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jié)
彼時石靜殊正在家里的莊子上打馬球,她聽說三格格在景山圍場攢了一個馬球局,又聽說未來的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也在那邊打馬球,便對家中的長輩說她也想去。 家中長輩都驚了,他們不管伊爾根覺羅氏是什么教養(yǎng),他們瓜爾佳氏的姑娘最重名聲,可不敢隨便拋頭露面。 尤其自家姑娘已經(jīng)是內(nèi)定太子妃的情況下,就更不能無緣無故跑出去,唯恐節(jié)外生枝。 那可是太子妃啊,上三旗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萬一有人暗中使壞,哭都找不到地方。 奈何石靜殊執(zhí)意要去,問她原因,她也沒瞞著,她想去圍場偶遇太子。 這個想法就更加離經(jīng)叛道了,早晚都能看見太子,何必急巴巴地人為制造偶遇? 當然石靜殊有她的道理:“之前給榮憲公主選額駙,當時巴林部的輔國公人就在宮里,應(yīng)該是相看過的。祖母也說,宮里規(guī)矩大,卻不會委屈了皇子和公主,訂親之前都會安排相看,就怕婚后相看兩厭,變成一對怨偶?!?/br> “三格格攢局組織馬球賽,伊爾根覺羅氏也在,我猜就是一種相看?!碑斎凰徽J識伊爾根覺羅氏,并不會為一個陌生人cao心,她擔心的是她自己,“上回進宮皇后娘娘說得很明白,本次大選主要是給太子和大阿哥指婚。” 說著看向自己的額娘,又看祖母:“宮里除了皇上,最尊貴的男人就應(yīng)該是太子了。太子是皇后娘娘親手帶大的,視如己出。沒道理皇后娘娘只給大阿哥和伊爾根覺羅氏安排相看,卻忘了太子?!?/br> 如果真是皇后娘娘忘了還好,若不是……石靜殊覺得自己這太子妃之位恐怕懸了。 聽完她這一番分析,她的額娘和祖母齊齊驚出一身冷汗。 石靜殊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而且很聰明。 高門里的姑娘,但凡性子軟一些,很容易被乳母或者保姆拿捏。 尤其在出閣之前。 個別性格軟和,耳根子更軟的,婚后被拿捏也不是沒有。 而那些厲害點的,往往會傳出薄情寡恩的名聲,有損閨譽。 總之這個度極難掌握。 石靜殊天生沉靜秀美,看似心慈手軟,其實只有心慈是真的,手腕那是半點不軟。 她院子里的人,不管是保姆還是丫鬟,也不見有誰被打罵過,卻一個個對她俯首帖耳,在外人面前也只會說她的好。 在別人看來,極難拿捏的尺度,對于石靜殊而言,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她的這一優(yōu)勢,很快被用到管家上。自從她幫著她額娘管家,瓜爾佳府上的亂象被全部找出,連根拔起。等石靜殊站到臺前的時候,瓜爾佳府上早就變得事事清明了,無論做什么都有條不紊。 自家女兒是個有本事的,石靜殊的額娘第一個支持她學打馬球。畢竟打馬球是小,偶遇太子才是正事。 與太子妃之位相比,拋頭露面這點風險根本不算什么。 況且伊爾根覺羅氏也在。 若馬球局當真是皇后給大阿哥和伊爾根覺羅氏相看的用的,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從馬球賽開始的那一天,石靜殊就過上了半天繡嫁妝,半天去莊子里學打馬球的生活。 正當她額娘準備遞帖子進宮,想要從皇后娘娘處求來一個馬球局的名額時,石靜殊就接到了坤寧宮的邀請。 并沒說什么事。 石靜殊得到消息,立刻回家沐浴更衣,與額娘一起進宮。 等石靜殊母女趕到坤寧宮的時候,景山圍場的馬球賽都開始了。 “額娘,景山那邊的馬球賽開始了,太子哥哥、大哥哥和三jiejie都過去了,我也想去瞧瞧!”眾人行禮寒暄過后,小七原地撒嬌。 聽到太子也去了,石靜殊幾不可察地緊了緊手中的帕子,聽皇后對七公主說:“那邊又是馬又是球的,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小七才不管:“額娘,我就要去,我就要去嘛!” 皇后看起來很是頭疼,并不肯給七公主眼神,只對她們母女含笑說:“小七越大越?jīng)]規(guī)矩,讓你們見笑了?!?/br> 等她額娘說完一番客套話,石靜殊才笑吟吟道:“娘娘若不嫌棄,臣女愿意陪著七公主過去看看?!?/br> 正準備撒潑打滾的小七:“……” 郝如月詫異地看向石靜殊,石靜殊笑容變得靦腆起來:“是臣女冒昧了。也是臣女的一點私心。臣女會打馬球,聽說景山圍場有馬球比賽,很想過去瞧瞧?!?/br> “那敢情好?!碧て畦F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郝如月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 小七不用賣力撒潑,也很歡喜:“那就有勞靜殊jiejie了!” 石靜殊也沒想第一次去馬球賽就上場,畢竟她的目標并不是打馬球,而是完成與太子的相看,并且得到太子的青睞。 瓜爾佳氏是滿洲八大姓之一,她家在太宗時代,甚至是多爾袞的攝政王時代都曾煊赫過,她的祖輩甚至迎娶了鄭親王多鐸的女兒。 后來多爾袞被先帝清算,她家雖然沒被遷怒,卻也跟著走了下坡路。 然而厄運并沒結(jié)束,等到當今上位,又冒出一個專權(quán)的鰲拜來。 她家雖然與鰲拜不同族,祖上也是有些淵源的,因此根本不敢冒頭,恐怕被誤傷。 直到當今力排眾議撤藩,她的父親在平三藩的過程中屢立戰(zhàn)功,這才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也只是一個機會,而她正是這個機會的核心。 肩上壓著家族中興的重擔,不管太子是否喜歡她,她都要爭取這個太子妃的位置。 宮中十幾年沒有大選,連小選也沒有,太后更是放出話去,說這回大選后宮不留人,主要是指婚。 太子妃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最高目標。 哪怕石靜殊再沉得住氣,也不敢想在她嫁進毓慶宮之前,會遇到多少阻撓,甚至暗算。 所以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須踩實,不容有半點行差踏錯。 今天的馬球賽,她本來只想圍觀,在太子面前混個臉熟,讓太子知道有她這樣一號人的存在。 然后與太子最疼愛的meimei七公主搞好關(guān)系。 七公主古靈精怪,一看就不是輕易能被人利用的。石靜殊也沒想利用七公主,只是單純想跟她搞好關(guān)系。 奈何七公主與她似乎特別投緣,領(lǐng)著她走到院中并沒立刻朝大門走,而是拉著她去了自己的房間。 “我今天打算下場試試,靜殊jiejie要不要一起?”說著吩咐身邊的宮女去拿騎裝和護具。 石靜殊搖頭:“第一回 我想先看看規(guī)則,和大家的實力。打馬球有些危險,對騎術(shù)要求也高,臣女勸公主別急著上場,看好了再說?!?/br> 這話聽著耳熟,小七笑起來:“靜殊jiejie的話,我上一回想上場的時候,太子哥哥也曾說過?!?/br> 她歪頭想了想,確定:“大差不差。” 石靜殊一怔,臉頰有些發(fā)熱,不過更多的還是歡喜。 當今是圣明天子,大清有幸,天下有幸,但對太子來說并不一定是好事。 韜光養(yǎng)晦的滋味如何,石靜殊可太知道了,她的家族從多爾袞倒臺的那一刻起便開始盡量隱藏自己。 滿腹金玉,卻硬要將敗絮包裹全身,生怕露出一點鋒芒。 別看她是閨中女子,讀過的史書并不比家中男兒少。從古至今,但凡圣主明君所立太子,能得善終者極少,能順利繼位者更是少之又少。 秦之扶蘇,漢之劉據(jù),隋之楊勇,唐之承乾……哪一個的君父不是圣主明君,哪一個又得到好下場了? 前兩者是外戚勢大,遭帝王猜忌,后兩者自身有瑕,終被兄弟所害。 以史為鑒,照一照當今太子,除了自身有瑕,幾乎全占。 皇后母家勢大。雖然皇后不是生母,卻比生母更親。且皇后沒有兒子,太子便是她唯一的指望。 除了母家強大,兄弟也格外優(yōu)秀。 大阿哥文武雙全,騎射更是了得。 三阿哥精通文墨,在書法方面很有造詣。 四阿哥目前看不出有何過人的優(yōu)勢,勝在各方面均衡,并不突出卻也沒有弱項。 五阿哥與四阿哥相反,長處短處分明。這種人對太子來說,反而安全些。 七阿哥有疾,不足為慮。倒是八阿哥,雖然年紀小,卻樣樣都很突出,與四阿哥相比,還要更危險些。 九阿哥和十阿哥年齡都太小了,便是想爭恐怕也不趕趟。 如果郝如月會讀心術(shù),又恰好讀到石靜殊的心聲,一定會告訴她:“不,皇上很能活,莫說九阿哥和十阿哥,就連十四阿哥都能參與奪嫡?!?/br> 若不是身負家族中興的重任,石靜殊是真不想進宮蹚這趟渾水。 太子尚在襁褓就已經(jīng)是太子了,根本沒得選,而她同樣身不由己。從這個角度看,她和太子的經(jīng)歷還是有些相通之處的。 有類似經(jīng)歷的人,能說出意思相同的話并不稀奇,可太子到底與她不一樣。 太子從小便是天之驕子,被皇上皇后捧在手心里長大。長大之后,天下一統(tǒng),海晏河清,國富民強。 而她從出生就知道要隱藏自己,隱藏身上所有的光芒,跟著家里人謹慎度日。她唯一能展現(xiàn)出來的,只有一身傲骨,和良好的教養(yǎng)。 她謹慎做人,謀定后動,生怕行差踏錯搭上全族人的前程,很容易理解。但太子滿周歲時便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能做到文武雙全,潔身自好,自己沒有飄,也沒被人捧殺,絕對算是奇跡了。 更何況他還養(yǎng)成了與自己一樣謹慎的性子。 石靜殊只覺慶幸。 恐怕只有這樣的太子,才能在圣父的光環(huán)下,雖然擁有強大的母族,和極為出色的兄弟,仍然可能笑到最后。 只一晃神的功夫,石靜殊被七公主帶進了內(nèi)室。金碧輝煌的內(nèi)室,無一處不精美,無一處不透出金錢的美好。 都說七公主愛財,石靜殊從前還有些看不上。女孩子可以愛財,但不能表現(xiàn)得太明顯,不然會落下貪財?shù)膲拿暋?/br> 可當她第一次親眼看見這些金燦燦的時候,又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好的東西,誰能不愛呢?表現(xiàn)出來又怎么了? 然后聽七公主笑嘻嘻說:“我聽靜殊jiejie的話,我不上場?!?/br> 很快話鋒一轉(zhuǎn):“我想讓靜殊jiejie替我上場?!?/br> 石靜殊:“……我沒帶騎裝過來。” 七公主無所謂笑笑:“jiejie沒帶,我有啊!” 說著吩咐宮女去拿騎裝,熱心地給石靜殊解釋:“每年做一套騎裝我嫌麻煩,已經(jīng)讓人將我十年之內(nèi)的騎裝全都做了出來?!?/br> 之后石靜殊被閃了眼。 那一套一套金黃金黃的騎裝,上面但凡能裝飾的地方全都綴滿了各色寶石。甫一出現(xiàn),整間金碧輝煌的屋子,都變得有些黯然。 這樣繁復多寶的騎裝,也就宮里能做出來。做出來之后雖然有點夸張,但并不奇怪,而且很好看。 “這套好看,靜殊jiejie穿著也合身?!逼吖靼抢艘蝗Γ舫鲆患M鑲淡粉色寶石的騎裝,拿起來在她身前比了一下。 石靜殊天生有一種大氣的美,所以她很少穿粉嫩的顏色,她只看了一眼就搖頭。 見七公主與她親近,石靜殊也沒再拘謹,自己上手挑了一件用銀線織就,上面滿鑲透明寶石的騎裝:“臣女穿不得金色,還是穿銀色保險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