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這是個壞消息,但對于獲取情報而言,是個好信號,至少說明她大概率沒得病,來到這里以后發(fā)生的事也并不算巧合,有人從很早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蹤跡,或許是……當初在海里撞到周景敘以后?她過于年輕氣盛,不認為他們有能力發(fā)現(xiàn)自己,同時又過于專斷,認為即便他們發(fā)現(xiàn)了自己也會因為追捕而露出馬腳。 現(xiàn)在不是反思錯誤的時候,必須要解決問題。 喬算低下視線,看向隆起的腹部,有人費了這么大勁,蟄伏了這么久,編織了這么一個匪夷所思的謊言,就是為了一個連影都沒見著的胎兒?可是為什么呢?她很難思考他們需要這個孩子的理由,如果周景敘死了倒是好理解,可是他沒死??? 她打開車門,握緊方向盤,不管如何,她至少能明確設局者的立場,他們現(xiàn)在肯定不會殺了她,那她就得趁著這個機會,做些該做的事情了。 通過幾個月的臥底,喬算掌握了黑幫與大型販毒組織交易的證據(jù),他們果然是這個組織的分銷下線,定期進行接頭、取貨、販賣等工作,喬算從潛伏中獲取了接頭人、接頭地點、交易清單等情報,已經(jīng)遞交完,而最后的時刻,她依然瘋得很穩(wěn)定,在走之前反手賣了自己的黑幫東家,然后趁著一團亂跑路。 開車在城里穿行時,喬算還在思考自己的職業(yè)規(guī)劃怎么會發(fā)展到如此絢爛的地步,一開始,她從有“家”變?yōu)橐粋€獨來獨往的流浪小孩,靠智取和揍討厭的人過活,天冷了就回收容所,有時候接受一下福利援助,然后沒多久又消失,因為他們教的東西很簡單,她并不喜歡跟其他小孩一起學習,那還不如自己看書,然后自由上街去看看,想觀察什么就觀察什么。 后來有天,她從垃圾堆里恰巧撿到了一臺剛扔的廢棄電腦,那臺電腦的零件沒什么大問題,只是電池損壞了,她花了很多功夫檢查硬件結構和更換電池修好它,然后她有了自己的第一臺電腦。她學著摸索,使用,學習,然后再學習,直到她意識到自己需要更多的學習,獲取更多的信息,于是她考上了大學,并且通過在學校的所見所得,繼續(xù)揍討厭的人,直至又演變?yōu)闅⑷恕?/br> 可是想殺的人太多了,這個世界的壞人太多了,她只能先一個一個殺,她原本做的很穩(wěn)妥,每一次都是,直到…… 車子撞過來那一刻,喬算的意識還停留在第一次逮捕周景敘的畫面中。 是的,也是這樣的一次車禍。 在被撞的前一秒,喬算用最快的速度錯開了從正面被撞的角度,而在巨大的剎車撞車聲響后,一起連環(huán)車禍發(fā)生在十字路口。 喬算感覺到腹部劇烈的絞痛,她竭力快速調(diào)整著急促的呼吸,在嚴重的暈眩中,一手摸索到槍,一手打開車門,從主駕上扶著車身,艱難挪動到車外,看到撞過來的車與后車再次相撞,車頭已經(jīng)嚴重損毀,里面的人絕無生還可能,才終于回過身,朝前面草坪走了幾步,脫力地暈了過去。 或許會死,或許還有機會活,一半一半的概率。 感受到自己還有睜眼的力氣,她想,這應該是第二種結果。 在見到人醒后,醫(yī)生對喬算道:“送到我們這里來的時候,你的zigong大量出血,出于這種緊急情況,為了救你的命,我們對你的……” 喬算啃著一旁不知道誰準備的水果,挑眉道:“孩子生下來了?” 醫(yī)生臉色微微一變,繼續(xù)道:“要去除惡性腫瘤,zigong已經(jīng)大出血,我們只有切除你的……” 喬算感受著下身隱隱的疼痛,面上還鎮(zhèn)定地點點頭:“編造這么多不會精神分裂嗎?早告訴我懷孕不就得了,我還以為自己真長了個礙事的瘤?!?/br> 醫(yī)生松了口氣,又聽警花問道:“孩子呢?” 醫(yī)生也沒準備好答案,結結巴巴道:“她,胎兒早、早產(chǎn)……” 喬算臉色驟然一變,抓著醫(yī)生的衣服崩潰道:“沒了?我的孩子沒了?你們?yōu)槭裁礇]能把它救回來?你知不知道這八個月以來我有多辛苦?它怎么可能就這樣沒了,那我受的這些苦算什么?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么,才會遭遇這些……” 她哀怨地坐回原地,如泣如訴,醫(yī)生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清麗容顏,因為剛從手術中恢復過來,她的臉色還很蒼白,美麗又惹人憐惜,可憐得仿佛一個被惡勢力壓迫的弱女子,他一瞬間手足無措,想要對她說出真相,但又礙于少爺家的勢力,顯得分外糾結:“其實……” 他嘆息一聲:“車禍后你很快就被送過來了,救助及時,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就是這幾個月可能要好好休養(yǎng),至于孩子……以后一定要更成熟了再做決定?!?/br> 警花看著醫(yī)生憐惜的表情,收起了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突然捧腹大笑道:“醫(yī)生,你的微表情真是完全不會說謊,我是看明白了,孩子沒死對吧?” 在醫(yī)生表情變化那一瞬間,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道: “女兒?” “誰安排的?周行賦,梁游安?總不可能是那個廢物吧。” 短短幾句,她就得到了所有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見醫(yī)生沒話說了,她掀開被子下床,被醫(yī)生攔??;“你現(xiàn)在身體很危險,遭遇了車禍,zigong出血,又剛生產(chǎn)完……” “我不走才危險?!眴趟銈阮^看向他:“他會殺了我,哈哈哈,雖然他根本不配。” “可是門口有……” 醫(yī)生話音剛落,喬算的筆尖已經(jīng)抵住了他的頸動脈,她看著門外沖進來的人,對醫(yī)生道:“你是醫(yī)生,應該知道脖子上哪個位置最危險吧?” 醫(yī)生焦急:“可是你拿我威脅他們有什么用???” 警花聳聳肩:“沒什么用,但手邊只有你了。” 果然,她這一出,雖然細想根本不具有邏輯性,但至少在那一刻是震撼到了門口的保鏢,而就在喬算挾持著醫(yī)生進入電梯以后,他們終于反應過來不對,想制止她的時候,她乘坐的專用電梯已經(jīng)關閉了門。 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在電梯里,喬算對醫(yī)生道:“那下面大概也有人,你如果還想活命,等會把他們吸引開,動靜大一點,別太快被追到?!?/br> 見醫(yī)生猶豫,喬算威脅道:“你只是個cao刀的工具人,他們不會拿你怎么樣,但你要是不聽我的,我現(xiàn)在就——” 見喬算手起筆落,那速度快得在他耳邊都有風聲,醫(yī)生本意也不想與她對著干,連忙道:“我去,你說得對,我只是個醫(yī)生,我?guī)湍闾幼?,你以后可不要專程回來殺我?!?/br> 喬算嗤笑一聲:“你知道得還挺多?!?/br> 醫(yī)生無奈:“形勢所迫,我的職責并不是害人?!?/br> 在來到地下停車場的時候,眼見停車場果然還有蹲守的人,喬算給了醫(yī)生一個眼神,下一刻,對方彈射起步,直接以搶救速度沖了出去。 喬算見他離開,輕輕松了一口氣,忍住疼得快要冒汗的感受,細心觀察著情況,摸索著路躲藏身形,正欲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一轉身,被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車道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周景敘就這樣站在那,面無表情,像個男鬼一樣盯著她。 喬算下意識往回退了一步,周景敘就上前一步,警花大腦高速分析著此時的境況,用一種少爺近乎陌生的和煦語氣對他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聽到她的聲音,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周景敘反問道:“你不想問問我,為什么會知道你往這邊走了嗎?” 誰想知道那種知道了也沒有任何意義的答案啊。 警花在內(nèi)心默默吐槽,意識到周景敘絕對已經(jīng)認出她是誰,索性勾起嘴角,用少爺熟悉的語氣道: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她一開口,便讓少爺想起自己這大半年以來每晚都要經(jīng)歷的夢魘。 那個雨夜,骯臟又可怕的怪物奪走了他的身體,摧毀了他的生命,而現(xiàn)在,她就這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像他當初一樣,穿著一身最適合病人休養(yǎng)生息的樸素病號服,長發(fā)柔順地靠著寬松的衣物,貼合在她脖頸處裸露的白皙肌膚旁,警花此時真如自己那個惡毒的綽號一般,像花一樣綻放在他面前。 因為疼痛,喬算虛弱得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整個人似乎已經(jīng)不具有什么攻擊性,周景敘緩緩走上前,看著她一步一步退到承重柱,直至退無可退,她終于也體會到了一次自己當初那種瀕死的感覺。 而喬算的下一句話,更是讓少爺?shù)耐纯嘀苯颖挥采鷱纳眢w里抽離出,裸露于被人注視的世界中。 “聽說你生病了?!?/br> 警花的笑容透露著明晃晃的惡毒:“哪方面的病呀?不會是因為我吧?也是,要不是因為兒子不中用了,爹媽哪用上趕著要一個逃犯的血脈呢?!?/br> 她在激怒少爺這方面根本不需要額外的天賦,盡情發(fā)揮便能收獲最大效益??粗芫皵⑦@反應,她猜中了。 而滿懷恨意的周景敘,也不再是從前只會驅使手下的菜鳥,面對虛弱的警花,直接上前,將她狠狠按在墻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喬算不意外少爺面對她時的沖動,只是意外他竟然能忍這么久,她仰起頭,纖細的脖頸因為緊張顯露出血管的藍青色,她艱難笑道:“從頭……到尾……都是你……先開始做……錯事……” 周景敘皺起眉,掐住她脖子的手狠狠一緊,緊接著卻又因為什么下意識一松,警花就在他松手的過程中,狠狠推開他的手。 少爺反應過來,將她拉回來,一把按在地上。 劇烈的動作讓喬算又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掙扎著,她看向他,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逐漸流下淚來:“殺了我,我的肚子好疼啊,我不想再繼續(xù)下去了……” 她蜷縮起自己的身體,渾身痛得發(fā)抖,血液緩緩從身下涌出,染紅了她的衣襟,周景敘看到血液的一瞬間,竟然沒有想象中的快意,他不能下手,可他怎么能不下手,這是曾經(jīng)殺了他的人! 警花在此時抬頭望向他,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殺了我,你不是一直很想這樣做嗎?” 沒錯,現(xiàn)在是她想死,讓警花就這樣死去,對她來說反而是解脫,她死了只是失去了對她而言并不重要的生命,而他什么也得不到,他要讓她活著,像當初她折磨自己一樣折磨她,他絕對不能讓她如愿。 周景敘決定要讓她生不如死,就在他想要伸手拉起喬算的那一刻,警花配合地伸手攬住他的脖子,然后下一刻,咬牙狠狠將他的頭按向地面!她的膝蓋迅捷地頂向少爺?shù)纳眢w,狠擊數(shù)下,很快反身壓制住少爺。 “喬算!” 少爺大喊一聲警花的姓名,氣得想要立即殺了她。 “別叫了,知道你想念我?!?/br> 喬算很想翻個白眼,但她硬撐的身體顯然不允許她做太多多余的動作,她現(xiàn)在只想速戰(zhàn)速決。 在周景敘叫出聲的時候,一直等待他的司機也沖了過來,但此時已然來不及,警花翻到了少爺身上的槍! 喬算借著少爺?shù)纳眢w將手槍上膛,聽對方試圖與她溝通:“我們可以和解,你說得對,是我犯錯在先,你現(xiàn)在只要跟我回去,所有的官司一筆勾銷,我還你學業(yè),工作,干凈的身份,還有任何你想要的,就當是對你的補償。” “你要點臉吧?!?/br> 警花差點沒給他個大逼斗:“要不是你,我能淪落到這個地步?像你這樣的人,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有鬼了,騙我回去也稍微動點腦子。” 少爺恨恨道:“你今天就這樣走了,我死也不會放過你?!?/br> 警花:“你幾斤幾兩,跟我談死?” 警花是少爺天然的克星,面對她,就是滿腹壞水也的確無計可施,唯有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周景敘又罵了她一句,喬算不想跟他耗,槍口對著他的腦袋,逼迫他起身舉起雙手,對著不遠處的司機和趕來的保鏢道:“把車鑰匙給我,否則我現(xiàn)在就讓你們的寶貝少爺腦袋開花?!?/br> 司機看了看周景敘,后者雖然氣急敗壞,但也別無他法,只能示意他照做。 “竟然有槍不用,男人就是自信。” 喬算一邊挾持著周景敘走到車旁,一邊還無法理解地吐槽道。 周景敘咬牙:“要不是我剛才心軟,你早死了?!?/br> “哈,你這么計算,我心軟的次數(shù)足夠你死個來回了?!?/br> 周景敘:“你那是心軟嗎?你明明是擅自動用私刑做出對應的……” 喬算挑眉打斷:“哦,你也承認我是按你犯的罪定刑了?!?/br> 她對他道:“那條多余的生命當我送你的,你去告吧,我認了,遇上你這樣傻缺算我倒霉,不過你記住,留你一條命是因為我已經(jīng)處刑過了,你要是再不收手,我不保證我能永遠善良?!?/br> 喬算將他推開,朝著保鏢那邊開了幾槍,啟動車輛。 “還有,車子剎車那次我沒打算殺你,只是想給你個教訓,只要你在周圍公路的最高限速內(nèi)行駛就不會觸發(fā)剎車失靈,誰讓你自己屢教不改又超速的,活該?!?/br> 喬算輕蔑地留下最后一句,一腳油門離開。 等開著車離開了醫(yī)院,確認周圍足夠安全以后,喬算停下車,趴在方向盤上,狠狠喘了幾大口氣。 疼,好疼。 柔弱的時候就只能裝扮可憐,實在是可悲,她要盡快好起來,讓自己不要再陷入到同樣的被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