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yī)給自己抹了把汗，雖然這件事風險極其大，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畢竟事后的報酬是十分難得的，他再做上一百年太醫(yī)也得不來如此豐厚的獎賞。

    況且他早就看不慣被皇上提點起來的太醫(yī)院總管衛(wèi)毅了，明明是個沒幾分身手的后輩，卻壓著他們幾個老人硬往上爬了。

    如果成功了，借著這個機會還能趁機將衛(wèi)毅給擠下去，到時候太醫(yī)院也就是他一人獨大了。

    若是今晚不應，最后的結果可想而知，肯定是跟著這群口口聲聲道義的太醫(yī)們一同去死了。

    他陳青膽子是小，但也惜命，就是太后所說的，識時務。

    太后得了回答，也不再多留，稍稍一抬手，清碧便連忙上前搭起胳膊扶起太后，口中說道：“太后可是累了，內殿已經準備妥當，即刻便可休息?！?/br>
    太后只說了一個字，“好。”

    清碧知道她在太后面前也刷不到什么存在感了，并不強求，而是扭頭看了一眼幾個還跪在地上的太醫(yī)，連帶陳青，沒一人敢說話。

    “太后，余下幾個人，您要如何處置？”

    太后難得賞了一個眼神給他們，不冷不淡道：“殺了，封口?！?/br>
    末了，過了會兒又添了句，“干凈些，別擾了哀家清凈?！?/br>
    “奴婢明白。”

    隨隨便便一句話，便瞬間決定了幾個人的生死。跪在地上的幾人不是沒有聽到，只有陳青心道慶幸，而剩下幾個都有些看見閻王的感覺。

    其中一名太醫(yī)似乎是不滿這不公的結果，直起腰來對已經有半步踏出殿門的太后大口破罵道：“枉念太后仁心，不過是個仗勢欺人的老妖婆罷了，若是圣上知道，定不容你！”

    “大膽——”清碧兩個字尾音還沒落，是想替這位太醫(yī)兜著點，不至于死得太難看，但是太后一轉身時面上的陰鷙連忙見她的話給逼回去了。

    “太后，將死之人罷了，何必與她置氣，傷的也是您自個兒的身子！”清碧連忙跪下，低聲勸道。

    然而太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一動不動盯著那個直起腰對她破口大罵的太醫(yī)，突然笑了，笑意張狂，“這位太醫(yī)可真是伶牙利嘴啊，看著比都大了些歲數，想必是話說多了有些口無遮攔了，清碧……”

    “奴、，奴婢在。”

    “拔了他的舌頭，看他做鬼之后，還敢不敢亂說?！?/br>
    “……是。”

    沒想到那太醫(yī)也跟著狂笑，看著太后的眼神都帶了些壓迫與輕蔑，“老妖婆，閻王若是收我，那是不愿我再看你這張臉，免得臟了眼睛！你等著吧，早晚……我都在地府等著你！”

    “該死！”太后咬牙切齒，心頭的火已經不是說壓能壓得下去的了，她一扭頭對跪在地上的清碧道：“凌遲，rou身喂狗！”

    這已經是太后能想到的最殘酷的刑法，可想而知有多么恐怖。清碧聞言白了一張臉色，沒敢應聲，而太后連扶都不用她扶了，一拂袖轉身離去，看來是被氣狠了，比起之前謝風華氣得那幾次還要狠。

    不需要多想，便知這太醫(yī)的話太后是聽進去了，不然也不會這么生氣。

    清碧不知道為什么，不小心想到自己得罪太后的下場，跪在原地無聲地落下兩行淚來，而與之相映襯的，是那名被處以凌遲的太醫(yī)張狂而放肆的笑，落在清碧耳邊，不失為一種刺痛。

    過了半晌，那笑聲漸漸停下，取而代之的是幾名太醫(yī)驚慌的呼救聲，清碧擦干眼淚看過去，就見笑得張狂的太醫(yī)捂著心口直直倒了下去，眼睛還睜得極大，有種死不瞑目的意味。

    清碧走上前，心口慌亂，還沒走近就聽有人說：“胡太醫(yī)咽氣！”

    咽氣了，就是死了。

    不知道為何，清碧有些松了口氣。

    “死了好，死了也不用受這無妄之災，聽到太后怎么說的嗎？要凌遲吶！”

    “我們也逃不過，死路一條啊?！?/br>
    “陳青狗賊，沒想到你竟是這樣背信棄義的人，見到錢財都走不動路了！”

    “……”

    這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聽得清碧腦袋都有些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出聲，聲音不大，剛好讓幾個人都能聽到。

    “幾位大人，清碧在此先說聲不敬了?！彼陨愿Ｉ?，沒有看幾個人的面色，只盯著地面，說完便轉身朝外走。

    不一會兒，再推門而入的時候，跟著幾個太監(jiān)和宮中親衛(wèi)。清碧當著眾人的面對親衛(wèi)頭子客氣說了一句，“余下就有勞了?！?/br>
    那人回了一句“不會”，清碧點點頭就不再理了，站在一旁盯著太監(jiān)上前取出帕子將太醫(yī)的嘴巴蒙住，親衛(wèi)再以武力鎮(zhèn)壓，不一會兒，除了陳青的其余太醫(yī)都被帶走了。

    清碧用眼尾掃著，看了一會兒，面不改色，過了會兒才對陳青說道：“陳太醫(yī)在這兒稍等片刻，清碧去去就來，勿要出聲，擾了太后歇息?！?/br>
    陳青諂媚地應下，清碧便稍稍頷首也跟著出去了。

    夜黑風高，宮中常年無人走動的冷宮院內，清碧站在被月光照成深紅的朱門之前，盯著眼前血腥又無聲地一幕，心中微嘆，為何今日的月光如此耀眼。

    每個人臉上視死如歸沉痛的神情都在清碧眼中顯露無疑，沒有絲毫掩蓋地，一下一下刻在她心上了。

    所有人都被捂住了嘴巴，除了沉悶而低沉的嗚咽聲，就只剩刀刃與皮膚碰觸割裂的聲音。

    有人，甚至在極大的痛楚之中落下來眼淚。

    多么可憐，很容易就讓清碧想到如果這個人變成自己。

    她閉了閉眼，不忍心去看，又不能不看。

    而不遠處的角落里，早已經咽氣的胡太醫(yī)正被兩個太監(jiān)按著身子，刀刃閃著白光，帶出血跡，一點一點皮rou從他還沒冷透的尸首之中剝離出來。

    動手的太監(jiān)都是宮中的亡命之徒，平常默默無聞，但只要給錢什么事情都能做，嘴巴也是較為嚴實的，不會給太后留一點兒麻煩。

    這樣的場景持續(xù)了一夜，清碧看的眼睛疼了，心里更是麻木了，直到最后一位太監(jiān)收手，毫不在意地用帕子擦了擦滿是血跡的手，抬起頭對清碧露出一個瘆人的笑，尖聲道：“清碧姑娘，都處理好了。”

    清碧深吸一口氣，背過身，腳步踏出朱門下檻，道：“清理干凈，隨后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