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其實我也說不準,我如今已不敢去猜顧行秋的所謂脾性,亦不知若是二人沒出宮,他會不會留霍聞一命。 “你好放肆?!?/br> 已“故”之身,居然敢這么堂而皇之出現(xiàn)在宮闈之內(nèi)。 “我也不愿意瞞著你,當日并非霍聞救你脫困,宮內(nèi)守衛(wèi)層疊,他如何也來不及。”阮陽君替宮三答了話。 她蹙眉,似乎極為嫌惡,卻又不得不說承認什么一般:“是顧行秋。聽聞他跌撞進宮時周身狼狽,一路抱你出來驚慌失措,我也從未見過他這般失態(tài)。” “嗯,”我點評,“挺有意思的,” “你與他到底是如何?蕭玨,你同我講一句實話?!?/br> 我默默轉(zhuǎn)頭,輕笑道:“也沒什么,他造了個反,險些逼宮?!?/br> “什么?!” “好了,別提此事。太丟臉了?!?/br> 好歹我也是九五之尊。 我轉(zhuǎn)動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脖頸,看向默然不語的宮三,又問:“霍聞呢?” “肅清攝政王黨羽。” 宮三跪地拱手: “屬下等先斬后奏,請陛下恕罪?!?/br> “......”我未置一詞。 “我便不走了!”半晌阮陽君氣極,叫嚷道,“陛下也封我做個公主,我也好與溫姲做個伴兒?!?/br> 我瞥她一眼:“你當公主尊位是小孩子過家家?” “陛下住嘴吧,師父怎么還不見?我不是早著人請他過來了么?” 她身旁侍女道:“主兒,圣手從未央宮正趕來呢,想必快到了?!?/br> “讓你師父別來了。”我收了笑意,“我不想見?!?/br> 阮陽君面上也是滯澀一瞬,少頃便強顏歡笑:“陛下總要看看?!?/br> “看什么?我這一雙手腳,不是早廢了么?” 她不說話了。 我心直往下沉,愈發(fā)有些難以抑制的暴躁起來,霎時竟誰也不想見。 有時我常會想,若能舍棄一切、付出任何代價,換取一個自由之身,那我必然趨之若鶩爭先恐后。 可如今真成了徹頭徹尾的廢人一個,又不禁想嘲笑當時的無知狂妄。 除非...... 此時手腳俱廢,身體無法自理,周圍是漠然的墻壁,伴著燈火晃動時無聲的陰影,輕盈躍動。 除非我能忍受自己指尖再也無法扣起筆尖,忍受昔日縱馬拉弓的雙腿如今只能無力垂落。 接受自己如今真的已經(jīng)淪為一個連最基本的需求都無法自己完成的廢人。 其實我有些口渴。 我也知道今時今日,自然有數(shù)不清的人愿意為我捧盞奉上,可我不想。 愛恨情仇,榮辱得失,一切的一切,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我只覺出自己手腳刺骨錐心的痛楚。 可我卻不能怪魏覃分毫,甚至怨不得蕭隨,亦是我當初救他一命至今,招惹禍患,也是我無力護住穎兒,致使魏覃一開始的目的便直奔復仇而來。 原聲音也會成了奢侈,我身邊竟無人聽我哀嚎不止。 然訴苦只是為了被傾聽,昔日我仗著手腳俱全,還算是個萬乘之君,便總用往事牽絆,討得人幾許動容心軟,以此來達到一些目的。 而此時我不過墜落的灰。性命似乎縮減為了呼吸的重復和心跳的單調(diào)。 往后每一個日夜,每一次醒來,都會是無以復加的折磨。 我突然感到雙手處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無形之手緊緊絞扭著我的肢體。 我都有些不忍去看那雙手,也無法去看,因為此時哪怕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起身,我都無法撐手。 想必它定然僵硬如枯枝,無法握筆,甚至不能穩(wěn)穩(wěn)拿起一只茶盞。 像那快熄的火種,將滅不滅。 偏生留我一條命在。 偏生要不得解脫。 第64章 行止依林阻 “......魏覃呢?”我啞聲道。 “被攝政王關(guān)在詔獄,八皇子也是?!比铌柧曇舫林兀巴鯛斂沉怂氖帜_,想必是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br> 我緊閉雙眼,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心緒。 “陛下,你......”她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斟酌如何開口。 “直說便是。” “王爺此舉,陛下便不作他想么?” “......隨他吧?!?/br> 阮陽君沉默半晌,道“其實那日陛下大婚,我曾后悔,沒有親自來慶賀。” “如今呢?可還后悔么?” “......”她避而不答,強作笑意,“陛下放心,師父一定有辦法的?!?/br> “有也好,沒有也罷,不重要了?!?/br> 總歸我也活不長。 “罷了,什么時辰了?” “午時。陛下睡了很久,攝政王一直守在榻旁,方才剛走的。” “......你想說什么,直說。” “他與先太子的流言,我并不是沒聽說過,陛下心悅他,便連謀逆之罪、連同掏心徹骨之恨,也能忍么?” “不能忍又如何?朝野上下都是他的人。”我淡淡道。 “陛下繼續(xù)誆我!”她氣急敗壞,“若是陛下想,他算什么東西?” “你吼什么?筋脈都給你震斷了!” 圣手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跑進來,氣喘吁吁,好不容易穩(wěn)了身子,便伸著拐朝阮陽君身上來了一下:“還不把陛下扶起來!” 阮陽君便像個炸了毛卻未遂的薄鵪鶉,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忙不迭把我扶起來,小心翼翼地給我整理好后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