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劇烈顫抖起來，仿佛回憶起了什么極為不堪的往事，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那是……那是迫不得已。我……我當(dāng)時(shí)……”

    “夠了！”我打斷了他的話，往事紛紜，心中怒火難息，“我雖不待見父皇，但只他討伐大周一事，確實(shí)十分贊同?！?/br>
    他的眼神瞪大了一些，似乎不可置信般：“你......”

    祁子安無言。

    “更何況，如今我是天子，子安，” 我深深看他一眼，“生殺奪予，由不得你了?！?/br>
    他看我良久，才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口：“那日上元午夜，我在宮墻上對你說的話，不是假的?！?/br>
    他似乎還想努力說些什么，但身體顯然已經(jīng)到達(dá)了極限，眼神逐漸變得失焦，慢慢閉上了眼睛。

    “你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一下都不愿意見我一面......”

    他聲音更弱了，可周遭寂靜，許是離得有些近，我還是聽見了。

    我召來內(nèi)侍，吩咐了幾句便出了大理寺。

    外頭天色已經(jīng)全然黑了，四下卻張燈結(jié)彩，倒也不是特別死寂。

    兩旁的商鋪、酒樓、茶館，都亮起了各自的燈火，五彩斑斕，映照在稀稀散散的行人臉上，我卻無暇去看。

    我沿著宮墻慢慢走著。

    汴京城的夜色漸濃，宮燈下的影壁投射出長長的斑駁。

    我抬頭，卻驟然在宮墻尾處看見一道身影。

    那身影站在燈火輝煌的邊緣，似乎在等待著什么，或是某個(gè)人。

    我悄悄走近了些。宮燈逐漸映照出那人的輪廓，身著一襲青色長衫，腰間佩著玉帶，衣擺在夜風(fēng)中輕輕飄動(dòng)，一頭黑發(fā)也隨風(fēng)在肩上亂舞，背影在宮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修長。

    他的面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俊，一頭墨發(fā)隨意地束在腦后，透出幾分不羈。

    顧行秋不知何時(shí)也看見了我，遠(yuǎn)遠(yuǎn)沖我一笑。

    我走出陰影，行至墻根處：“顧行秋。”

    他本是斜倚在墻上，此時(shí)直起身子，倒是高出我好多，一雙深邃的眸子鎖在我身上，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走吧。” 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如同夜風(fēng)拂過水面，泛起陣陣漣漪。

    他自然而然拉過我的手，趁著月色照在宮燈和影壁上，無暇顧及世人。

    好像就這么等著我，是一件極為平常不過的事一般。

    走了一段，我感覺自己掌心微微滲出汗意，便想抽回手，卻被他更緊地握住。

    顧行秋又伸出手，掌心處握著一枚精致的玉佩，遞給我：

    “這是給你的?！?/br>
    我不言，只接過玉佩，只見它通體透亮，雕刻著精美的云紋，觸手冰涼。

    “娘親走的早，交代我日后若是有了娘子，一定要把這玉給她，這門親事才算圓滿?！?/br>
    “你這是何意？”

    我盡量克制著，平靜地問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音色里不可抑制地滲出些許顫抖，許是這夜色太涼。

    第36章 愚溪何自苦

    “玉佩贈(zèng)出，我便是有主之人，省的某些人總覺得我身在曹營心在漢，終日與我置氣?！?/br>
    顧行秋停下腳步，置身于一條幽靜的巷弄里，朦朧的月色透過參差的樹梢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我，目光柔和，我看見其中透骨的情意。

    其實(shí)這些年來似乎一直有，只是我總不愿去信。

    “這些年來，我不知自己何時(shí)給了陛下些許錯(cuò)覺，叫你覺得我對太子念念不忘，臣對太子殿下，也只有君臣之義，絕無其他可能?！?/br>
    顧行秋輕輕抬起我的手腕，將什么東西系在了我的腕上，細(xì)膩的絲絳輕柔地拂過我的皮膚，我低頭看去，是一截紅繩。

    “那日你前往長生山拜佛，贈(zèng)我的那紅繩我沒收?！?/br>
    他止了止，卻又不說了，只笑道：“后來我又找到了主持，求他賜我?！?/br>
    “那你當(dāng)時(shí)為什么......”

    為什么極為嫌惡，擲之于地。

    “時(shí)乃多事之秋，臣雖想要極了，奈何那時(shí)太師耳目眾多，臣也只能忍痛割愛?！?/br>
    他又俯下身，在我額上輕吻了一下，動(dòng)作極輕。

    “就是不知陛下贈(zèng)我的那根紅繩去哪了，臣那日再上山去尋的時(shí)候，找遍了山頭都沒找到?！?/br>
    “被我撿走了?！?nbsp;我輕聲道。

    顧行秋眼里閃過訝然，隨即一笑：“那不知陛下可否再賜給臣?！?/br>
    “晚了，” 我斜睨他一眼，“昔日不要的東西，過了這村便沒這店了?！?/br>
    那人攬住我，笑意盈盈：“臣知罪?！?/br>
    顧行秋微微收緊了手臂，氣息貼近我，仿佛要將我整個(gè)包裹住一般，在我耳邊輕聲道：

    “那陛下準(zhǔn)備如何罰臣？”

    我抬頭看他，見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滿是笑意，分明早已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輕輕掙開他的懷抱，微微側(cè)過頭去，說不出話來。

    “莫不是祁子安在牢里惹陛下不開心了？”

    我微微挑眉：“朕開心得很。”

    “只是臣近來總覺不爽?！?/br>
    “哦？”

    “陛下喜得佳人，往日宮里怕是熱鬧，再不需臣作陪?！?/br>
    我恍然大悟：“多謝愛卿提醒，朕明日便去看看薛姑娘。”

    “蕭玨，”他輕聲喚，低下頭來，恰與我四目相對，認(rèn)真道，“你知我心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