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沒有血液四濺，只有哐啷一聲，謝玉折手中的劍已經(jīng)墜到了地上。那柄劍孤零零地落著，柳二還活生生躺著，謝玉折不管不顧，失魂落魄地走回到了柳閑身邊。

    柳閑看兩人打了好久的啞謎，看謝玉折突然一副就要崩潰的模樣，他彎下腰幫謝玉折撿起劍，不明所以地問：“你怎么了？”

    謝玉折滿眼通紅，他一把緊緊抱住柳閑，顫抖著聲音說：“師尊，對不起，剛剛我差點(diǎn)就……”

    他差點(diǎn)就把自己骯臟的欲望強(qiáng)加到了柳閑的頭上。

    “算了，果然指望不上你。天下人多數(shù)都對柳閑卑躬屈膝，你要是也這樣，這輩子都只能做他的徒弟，做不了特別的誰。”

    聞言謝玉折好失態(tài)，他額頭上的青筋都暴起來，可他只能懷揣著惡念愧疚地蹲在柳閑身邊，說不出半個斥責(zé)的話來。

    柳二沒死成，低低地笑了好久，不知為何他的瞳孔都成了一條豎線，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尖細(xì)嚎道：

    “不要再在柳閑身上用傀禍給的引魂幡了，他和你師尊關(guān)系可不簡單。千年前是他教會柳閑剝除欲念的法子，后來他又拿走了柳閑的眼睛。鬼族無心，有心也黑，剛才他不過是裝作不認(rèn)識柳閑，你就信了，還敢給柳閑用經(jīng)過他手的東西？”

    “先鬼王一眾兒女里，傀禍?zhǔn)撬钕矚g也是最有能力的一個，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是下一任鬼王的事實(shí)，可后來為什么是他哥哥當(dāng)了鬼王，他被關(guān)進(jìn)修羅觀底，謝玉折，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看著已經(jīng)變成個小不點(diǎn)的柳閑，身為欲念的柳二惡劣地笑了：“無情之人，最懂得如何毫不愧疚地利用別人的感情，再在榨干別人最后一絲價值之后，毫不猶豫的將人丟棄，傀禍就是這么個可憐人。因?yàn)榱e無情，所以他意識不到自己的背叛，也不在乎別人的背叛?！?/br>
    “傀禍第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他，你給他用經(jīng)他手的引魂幡，難道你不怕柳閑受報(bào)復(fù)嗎？”

    柳二從牙縫里逼出來幾個字，他挑釁地看著柳閑，每多說一個字，俊美的臉上都會更猙獰一份：

    “上仙，剛才在鬼王宮里，你裝昏倒，不就是不想和傀禍見面嗎？”

    “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被痛斥了一番，柳閑并不惱，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嘆了口氣。

    他拿走謝玉折的劍，劍很沉，他拖著步子，慢吞吞走到柳二身邊：“或許你我都很辛苦。既然如今你能先解脫，我應(yīng)該，也不是一個需要靠剝除欲念才能修道的人了?！?/br>
    “我把你剝出來受苦，我送你走吧。”

    他高高地抬起劍，把它插進(jìn)柳二的心口，柳二躺在地上，朝他真切笑著。他抬起手，似乎是想碰碰柳閑，可惜還沒碰上，他的雙手已經(jīng)變得透明，最終全身都化作了一團(tuán)白煙，飄進(jìn)了柳閑的身體里，他的最后一句話消散在了空氣中：“那鏢上……沒有毒。”

    “師尊，你和傀禍相識？”謝玉折一邊給他再不包扎就要愈合了的傷口上瘡藥，一邊問。

    柳閑避開了他的視線，用適當(dāng)?shù)某聊卮鹆怂膯栴}。

    然后他問謝玉折：“你想成仙嗎？”

    謝玉折說：“想。”

    某年某月某日，他的心里不小心被種進(jìn)來了一顆名叫柳閑的婆婆丁，他不敢動，不敢碰，只愿把它藏在有日照卻無風(fēng)的角落里。

    可又是某年某月某日，柳閑走了，在他心間吹了一陣以他為名的風(fēng)。

    現(xiàn)在好了，那陣風(fēng)只是從他心頭吹過，但婆婆丁的種子卻灑落了他全身，生根發(fā)芽，肆意增長。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如今他的心里爬滿了柳閑。

    但他的欲望野心隨著心性的成熟越來越扭曲，他已經(jīng)不會因?yàn)槌詡€從未見過的水果而惶恐，他的書房各處都鑲嵌滿了夜明珠，如今他缺失的東西已經(jīng)不多。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什么都做不到的謝玉折，他可以毫無怯意地和修士大能并肩，不會被任何人質(zhì)疑地走在柳閑身后，他相信走到他身邊的路會很長但很堅(jiān)定，如今他下定決心要和柳閑同行，就像身為“十七”顛沛流離之時曾經(jīng)想要一盞長明的燈。

    分隔八年，謝玉折什么都想起來了。

    從“十七”到“謝玉折”，他輪回了好多世，換了好多個名字。

    從前他因?yàn)閹熥鹫J(rèn)識太多別人而怨懟，此時他已經(jīng)沒了那種心情，只是覺得，飛升成仙是非常有必要的。

    只有他和他一樣都能永生不死，他才有可能永遠(yuǎn)地占用柳閑的每一天，如果他不能成仙，日后他會漸漸老去，沒了曾被師尊夸贊過的容顏，沒了靈活的筋骨，還沒了充沛的體力和健壯的身體，整個人垂垂老矣，最后化為一抔黃土，而柳閑卻永遠(yuǎn)都可以是那一副最好的模樣，他只能坐在自己的墓上，怨恨地看著他和新人言笑晏晏。

    成仙是非常有必要的，他想。

    所以他去了春山寺，在春山的地下千里處，有個修羅觀，他在那里待了六年，他在那里想起了很多事。

    這地方奇怪，上面是春山，下面是地牢，不過兩個都是關(guān)人的地方，沒什么不同。

    也就是那時候，結(jié)識了在鬼族被兄長陷害而關(guān)入其中的傀禍，他們做了個交易，傀禍給他引魂幡，他把他從觀里救出來。

    謝玉折虔誠地說：“師尊是仙，只要我也成了仙，就能和你永遠(yuǎn)不分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