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前，從母妃的人手里接過那杯毒酒，淡淡道：“什么毒？”

    “回陛下，鶴頂紅。”

    說完，我將毒酒輕輕放在桌上，轉(zhuǎn)頭蹲下身來，沖靠在墻上一語不發(fā)的徐建元璀然一笑：“徐將軍，久違了?！?/br>
    徐建元微微動了動，凌亂的發(fā)絲有些枯燥，我湊近了點兒，思考片刻：“將軍在這兒，似乎也有些日子了?！?/br>
    我側(cè)頭對李玉山等人道：“你們先退下吧?！?/br>
    李玉山等人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躬身領(lǐng)命，收起長劍，退出了詔獄。

    我轉(zhuǎn)身看向徐建元，輕聲安慰：“其實將軍的手段，想死誰也留不住，您一面誓不歸降，一面又茍延殘喘，圖什么呢？”

    “太子在一日，我便決計不會赴死?！彼纳ひ舴路鹗潜簧凹埬ミ^一般，沙啞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這是催我殺了太子？”我問他。

    “陛下若是殺之，我又何必茍延殘喘到今日。”

    我頓了頓：“好吧?！?/br>
    第87章 君子意如何

    “只是將軍一生戰(zhàn)功赫赫，晚年實在不該委身牢獄恍惚度日。”

    徐建元垂下頭，沒有再說話。

    “你可知李玉山為何會效忠于我？”

    “......霍邱?！?/br>
    我干脆坐在了地上，同他一道靠著墻：“將軍說對了?！?/br>
    我扶額，也有些苦惱起來，“其實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祁子安于我有恩，說也可笑，便如顧行秋效忠皇兄一般，“將軍覺得，自己可有罪？”

    “......”徐建元沉默不語。

    “御史那邊給將軍定了五罪。朕大概看了看，總結(jié)下來不過六個字，便是說前朝余孽，當誅?！?/br>
    可前朝未滅時徐建元親民如子卻不是假的，說到底我不想殺他，良相頭上進賢冠，猛將腰間大羽箭，世間良將難得，徐建元氣性大，茍活至今的緣故，無外乎對自己的“道”也有了些許懷疑，興許也有李玉山那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勞。

    可他遲遲不歸降，自古忠臣良將先忠于君再忠于國，少數(shù)的，民在君上，李玉山便是一個。

    可我不知徐建元如何，只是李玉山如此費心勸降，興許也有動搖。

    徐建元是突厥的殺神，突厥如今勢去，始終被他們壓了一頭的北狄自然得償所愿，這時候大胤便需要這么一個殺神。

    若我猜的不錯，北狄內(nèi)亂，北狄王如此堂而皇之搶了赫胥嬴的王位，不反才有鬼。赫胥嬴此行，興許便是為了向大胤借兵，也帶了幾分探探虛實的心思。

    大胤良將可沒有一人的名聲大過徐建元，若不是前朝積弊良多，千里之堤潰于蟻xue，徐建元四顧不及，幾乎算得上不戰(zhàn)而敗，興許大胤年輪，還得往后推幾年。

    “將軍想見見祁子安么？”我突然道。

    徐建元猛地抬頭：“殿下在哪？”

    我?guī)е旖ㄔ隽嗽t獄。

    此人一頭霧水，隨我換上一襲便裝，我沖著堪堪趕進宮內(nèi)的霍聞道：“今夜朕不回宮，你去看看溫姲?！?/br>
    霍聞領(lǐng)命，我又道：“對了，陽君可好？”

    “很好?！被袈勅崃松裆?/br>
    “你也退下吧?！?/br>
    “陛下......”宮二自暗處現(xiàn)身，一臉憂色。

    “朕心里有數(shù)，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朕去了行宮。”

    待人都退下了，我看向徐建元：“將軍請?！?/br>
    我?guī)е宦反┻^曲折的宮廷走廊，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側(cè)門，輕巧地解開門閂，帶著他出了宮。

    這還是那時我與顧行秋上元節(jié)出宮去，回來時深覺不甚方便而修的門。

    沒成想修好之后，竟一直沒了用武之地。

    汴京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

    “別看了，真沒人跟著?！?/br>
    徐建元腳步一頓：“你不怕我殺了你？”

    “......將軍請便。你要吃糖人么？”

    徐建元不語。

    我便只買了一個，叼在嘴里帶路。

    街巷繁華，叫賣聲和笑語聲交織在一起，生機勃勃。街邊攤販們熱絡(luò)地寒暄著，從五彩繽紛的絲綢到各式精美的陶瓷，應(yīng)有盡有。有總角小童在街道上追逐打鬧。

    突然有一小孩兒手里舉著風(fēng)車，興奮地奔跑而來，然目光完全被那轉(zhuǎn)動的風(fēng)車吸引，沒有注意到前方的徐建元。

    瞬間小孩兒撞在了徐建元的腿上，風(fēng)車“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壞成了兩半。

    那孩子一下子愣住了，抬頭一看，又被徐建元滿身沒來得及收斂下去的肅殺之氣嚇到，然后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徐建元手足無措地站在哭泣的小孩面前，似乎本能地想要掏出錢來安慰孩子，卻突然意識到自己換了便裝，身上也并沒有銀兩。

    他手勢顯得有些笨拙起來，先是摸了摸左邊的衣襟，又快速轉(zhuǎn)向右邊，但都徒勞無功，最后竟然無措地看向我。

    盡管下一刻便飛快的移開了目光。

    隨即他眉頭緊鎖，罕見的有幾分無助，周圍人紛紛指指點點起來。

    徐建元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來安撫眼前那團鮮活又旺盛的小生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害，你看，這孩子......”

    “你這人！孩兒哭了也不知道哄哄！”

    “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