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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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之間一切舉措都來不及,那個人已經(jīng)依言輕輕地撩開了蒙面的黑紗。 謝玉折倏然怔住,定定地凝視著那個人。 他吞咽了幾下,木然地說:“阿……阿、商?” 方霽月施施然坐下來, 精致的點翠耳墜依舊穩(wěn)穩(wěn)不動,她笑著點點頭:“嗯,阿商?!?/br> 縱使眼前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可楊徵舟依舊忍不住地低喝:“你什么時候把她安插進來的?” 明明他命令了驚錯去拿下謝玉折,可為什么剛才并不在場的方霽月能瞞過所有人,讓另一個人代替了驚錯? 方霽月端莊大方地端起了放在桌上的茶盞,放在鼻下聞了聞, 坦然道: “我只是想讓可憐的孩子高興一些,讓他見見自己毫無記憶的母親。” “你怎么能?!” “我為何不能?”方霽月輕松面色不改, 將滿是血腥異味的茶盞放下,反問道:“楊徵舟, 雖然你此刻怨恨我——或許平日里也怨恨我,但在剛才聽到我要拜訪你的那一刻, 你心中不高興嗎?” “好,好?!?/br> 楊徵舟明明立著,在坐著的溫婉女子面前卻如同螻蟻般平凡,他一連說了好幾聲“好”,而后“啪”的一聲茶盞被摔碎在方霽月的腳邊,茶水濺了她滿腿,楊徵舟冷冷笑道: “方宗主好記性,居然還知道您有一雙兒女……但那都是小事,你知道自己不該把她帶出來?!?/br> 方霽月笑而不語,她左手輕輕支著頭,青蔥指尖翻動幾下,紅線就活了起來,散落一地的碎片竟然重新凝聚,恢復(fù)成了原來古樸茶盞的模樣,而后她又好玩似的輕輕一碰,茶盞又順著原有的裂痕猝然崩塌。 滿地的水漬和瓷片讓原本裝潢華美的屋子變得不堪,可無法阻擋的另一邊,被黑衣人掀起的面紗之下,窗外的光透過縫隙拂到她臉上,似乎連光都憐惜她,不忍心多用半分力氣。 那人緩緩抬眸—— 蓮步柔荑,蛾眉皓齒,她眼里繡著天上瑩瑩的星宿,一汪泓泓的月。 阿商。 雄踞下修界的和雍國的皇帝親jiejie,曾手握重兵的長公主,有史以來唯一的女將軍,過去的上京第一美人,沈素商。 “阿商……” 謝玉折的雙腿驟然一僵,手撐著桌角讓自己不至于倒下,顫顫巍巍地捧起自己戴了十多年的芥子袋,想從里面拿出自己碎掉的長生玉。 當(dāng)年您送給孩兒的東西我現(xiàn)在還好好帶在身上,他想讓母親知道。可惜手太抖太無力,他一連嘗試了好多次,都沒能把它拿出來,芥子袋還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其實他一直都不認識自己的母親。 時間過得太久了,三歲的時候記性太差了,與小時候日日依賴著的母親常年不見,后來在午夜夢回的幻想之中,也只能將她假想成一團霧氣了。 但好在他死時閻王爺開恩讓他見了血親一面,他在那時看到了病倒在床上,渾身縈繞著藥氣的沈素商,濃重的藥氣把整個畫面都變得模糊不清,但僅僅那一眼,他看到母親抱著年幼的自己的畫面,靈魂空缺的某處就悄然被填了個大半,他把母親帶給他的感覺永久地刻進了骨髓里。 于是此時看到沈素商活生生地立在他眼前,狂喜更是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完全忘了沈素商早就死了十四年! 謝玉折雙目都亮盈盈的,他嘴唇開合了好幾次,最后終于從目睹別人和母親相處時的模樣學(xué)會了那個字的念法,干澀著嗓子道:“……娘?!?/br> 他躬身跪在母親面前,像乞求母親憐愛的孩童一般低低地垂著頭,卻遲遲沒等到女子的回應(yīng)。 “娘,孩兒終于見到你了?!?/br> 女子仍呆呆地立在原地,雙眼如同木偶一般無神。聽到謝玉折的呼喊,她連眼皮都沒有顫動一下,更像是一座美麗的雕像。 謝玉折抬起頭,再次試探叫道:“母親?” 萬籟俱寂之時,風(fēng)吹過沈素商的衣袖,他才看到她藏在黑衣之下,關(guān)節(jié)處處縫著的、不知終點連去何方的紅線,她整個身體里只有紅線在動。 “您怎么動不了了?” 沈素商依舊紋絲不動地立著,而當(dāng)謝玉折伸出手撥動她手腕上的紅線時,她才像活了一般,手指關(guān)節(jié)跟著靈活行動! 春日的光半明半昧,把謝玉折的半張臉藏進黢黑的陰影中。一碰到紅線就像被燙傷了般迅速抽回手,如同大夢初醒般,他看著自己劇烈顫動的手,瞪大了眼睛質(zhì)問:“她已經(jīng)死了,怎么會在這里……你對她做了什么?” 方霽月說:“她只是一個人偶,沒有我的指示,她不會動?!?/br> 百煉谷強者為主,其中方霽月是千載難逢的煉器天才,其資質(zhì)本事令無數(shù)人望塵莫及,連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坐立時儀態(tài)萬千。這樣的一個女子,仰慕她的人本該很多,但在民間所傳的小道消息里,她有一樣怪癖,令人人聞風(fēng)而逃—— 別人煉兵器,她煉兵人。 手中的細紅線絕不是僅僅用來看著優(yōu)雅的裝飾,那是她cao控人偶的傀儡絲。 她的傀儡太多了?!八笨赡苁莻€天真的孩童,可能是能歌善舞的名伶,可能是走路拄拐的老人,甚至可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旁人永遠不知道,身邊混在人堆草谷里的誰人誰物,究竟哪一位,是隨時可能跪倒在她膝下為她赴火海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