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只是如今他這般......也著實證了那句歸棹遠、春已晚。 興許得見蓮池,也能清醒幾分。 若是這些年,他在我身邊,果真替皇兄養(yǎng)著遺孤,又一面疑我弒父殺兄無所不用其極,那曾經(jīng)湖上閑望、雨蕭蕭煙浦花橋,便凈是亂語空鏡花水月,只剩下周身算計,唯與愿違。 我閉眼不再想下去,從暗道出來,天色漸晚,我卻愛極了這洗凈將暮的天色。 若是有馬,我定當承風而疾馳,痛快豪飲。 其實我還是怨著他。 縱然當初他如何也都趕不回來,魏覃和蕭隨聯(lián)手也實非他所愿,可我每每午夜被劇痛驚醒,仍會恍惚,想著若是那人不在我新婚之夜棄我而去,是否又是令一番景象。 若當時有人護我...... 可是不可能,皇城不是襄陂,皇兄也已故去,再不會有人冒著天家皇威來救我。 想來也對,我忽然恍然大悟,當初他受了皇兄的命令來救我,今日皇兄死了,他便再如何、也趕不到了。 蕭隨說的對,天下的好事兒哪能都讓我一人占了? 我突然有幾分怨懟,活像個深宮里看著父皇車駕經(jīng)過自己宮殿而不留的怨婦。 那他又為何如今對我百般討好千般逢迎?有什么意思?既然無意,又何必事事親為?我要的從來不是他護君不力的內(nèi)疚。 萬籟俱寂中只有車輪碾過青石的沉悶回響。 宮二與宮三如同影子一般,沉默不已。 倆人都是悶葫蘆。我一門心思想了一路,也沒覺出好歹來,只道姓顧的真是邪門。 “好慢?!蔽蚁坪熗擅商祀H,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剛想放下,無意間一瞥,又見水瀑掛在一座山谷之上,仿佛是天工開物時遺落人間的一幅巨大的珠簾,從不可量的高處跌落而墜,心下一動。 “公子現(xiàn)下其實實在不宜舟車勞頓,”宮三揚起馬鞭,“公子可是餓了?” “還好。往那兒走?!?/br> 我隨意一指后便放下了簾子,杵著頭發(fā)呆,十分想念我的黑鬃烈馬。 路途之中景色逐漸變遷,從繁華到荒涼,再到人跡罕至的幽靜。 隨著步伐的推進,耳畔漸漸響起了更為清晰的聲音,似有萬千鐘鼓在深山之中激蕩,清脆而有力。 行至山谷,四周山巒起伏,蒼松翠柏掩映其中,一條清澈的溪流悠悠地穿過谷底,溪水潺潺。 也終于到了那處飛流銀河,瀑布下瀉的氣勢澎湃,轟鳴聲中水流從懸崖邊緣一躍而下,宛如一匹未被馴服的烈馬,狂奔嘶吼著躍向無底的深淵。 在墜落時匯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擊打在深潭的水面之上,激起滔天的水柱,隨即化為無數(shù)晶瑩剔透的水珠,四散飛濺。 可惜這時候天也正好快黑了。 風從瀑布后方吹來,夾帶著水霧和山間的清新氣息,讓人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涼意。 “此處風景甚好。” “......公子?!睂m三欲言又止,似乎實在不明白我從哪兒看出來的好景致。 宮二輕聲道:“聽說民間管有水瀑的山谷叫‘忘憂谷’,世人至此,便能忘卻塵世煩惱?!?/br> “忘憂?”我輕笑,眼中卻掠過一絲落寞,“若真能忘卻,那該多好?!?/br> 宮二再次開口,聲音有些試探:“陛下,往事已矣?!?/br> 我點了點頭,深知宮二言之有理。又問:“甚好,那我們要睡哪?” 宮二:“......” “也對,”宮三點頭,煞有其事地看了看四周,一拍宮二,“這鳥不拉屎的地兒,你怎么趕的路!” 宮二猝不及防,驚詫無言交加,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公子方才指了指這個方向,屬下不認得這股道,以為公子識路?!?/br> “......” 我并不識路,也只想過來看看這飛流直下的溪水。 然美則美矣,卻四下荒涼,所幸夏夜月色升的快些,帶了幾分明亮。 沉默片刻,宮三開口:“屬下帶了帳篷。” “甚好?!?/br> 于是歇息。 只是也許此情此景太過熟悉,加之溪水流淌恰似當初,我便又想起那日歸京途中,顧行秋與我圍著篝火的光景。 我只能探出頭去,見宮二上樹抱著劍背對我,宮三在生篝火驅(qū)狼。 馬車停在一旁,馬在吃草。 當真是活脫脫取經(jīng)路,若我行李再拿的多一些,叫宮三背負,那必然一路西天去。 我便長嘆一聲,對宮三道:“聽說仲長卓娶了妻?” 宮三一愣,答:“是。” “聽聞是個好女子,是戚大人的侄女兒?!?/br> 我點頭,道:“嗯。” “......公子想問什么嗎?” “不想,”我放下帳篷縮了進去,半晌,又沒克制住打開來,“鳳陵荷花開得正好呢,幾日能到?” “大概四五日?!?/br> 我不說話了,徹底放下帳簾來。 第71章 蘭臺類轉蓬 溪水有些吵鬧,我沒怎么睡著。 眼見外頭亮了,我便掀開帳簾,看到宮三正在收拾篝火的余燼,宮二也已經(jīng)從樹上下來,正檢查著馬車的鞍具。 “早。”我打了個招呼,兩人齊聲回應。 馬車又繼續(xù)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著,走走停停數(shù)日,總算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