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一醒來就是這樣了?！敝x玉折蹙眉想了許久，而后他恍然大悟地微張著嘴：“會不會是這個遺冢的主人……？”

    “有可能是他把你變成這樣?！绷e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謝玉折沒點頭也沒搖頭，他一邊無辜地張開雙臂，任由柳閑怎么打量，一邊看向真明珠，很友好地問：“這位是明珠兄？”

    真明珠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師徒二人。你們平日也是這樣相處的嗎？他沒有拜過師，原來正常師徒之間會這么親密嗎？

    察覺到柳兄徒弟落在自己身上不輕不重的眼神，他沒了之前面對柳閑的那股活潑氣兒。只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我叫真明珠?！?/br>
    他不太喜歡這個人，他的燈也不喜歡，因此他并沒有和柳兄徒弟多說話的打算。

    太過完美的東西就像假的一樣，而這個人的瞳仁太黑，眼神太澄澈了。干凈到似乎一無所有又好像吞噬外物，光看著就讓他膽寒，就好像是這個人摧毀了妄圖入侵自己的一切，和深水漩渦別無二致。

    可謝玉折對他沒有半點敵意，他很友好地彎了彎唇角：“明珠兄，在下姓謝?！?/br>
    而后他看了眼真明珠手上拎著的燈，問：“這是你的燈嗎？好漂亮的贖燈?！?/br>
    隨著謝玉折的眼神輕飄飄落下，真明珠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燈在發(fā)抖，它很害怕。

    此燈有靈而無懼，能讓它害怕……柳閑的徒弟謝玉折，這個人究竟是誰？

    他絲毫不露怯地回之以笑，把燈塞回柳閑手里，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這是柳兄的燈，我已經(jīng)送給他了。”

    手里突然又鉆進(jìn)一盞燈，柳閑掂了掂，疑惑問：“它怎么在抖？”

    “抖？”聞言，謝玉折也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燈桿，不解道：“師尊，弟子沒有感受到?！?/br>
    柳閑仔細(xì)感受著燈桿的變化，可卻又沒再感覺到方才它細(xì)密又慌亂的顫抖，一切就像突如其來的幻覺一般。他沉吟道：“或許此地有危險，還需觀察，多加小心?！?/br>
    謝玉折垂眸看著他，輕顫的瞳孔里全是擔(dān)憂與不忍。他取走柳閑手里的燈，殷切道：“師尊或許是累了，產(chǎn)生了幻覺。這燈有些沉，弟子替您拿著就好。您能來到這里……”

    不知何處傳來幾聲啼血般的鳥雀慘叫，一直等到刺耳驚心的嘶鳴消失時，他才繼續(xù)道：“已經(jīng)賜予了弟子，莫大的榮耀?！?/br>
    謝玉折總是愛用一些非常鄭重的語氣在他面前說一些奇怪的話，好像在對天下的神明發(fā)誓似的，柳閑早已見怪不怪。他隨口“嗯”了聲，便松了拿著燈的手沒管他，沒想再理這個因為書讀的太多了而滿口胡言亂語的呆子。

    他往前走著，卻發(fā)現(xiàn)這人并沒有跟上來。

    回頭時，成熟不少的謝玉折正在寒風(fēng)中一瘸一拐地走向他，他的腳步很慢，卻很穩(wěn)。他的步伐一直朝著他的方向，未曾有變。

    見他回眸，謝玉折還朝他指了指自己受傷的小腿，委屈地皺了皺眉，而后勾唇笑著說：“師尊，等等我?！?/br>
    眉眼冷峭，笑若弦月，長身玉立，君子如風(fēng)，如琢如磨，看著謝玉折這副想象中也不會存在的模樣，柳閑有些出了神。

    未來看不到的景象，今日瞧見了。

    有那樣一個瞬間他甚至覺得，就算得不到好劍，未來他拿不到菩薩針，此行也依舊無憾了。

    原來，若能平安一生的謝玉折，幾年后他長大，就是這樣一副模樣嗎？

    柳閑靜靜地立在原地，直到謝玉折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走到和他并肩的地方。

    “也不知道我們到底被綁架到了哪個地方，你現(xiàn)在這副模樣……”他后退了半步，從上至下，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他，挑眉道：“用你長大后的模樣，再叫聲師尊聽聽?！?/br>
    謝玉折有片刻愣神，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柳閑一眼，而后乖乖應(yīng)了：“師尊。”

    “嗯?！绷e輕輕笑了一聲，像是在回應(yīng)，卻又帶了些虛無縹緲的惋惜。

    謝玉折繼續(xù)道：“師尊，哥哥，柳閑，義父，你還想聽什么？你想我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還會……”

    謝玉折眼里那一瞬的悵然消失后，他便似笑非笑的，聲音低醇，尾音勾笑，似是在刻意咬著字音，帶了些引誘的意味。

    明明是柳閑自己想要打趣他，此刻他大腦卻像過電一般，很想把謝玉折的嘴堵住。他連連擺手道：“停！還是師尊好?！?/br>
    謝玉折一下子驚喜地彎了眉眼，柳閑似乎都能看到他不停搖晃的尾巴了，他饜足地說：“我也更喜歡叫你師尊，這個稱謂從來都屬于我。”

    此刻，柳閑已經(jīng)不能再在垂眸時用余光看著他，相反，他要撩起眼皮，才能和他對視。他把早已捏在手心里的半塊鏡子遞給謝玉折：“想看看自己以后的模樣嗎？用這個?！?/br>
    謝玉折似乎對他的提議并不感興趣，他沒有理會柳閑，反倒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湊近了些。他用大拇指摩挲著柳閑的眼角，眸光閃爍，有些惋惜地說：“要是師尊現(xiàn)在用的是自己的眼睛就好了?！?/br>
    “你的容貌，和我的眼睛有什么關(guān)系？”

    而且我的眼睛……柳閑欲發(fā)問可嘴卻不受控制，他的一只眼睛已經(jīng)被謝玉折揉出淚來。他瞇著眼，水光之中，謝玉折恰好能借此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