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神情有些呆滯，似乎覺得當是自己哪兒惹了我不痛快，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有些手足無措：“......陛下？我說錯了什么？”

    “......不是，”我嘆了口氣，解釋道，“你不知其中齷齪。這些事情，母妃以為我一直以來都被蒙在鼓里，又恰好我同顧行秋離心，便想借著你的手一并告訴我而已。她推波助瀾幫你查了這么多，要你背這個名頭，是不滿我?！?/br>
    “......所以太子才要死的清白?！?/br>
    其實說到底，誰不是局中人。

    “一歲或稔，則數郡忘饑，曩時一矣，此事一出，換誰都不能細查。她就是要讓我無可奈何?！?/br>
    “晏修，你驟然歸朝，知道的太多不見得是好事，還打了帝君，真是出息了，”我睨向他，笑道，“改日備禮，登門好好道個歉?！?/br>
    “所以......顧行秋確實傷了陛下？也確實失了陛下的心？”晏修突然道。

    “是，”我直截了當，嘆了口氣，“也不是?！?/br>
    “臣打輕了?！彼久嫉?。

    “......”我突然來了幾分興致，問他 “說起來，我還不知，你們到底誰贏了？”

    晏修頓時正了正神色：“自然是我！”

    我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出手扯開他領口，果不其然看見一大片淤青。

    “他比我傷的重?！标绦弈a充道。

    “哦，”我抬眸看他，“我以為你輸了?！?/br>
    “荒謬！從來沒有的事兒！可要我與他再比試一番給陛下看看？？”

    “對，”我點頭稱是，“你們二人之間就是比試切磋，可明白了？”

    “......”

    “若不是太后，陛下真的不打算讓我知曉么？”他突然認真道。

    “我不知陛下當時傷的有多重，陛下此時能動能跳，自然也不會告訴我。”他輕輕道，“可我......”

    “嗯?！蔽已谙滦闹写掏?，也不愿去想那一夜血腥，只沖晏修點頭，舉起雙手原地轉了一圈，“你看，我有什么事兒？”

    “若沒有遇到......”他急道，說到一半兒他又突然頓住，怔道，“等下。剛才陛下說誰入京？欠了誰？”

    “赫胥嬴?！?/br>
    晏修瞪大雙眼：“我——”

    “陛下？！”他驚愕道。

    “不過若是真的沒有他，圣手再世華佗，也讓我能走能跳，沒了武功，大不了平淡些度日，也沒多大差別，”我耐心補充道，“我心里有數著呢?！?/br>
    “我不信。”晏修開口，“陛下若非難過，也不會如此輕描淡寫。”

    “......”

    “陛下并沒處置顧行秋。”

    “不合適。養(yǎng)虎為患啊，”我嘆息，“他勢大，動不了他了。”

    “陛下不想處置，”晏修沒給我留面子，一語中的地總結道，“于心不忍而已?！?/br>
    “他是想為皇兄報仇?！绷季煤笪艺f，“這些年來，他竟無時無刻不這么想。”

    “所以臣將太子所做之事也給了他一份，”晏修眸色柔了些許，“陛下恕罪。這下誰也怨不著誰?！?/br>
    “你——”我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怒極反笑，“你來汴京，就為了攪混水？”

    “我不知道，總覺得越深想，越覺得知道的越多越不好?！?/br>
    “原來你也知道?！蔽曳餍?，仍有些薄怒。

    晏修伸手過來，手指在我手上輕輕按了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陛下應該多休息，這傷勢雖已痊愈，但身體仍需調養(yǎng)。”

    我忽的有些不適，收回了手輕笑一聲，卻感到一陣乏力，“回宮去吧?！?/br>
    “陛下......”

    我目光轉向窗外，看那旭日高懸刺眼得緊，“你知道嗎，皇兄曾與我說，要做這耀日，輝臨天下?！?/br>
    那時皇兄曾問我，要如何治世。

    昔者禹、湯之治天下，必先明其道，然后行其政。道者，天地之理；政者，人倫之事......

    故明道而后行政，猶工之有規(guī)繩，匠之有斧斤，度之以規(guī)矩，用之以斧斤，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然我所言所語，轉瞬便出現(xiàn)在陛下案前，署以太子之名公之于眾告知天下。

    誰人不贊儲君賢能。

    那時我一陣憤怒，沖到了太子府，卻見府前官民拜謁門庭若市，皇兄談吐應答間偶窺向我，卻是對我彬彬有禮，兄友弟恭。

    滔天情緒突然戛然而止，被什么掩住了一般。

    我又何嘗不是活在夢里。

    “阿玨，你若擇了閑散王爺的路，便不能有此經綸?！?/br>
    “......同樣，他日我君臨天下，你將踏過的每一寸大胤國土，皆在我俯仰之間。”

    “你只能靠著我......”

    那時我看夠了戲拍了拍袖子起身：“皇兄若是喜歡，隨口糟粕而已，拿去便是?！?/br>
    “來人，伺候筆墨，”我痛快大笑，“那日倉促不及多言，總有疏漏，太子文韜武略，為太子記之?！?/br>
    皇兄乍然變色：“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是真的有些想笑，道 “皇兄英明神武?！?/br>
    “莫非你想換？”他沉吟片刻，得出這么一個結論來。

    “哪兒的話?！?/br>
    “你喜歡顧行秋？你真的想要？”

    “不想要?！蹦菚r我矢口否認，轉念問道，“不過若是我說我想，皇兄要如何？以人換此筆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