司懲惡斷罪貢獻自己的力量。

    然而祝玄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只取出厚厚一沓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正是兩百年前涂河龍王那場婚宴的賓客名單。

    他翻得頭也不抬,只道:“侍者下界后的路徑報一遍。”

    還想一心二用?瞧他能的。

    肅霜張口就來,半個月下來她走過的山頭和城鎮(zhèn)還真不少,故意漏了幾個,還沒說完,祝玄的目光就掃過來了。

    她立即擺出思索的模樣:“好像漏了幾個,等等啊,我想想再說?!?/br>
    “不必了?!?/br>
    祝玄取了筆,在名單上利索畫了個圈,圈住“良蟬”二字。

    “侍者今夜露宿山林,所見所聞為何,一個字別漏?!?/br>
    又是一個字別漏?沒問題。

    肅霜清了清嗓子:“好,少司寇且聽我細細說來——我在酉時末來到了這個山頭,因為一直在努力收集神力,挽救下界,所以很累又很渴,然后我禮貌地敲了敲山神洞府的門,想討杯茶,可是山神因為勢利眼沒開門也沒理我,所以我不得不……”

    見祝玄目光隱有寒意,她靈敏地意識到兇獸尾巴要抽過來,立即便有兩顆眼淚掛在睫毛上晃蕩:“是少司寇讓我一個字別漏?!?/br>
    祝玄盯著她,慢悠悠地問:“很有意思?”

    肅霜羞赧地垂下腦袋:“我是個笨笨的小書精,只會用這種法子吸引少司寇的注意……我說我說!我馬上說!”

    “我當(dāng)時睡在半山腰一株樟樹上,聽見遠處有爭執(zhí)聲,說一些什么‘放肆’‘癡心妄想’‘竟然是你’之類的話,我困得很,就沒過去看,結(jié)果突然聽到一陣鬼哭狼嚎的風(fēng)聲,然后血光散出來,我這才過來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跟著少司寇你就來了?!?/br>
    鬼哭狼嚎的風(fēng)聲?結(jié)合零碎的爭執(zhí),是仇殺?

    “侍者可有見到似龍或似蛇的黑影?”

    肅霜想了想,搖搖頭。

    祝玄不再說話,盯著白紙上的良蟬二字沉吟許久。

    良蟬是被仇殺,且手段十分離奇,留在林間那個奇怪的深坑像是被巨大的龍或蛇撞出來的,良蟬卻是被切得稀碎,山神與侍者又都提到“風(fēng)聲”,莫非是怨念凝結(jié)時的風(fēng)聲?

    神族慘烈喪命的不甘偶爾會生出極可怕的怨念,怨念的報復(fù)正是千刀萬剮,所以是龍王的怨念?

    涂河龍王被滅門是因為暢思珠,選在婚事當(dāng)日下手,應(yīng)當(dāng)是因為賓客眾多,方便混入藏匿,良蟬不但是賓客之一,也是源明帝君的心腹之一,他參與滅門并不意外。

    猜測只能是猜測,不過如果真是龍王怨念復(fù)仇,這名單上遲早還得隕滅幾個。

    祝玄舒了口氣,微微側(cè)過臉,對面的花癡書精不再扭得像一條蟲,也不再用嘴叼著茶杯發(fā)出各種怪聲,她靠在矮案上,正靜靜看著自己。

    祝玄對上她的目光,她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細長的眼突然變得圓溜溜,目光里漸漸現(xiàn)出狂熱的專注。

    一個時辰已過,脖子上的天之道責(zé)罰印又開始燒灼起來,肅霜的視線有些模糊,唯有眼前的神君極清晰。

    月色灑落在祝玄束發(fā)的細絲繩上,清風(fēng)順著敞開的門灌進來,絲繩貼著耳畔晃,下面墜的數(shù)粒寶珠光華幽幽,襯得那雙美麗的眼也像是蒙上了一層軟紗。

    忽然間,肅霜好像又聽到犬妖的聲音:“仙丹就仙丹,誰教你仙丹丹這么矯情的念法?我可不會這么叫。”

    “為什么老是擋著眼睛?你說長得丑怕嚇到我?犬妖大人又不是嚇大的?!?/br>
    “以后我可以做你的眼睛,想看什么?我說給你聽?!?/br>
    又是一倏忽間,那雙眼便好似染滿了血,血珠一顆顆滾在她臉上,沉重的銀流蘇被顫抖的手緩緩撩開,犬妖的聲音同樣在發(fā)抖:“……長這樣?!?/br>
    胸膛里的火又燒了起來,應(yīng)和著天之道責(zé)罰印,屬于吉燈和肅霜的兩團火,燒得她忽然發(fā)覺自己實在不能夠放過這雙相似的眼,更舍不得放過。

    是水中月鏡中花,依舊撩人。

    是無趣的日子里,鳳毛麟角般的趣味。

    是頂替那一線光,閃爍在茫茫風(fēng)雪中虛幻的燈。

    祝玄與她對望良久,突然伸出手,毫不客氣掐住她的下頜抬高。

    落在頸畔的頭發(fā)被他撥去腦后,月色清亮,她雪白纖長的脖子上不知何時已爬滿猙獰紅痕,血色暗紋隱隱流淌其上,幽幽閃爍。

    這是天之道降下的責(zé)罰?

    細軟的手無聲無息覆上他的手背,指尖冰冷,掌心卻guntang。

    偷偷摸摸把手從風(fēng)繩里掙出來的書精輕輕笑著,悄聲細語:“少司寇,你上次說我想得不錯,以后不要再想,可我忍不住,我就是這樣的書精,長得美,想得更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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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更完畢~

    明天繼續(xù)更新。

    第14章 郎心如鐵何無情(一)

    祝玄的耳朵好像又成了擺設(shè),奇怪的是,他既沒把她扔出百八千里,也沒繼續(xù)用風(fēng)繩捆住,反倒更進一步,將她的脖子握在掌中。

    像是握住了什么細嫩而警覺的小生靈,她立即后撤,祝玄的手指屈起,輕輕扣住,拇指緩緩劃過上面的一道紅痕。

    紅痕似燒紅的烙鐵一般熾熱——沒錯,是真正的天之道責(zé)罰,每隔一時辰發(fā)作一次,怪不得方才沒看見。

    祝玄生出些趣味,問她:“侍者是對凡人干了什么?”

    天之道對神族干涉下界之事甚有約束,無論是出于惡意試圖傷害凡人,還是出于善心試圖給予不應(yīng)有的幫助,都不被允許。

    肅霜唇邊梨渦忽隱忽現(xiàn):“少司寇沒聽說過?書精要吸食凡人生氣的?!?/br>
    說謊,祝玄見過不少被天之道責(zé)罰過的神族,重者當(dāng)場灰飛煙滅,輕者也要被燒灼得痛不欲生,從她的懲罰印記來看,罪是談不上,只能叫犯錯。

    也罷,這種事自有天之道懲戒,與他無關(guān)。

    祝玄收回手,不知從哪里摸出一粒琥珀般的桂花蜜金糖丟進嘴里,一時難以有眉目的良蟬被殺之事莫名叫他手頭空蕩蕩的,隱隱發(fā)癢。

    他起身往外走,一面道:“侍者可以睡了,明天一早自己走……”

    他突然低下頭,那花癡書精勾住他的袖子,滿臉薅兇獸毛還沒薅夠的意思。

    不是在被天之道責(zé)罰印灼燒?她是不怕疼?

    “我現(xiàn)在又不困了?!泵C霜笑得春花滿面,“少司寇我們說說話?別急著走嘛,我其實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br>
    她笑起來兩只眼細長又妖嬈,神情卻是頑皮的,像是要搞什么小花招。

    祝玄偏頭想了想,他發(fā)覺了,這花癡書精之前每回作死都像蜻蜓點水,一觸即離,好像在揣摩他發(fā)怒的那條線?,F(xiàn)在她就貼著線蹭過來,擺出這樣小玩笑小花招的嘴臉,仿佛道旁的花枝勾一下衣裳,他那些用慣的血腥重壓手段砸上去會顯得特別小題大做。

    偏偏他是個不喜歡例外的神君。

    小花招小玩笑,那就給她小懲戒。

    祝玄坐回茅草墊上,朝她招了招手:“來?!?/br>
    肅霜一骨碌就滾到他身側(cè),冷不防他的手伸過來勾住腦袋,她腳上的風(fēng)繩還沒解,吃不得力,一下便被帶得歪在茅草墊上,腦袋也被按在墊上。

    她一撐地,那只手就把她按回去,祝玄低沉的聲音震得她耳畔的碎發(fā)一個勁顫:“別動,我現(xiàn)在手癢,你不怕疼是吧?那正好,既然叫我留下,你來替我消解。”

    這瘋?cè)陕铮?/br>
    肅霜使勁撐圓了眼,竭力用眼尾余光看他,他手腕一轉(zhuǎn),不知拿著什么東西,要往她耳朵上扎。

    “我做什么了你要割我耳朵!”肅霜花容失色。

    祝玄索性一手按住她半張臉:“不要動?!?/br>
    冰冷的墜子落在頸畔,肅霜一下反應(yīng)過來,他手里拿的是自己當(dāng)日在玉清園丟給他的辛夷花耳墜。

    是要替她戴回來?不不不!手癢的瘋?cè)隙ㄊ枪室庠?!怪不得把她按在地上?/br>
    感覺耳墜鉤子的寒意馬上就要懟在耳朵上,肅霜“嗖”一聲,變成至樂集滾了幾滾。

    “少司寇,你手癢也可以翻翻書。”她充滿誠意,“戴耳墜這種粗糙的活哪里能勞煩你,以后我來就好,我自己來?!?/br>
    她躺地上等了半天,書終于被撿起,祝玄卻好像完全沒有翻的意思,把她拗手里一會兒卷過來一會兒卷過去,她懷疑自己終究要被揉把成球形。

    肅霜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親切又友善:“少司寇,今夜風(fēng)清月明,何必搞得血淋淋?我是個文雅的書精,喜歡閑聊,我聽季疆神君說,曾經(jīng)有下界女妖對少司寇因愛生恨,你后來親手將她頭顱斬下——這是真的假的?”

    搓揉至樂集的動作終于緩了緩,祝玄應(yīng)得漫不經(jīng)心:“季疆這么說?”

    搭腔了?有戲!

    肅霜決心這次一定要好好巧舌如簧一下:“季疆神君只給我說了個特別粗糙的故事,可這是跟少司寇有關(guān)嘛,我可不信那些玄乎的傳聞,我憑借對少司寇的一顆熾熱之心,自己把故事梳理了一遍,你要不要聽聽看?”

    祝玄支頤半躺下去,悠然道:“說來聽聽,說得好有賞,說不好我便把至樂集里的畫都撕下來?!?/br>
    肅霜仗著自己現(xiàn)在是書,使勁朝他翻白眼,聲音卻軟了下去:“從前有一個天字池塘,池塘里有一條俊美絕倫風(fēng)華絕代軒軒然若霞舉的小魚甲……少司寇等下!好好好,我簡單點,簡單點。”

    “從前有兩座池塘,天字池塘里有一條小魚甲,還有一條小魚乙,小魚乙很喜歡小魚甲。地字池塘里有一對兄妹魚,小魚丙和小魚丁。小魚丙看上了小魚乙,然而知道小魚乙心里沒自己,他很煩惱。小魚丁想要替兄長排憂解難,便卯足了勁來勾搭小魚甲——少司寇我說得好不好?”

    祝玄戳了戳?xí)ぃ骸袄^續(xù)說。”

    “可小魚甲是何等心性,豈會那么容易被勾搭上?小魚丁屢戰(zhàn)屢敗,怨極生恨,吃了好多無辜魚泄憤。另一邊,小魚乙去地字池塘游玩散心時,被小魚丙抓走了,想跟她上演強取豪奪的故事。最后,為了維護天地兩座池塘的安寧,英明神武的小魚甲吃掉了小魚丙與小魚丁,把小魚乙救回了天字池塘——怎么樣怎么樣?少司寇是賞還是罰?”

    祝玄笑了:“編得不錯,細節(jié)有誤,整體合理。”

    肅霜樂得書頁撲簌簌地抖,有關(guān)“祝玄斬下癡纏女妖頭顱”這個血腥傳聞,什么玄乎版本都有,她是依照瘋?cè)男宰犹嫠巶€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版本。

    事情起因正是陽山虎妖的年輕妖君看上了朱襄帝君之女,可惜聽說這位神女一直心系祝玄,其后便有妖君meimei癡纏祝玄的傳聞,沒兩年又傳出陽山附近有妖亂,死了許多凡人與山神土地。

    恰好那時朱襄帝君之女失蹤在下界,祝玄是獨自去的陽山,用盡血腥手段將陽山虎妖一脈殺得精光,震驚上下兩界,從此兇名鵲起,從神女到女妖個個躲他八丈遠。

    肅霜猜瘋?cè)喟胧枪室馊绱?,他就想要這個結(jié)果,他的心若不是冰那也是鐵,那天在車里她就看出來了。

    忽聽祝玄道:“小魚甲吃了地字池塘里許多魚之后,終于清凈了,再沒有乙丙丁戊鬧哄哄,可最近又不知從哪兒蹦出條小毛魚,嚶嚶嗡嗡,小魚甲是吃?還是繼續(xù)吃?”

    肅霜連聲道:“小毛魚那么可愛怎么可以吃小毛魚?歇一歇嘛,吃多了會撐。”

    不知什么東西取悅了瘋?cè)?,他笑著把書放茅草墊上,掌心拂過封皮,陌生的神術(shù)蓋下來,肅霜只覺脖子上一直火燒火燎的懲罰印記竟變得無比清涼,痛楚大減。

    “賞?!弊Pf。

    肅霜抬眼看他,月色迷離,映得他眸光里泛出似水般溫柔的虛幻色彩,她有些恍惚,像是某個幻影復(fù)活在此時此刻一般。

    她下意識想逗他多說幾句:“少司寇,朱襄帝君的女兒以前喜歡你,現(xiàn)在又那么怕你,你有沒有一點兒后悔?”

    祝玄捏著書脊輕輕搖晃,淡道:“喜歡我、怕我、恨我——聽起來生情生恨的不是我,怎么問我?”

    浮云遮蔽月色,被月光映照在他眼底的虛幻溫柔又一次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凈凈,只留下深不見底的黑。他自始至終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投擲而來的“情恨”,疏離,甚至蔑視。

    祝玄又把書放回茅草墊上,這次卻翻了開,問:“上回看到第幾頁?”

    肅霜打了個巨大的呵欠:“反正還早,少司寇可以從頭再看……我是說看到第五頁!少司寇我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