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杜沙嘖了一聲，叫來了兩個值班守衛(wèi)。

    可還沒待他們走近，塞琉古斯便立即伏在甲班上，喉嚨間溢出了滿含攻擊之意的嘶鳴，金色魚尾的尾端也燃起了焰火，顯然只要他們敢過去，下場就會和那個冒失的醫(yī)療兵一樣，被焚成兩具焦炭。

    “上尉，你看……”兩個值班守衛(wèi)躊躇著，看向梅杜沙。

    “回去吧?！泵范派澈袅丝跉猓前?，就算今晚有其他醫(yī)療兵能來協(xié)助，結(jié)果也是一樣。塞琉古斯根本不讓其他人靠近，也沒有像他一樣身上纏著這個神秘的天外來物可以護體保命。梅杜沙看向醫(yī)療站，腦中靈光一現(xiàn)。

    看著那運送醫(yī)療物資的機器人笨拙地抬著塞琉古斯走上樓梯，梅杜沙擦了把汗，與機器人合力將塞琉古斯抬上了手術(shù)臺。

    打開無影燈，耀眼的光線刺得他一陣暈眩，身體晃了晃。

    塞琉古斯魚尾不安分的滑過他的小腿，鋒利的尾鰭險些將他的褲子也割爛。

    梅杜沙迅速按下手術(shù)臺旁的按鈕。“咔噠”一聲，機械鎖立時扣住了塞琉古斯的頸部和軀干。手術(shù)臺不是為人魚設(shè)置的，只有扣住雙腿的鎖扣。他彎腰將塞琉古斯垂下去的魚尾抱上來，手動固定好，折騰完這一切，身上的軍醫(yī)制服已被灼千瘡百孔，胸腹上爛了好幾個焦黑的大洞。

    塞琉古斯觀察完周圍的環(huán)境，目光落回眼前的男人身上，呼吸一滯。

    似乎覺察到他徘徊在他身上的目光，男人抬起眼皮，看著他冷冷道：“你最好別打什么逃走的鬼主意，沒有機會的。”

    塞琉古斯盯著他，牙關(guān)緊閉，沒有回答。

    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逃走。那樣的話，他怎么甘心呢？

    梅杜沙喘了口氣，感到全身是汗，背脊的劇痛更是到達了一個難以承受的限度，哪怕是他這種極其耐疼的人也無法堅持了。他疾步走到一墻之隔的消毒氣閥下，將燒焦的制服褪了下來。消毒液混著血水頃刻流了一地，他撐著墻面，深吸一口氣，咬開手里藥劑的針帽，一針扎入了手臂靜脈。

    塞琉古斯抬眼望去，目光穿透玻璃墻落在那霧氣中的身影上。此刻距離更近，令他足以看清流水淌過他銀白的發(fā)絲，修長的頸項，逗留在他的肩胛骨上搖搖欲墜……縱橫斑駁的血痕底下，是一截細窄的，線條極其優(yōu)美的腰。

    目光再往下一滑，塞琉古斯的鱗片唰地一下全部立起。

    沒注意到手術(shù)臺上人魚的異狀，梅杜沙換上手術(shù)服，將濕漉漉的頭發(fā)塞進手術(shù)帽，剛剛踏出消毒室，就在這時，“嘭”地一聲沉悶巨響，整艘軍艦都猛烈震晃起來。

    這震晃與先前的不同，簡直就像是海嘯的動靜。

    梅杜沙足下不穩(wěn)，踉蹌幾步撞在身后艙壁上，天旋地轉(zhuǎn)間，室內(nèi)的燈光閃爍了幾下，周遭驟然陷入一片漆黑。

    遭了。

    梅杜沙心下涌起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醫(yī)療區(qū)里的所有設(shè)施噼里啪啦地上下碰撞著，他摸索著抓住艙壁上的扶手，勉強站穩(wěn)，打開了手表上的探照燈，照向手術(shù)臺，瞳孔頓時縮小。

    ——手術(shù)臺的機械鎖扣自動翻開著，上面，空空如也。

    塞琉古斯，不見了。

    只有手術(shù)臺下方徒留著一道流線型的水漬。

    該死的……他為什么要相信塞琉古斯不會蛇行！

    梅杜沙牙關(guān)咬碎，沿著那水漬跌跌撞撞的往前搜尋，走了幾步，目光卻不禁在醫(yī)療區(qū)的玻璃艙門前突然滯住。

    那道流線型的水漬并沒有延伸到外面去。

    而是……

    一滴水落在頸后。梅杜沙緩緩扭過頭。漆黑卷曲的濕發(fā)籠罩在眼前，頎長優(yōu)美的金色魚尾宛如蟒蛇一般直立著，他仰起頭，以一種仰視巨人的角度，才能夠看到那張俊美的少年臉龐。

    塞琉古斯的頭抵著三米多高的艙頂，綠眸俯視著他，就像凌駕在金字塔上的神看著底下的一只螻蟻。

    強大的壓迫感烏云蓋頂，梅杜沙后脊森寒，手抓緊艙門上的扶手。

    “塞琉古斯……”他仰目盯著他，盡力使自己保持冷靜，“我沒有傷害你，而且我喂食你，為你治療?！?/br>
    “你……沒有…傷害我？”塞琉古斯緩緩啟唇，一個音節(jié)一個音節(jié)地重復(fù)著他的話。但興許是喑啞生澀的發(fā)音，令他的語氣聽上去那樣古怪，不像是陳述，更像是……發(fā)問。

    梅杜沙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奇異的錯覺。

    但顯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塞琉古斯是否會攻擊他。

    一只潮濕的蹼爪緩緩撫上他的頸側(cè)。塞琉古斯的掌心溫度很高，他的膚表立刻沁出了一層細汗。狹窄的室內(nèi)，沒有電，沒有防護裝備與武器，與一條極度危險的人魚近距離相對，他處在完全的劣勢。

    唯一能夠依仗的，只有身上這神秘的天外造物。

    這樣想著，他的脖頸被輕輕扼住了。而不知為什么，那纏在他手腕的白色觸須此刻安靜得出奇，沒有因這觸碰起一點反應(yīng)。

    它似乎失靈了。

    梅杜沙一點點挪動著背后的手，摸索到腰間，但那兒空無一物，連他隨身攜帶的手術(shù)刀都不在，他的心猛然下墜。脖頸處的蹼爪一寸寸收緊，他看見上方有陰影落下來，是塞琉古斯俯下了身，潮濕的黑發(fā)海藻般纏覆在肩上，隨后頸側(cè)動脈一熱，有什么貼了上來。

    是塞琉古斯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