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不言。

    我知道這人在等待我的下一句話，或許是命令，或許是責(zé)罵，或許又是別的什么。

    “水冷了？”

    或許是聽我久久不語，他微微側(cè)了身子，道。

    “......關(guān)押護(hù)御司一眾人等，留魏覃在我身邊，可是你故意的？”

    門外沉默了。

    “讓我想想，”我自顧自喃喃，“你不可能不知道蕭隨心機(jī)深重，或許也曾經(jīng)察覺出魏覃不對，可你默許了，還是留我一人在他們手里，顧行秋?！?/br>
    第67章 和淚污紅綃

    “你或許知道會(huì)發(fā)生什么，只是覺得我殺父殺兄罪大惡極，合該受些罪，便聽之任之了，對么？”

    “不是！”門外那人似乎有些慌亂，“沒有蕭玨你聽我說，那日我不知，我不知道魏覃有反心，我也沒有授意蕭隨，我找人看好他了......護(hù)御司人我只是暫時(shí)轄制，我未曾......”

    “你知道蕭隨當(dāng)初為什么留我一命么？”我打斷他，聲音柔和了一些。

    顧行秋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們蛇鼠一窩，爭先恐后想讓我死，可惜蕭隨膽氣不足，一心想讓你擔(dān)了弒君的名頭，顧行秋，他知道我最在乎什么?！?/br>
    “因?yàn)樗?，無論你對我多么冷酷，多無情，我都不會(huì)對你如何?！蔽业脑捳Z緩緩流出，“只是他猜錯(cuò)了一點(diǎn)，你的心或許真的硬如鐵石，但我的還沒到那個(gè)地步?！?/br>
    “以你的性子，在我醒來之時(shí)多番猶豫，未曾開口，便是真的對我有愧?！?/br>
    可惜了，蕭玨最不缺的便是旁人的愧疚。

    有了愧疚，便失了幾分鮮衣怒馬的純真，多了幾分補(bǔ)償似的小心翼翼。

    顧行秋似乎被我的話釘在了原地，片刻之后，他終于緩緩轉(zhuǎn)身，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

    “你進(jìn)來做什么？”

    我靜靜看他，任由房中熱氣蒸騰在我們周圍。

    “我早猜到如今無論說什么，陛下心如磐石，早有了自己的章法，無法撼動(dòng)分毫?！彼托?。

    “你什么意思？”我蹙眉，覺出幾分不對來。

    “臣對不起陛下，合該一生來償還，況陛下以為臣苦心孤詣，如今臣手握天下大權(quán)，也是該更強(qiáng)硬些?！?/br>
    “你敢。”

    顧行秋沒有回應(yīng)，只是走到我身邊，輕輕撫上我的側(cè)臉，掌心處傳來一絲溫暖，“臣不敢?！?/br>
    我側(cè)頭躲開，他的手在空中蜷縮一瞬，很快若無其事地滑下去，觸到讓我更為戰(zhàn)栗的地方。

    這人太了解我了。

    紗幔如波，門外斑駁光影間，我竟有種任人魚rou的錯(cuò)覺。

    “顧行秋?！蔽逸p聲呢喃，語波蕩漾間在水霧里很快消散，未曾激起一點(diǎn)波浪。

    顧行秋手下動(dòng)作未停，突然傾身想吻上我，被我側(cè)頭一躲，旋即溫?zé)岣苍谖业念i側(cè)。

    我吸了口氣，努力忽略身下觸感，掩下心中雜亂：“你如今這樣，是想做什么？”

    沉默再次降臨，這次只聞水聲。

    那人繞至我身后，拿過一旁的牛角梳，為我輕輕梳起頭來。

    不過恍若聽不到他的呼吸。

    這人似乎在刻意降低他在這兒狹小空間里的存在感。

    “或許，”我繼續(xù)說，聲音中帶著一抹若有所思，“你不過是想讓我明白，有些局，非得親身入局中，方能看清棋路?！?/br>
    顧行秋的回應(yīng)遲遲未到，只是手上一頓，扯痛了我的頭發(fā)。

    他終于開口，語調(diào)深沉，猶如那日隆冬夜中的嘆息：“......我不敢說。”

    他突然俯身下來，離我極近，我終于察覺到他火熱而急促的呼吸，這人似乎實(shí)在迷茫悵惘：“蕭玨，我......我從前，從未想過你我會(huì)如此。”

    “可我......”

    “可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我說了，你定不會(huì)再與我有什么瓜葛了......蕭玨?！?/br>
    “不敢說？”我低吟，聲線中也有著一抹探尋的迷茫，“王爺還希望與我有瓜葛么？”

    “你不信我了，”他說，聲音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痛楚，“我感覺得到，蕭玨......我不敢。”

    我久久沒有回答，直到最后，才低聲道：“水涼了，抱我起來吧?！?/br>
    他的身影微微動(dòng)了動(dòng)，仿佛有千言萬語擠在喉嚨邊，但終究只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

    他將我放在榻上，又悉心替我包裹傷處，拈好被角。

    “那日，母妃與你說了什么？”我突然開口。

    “......太后娘娘說——”

    “罷了，無非是說我可憐命苦。”

    顧行秋止住了聲，我知道他這是默認(rèn)了。

    “她常說我可憐。愛我之人都死了，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沒成想這人一門心思撲在了太子身上?！蔽覈@道。

    “可我不是不知道你喜歡太子，可皇兄娶了妻，顧行秋?！?/br>
    “......”

    我沒管他的怔愣，道：“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有時(shí)朕也察出你的痛苦，卻也在放任，看我在你心里，比不比得過一個(gè)死人。”

    “是朕一晌貪歡?！?nbsp;輸?shù)膹氐住?/br>
    “若是你如今仍對我百般怨懟老死不相往來，我或許會(huì)高看你幾分，可你如今種種做派著實(shí)可笑，顧行秋，你別說你真的喜歡上了我？”

    很久無人應(yīng)聲，久到我都快要睡去。

    “我......是真的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