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宜貴人這才坐了回去,垂眸等了一會兒,再沒聽見皇后說話。 抬眼發(fā)現(xiàn)皇后端了茶……這就端茶送客了? 她很想問問皇后娘娘報給皇上沒有,打算如何處置。可她到底只是一個庶妃,位份還沒榮嬪高,不該打聽這些。 反正今日過來的目的基本達到了,見皇后端茶送客,宜貴人便識趣地起身告退。 昨日榮嬪果然聽了自己的主意,抱著三阿哥去向皇后求助?;屎笠部巯铝巳⒏?,轉(zhuǎn)頭交給惠嬪去養(yǎng),卻只是將榮嬪禁足,并未有任何要發(fā)落她的意思。 皇上這些日子都在坤寧宮用膳,聽說昨日也去了。 三阿哥天生不全,不會說話,皇上嘴上不說,心里不知有多膈應呢。 之前她試著提過幾回,都被皇上無視了。 若此時再讓皇上知道,榮嬪無故責打皇子,還將三阿哥打成那樣,必然會震怒。 天子一怒,浮尸百萬,流血漂櫓,榮嬪的妃位能保住才怪。 結(jié)果榮嬪只是被禁足了,宜貴人猜多半是皇后搞的鬼。 貴妃、惠嬪和榮嬪三人,一向以皇后馬首是瞻,言聽計從?;屎鬄榱吮Ws嬪,很可能在稟報皇上的時候故意為榮嬪美化了。 皇上只知道榮嬪打了三阿哥,卻不知道有多嚴重。 是了,皇上正膈應著三阿哥不會說話,當然不想見三阿哥的面。 皇后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有機會利用信息差為榮嬪美化。 想著宜貴人從坤寧宮出來,轉(zhuǎn)道去了鐘粹宮看榮嬪。榮嬪還是老樣子,以淚洗面,一心求死。要不是身邊有幾個忠仆看著,恐怕人都沒了好幾回了。 榮嬪畢竟是在禁足期間,宜貴人進不去鐘粹宮,只能隔著門縫兒與她說話:“如今三阿哥養(yǎng)在延禧宮,娘娘正好可以靜下心來養(yǎng)病了,不必想太多?!?/br> 榮嬪得了皇后的叮囑,知道皇后會為自己做主,咬碎一口銀牙,凡事都順著宜貴人:“小主說得很是?!?/br> 真是個蠢人,都聽不出她話里的暗示。于是宜貴人將暗示變成了明示:“娘娘若是想三阿哥了,嬪妾這就去延禧宮替娘娘瞧瞧?;輯咫m與娘娘交好,可人心隔肚皮,誰又說得好呢?” 這回榮嬪懂了,是暗示她將三阿哥接回來嗎:“我的兒子,憑什么讓別人來養(yǎng)!等會兒我便差人去求見皇后娘娘,將三阿哥要回來!” 原來把三阿哥交給惠嬪養(yǎng)是皇后的意思嗎,宜貴人又想到了一種可能。也許皇后根本沒告訴皇上,只將榮嬪母子分開,想就此瞞下。 難怪,難怪。 皇子挨打,皇后都敢隱瞞,膽子是真肥?。?/br> 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從鐘粹宮離開,宜貴人又去延禧宮看了三阿哥,見三阿哥身上的傷十分明顯,這才滿意地走了。 等皇后把她有孕的消息告訴皇上,皇上肯定會來看她,到時候就由她將此事稟報給皇上吧。 但愿榮嬪那時候已經(jīng)把三阿哥接回鐘粹宮了,能讓皇上來一個眼見為實,當場擼了她的妃位。 是夜,宜貴人得到消息,她才離開鐘粹宮,榮嬪便差人去了坤寧宮。 也不知是怎么說的,傍晚時分,三阿哥就被延禧宮的人還回去了。 宜貴人不放心,派人去鐘粹宮的墻根聽了小半日。發(fā)現(xiàn)榮嬪還是老樣子,打完三阿哥罵榮憲公主,把鐘粹宮弄得雞飛狗跳。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可皇上這個東風等了兩天也沒來。 真不是郝如月小氣,不肯給宜貴人稟報。當她聽說三阿哥已然回到鐘粹宮,榮嬪把該表演的全都演了一遍之后,就將宜貴人遇喜的消息告訴了皇上。 然后與宜貴人一起,盼著皇上盡快去翊坤宮探望。 畢竟榮嬪演技不咋地,也不知能瞞多久。 “皇上今日去看過宜貴人了嗎?”兩日過去,榮嬪演得很辛苦,郝如月怎么也要問一問了。 康熙歪在大炕上閉目養(yǎng)神:“正經(jīng)事還忙不過來,哪有時間過去?!?/br> “宜貴人初次遇喜,又正是頭三個月最不舒服的時候,皇上怎么也要過去瞧瞧。”宜貴人沒懷孕的時候,還有點寵妾的影兒,如今懷上龍?zhí)?,反倒變得不值錢了,郝如月也是愁。 皇上再不過去,宜貴人還沒咋樣,榮嬪就得先穿幫了。 康熙睜開眼看她:“怎么,朕不去龍?zhí)ミ€能跑了?” 郝如月:得,還逆反上了。 于是換了一種語氣說:“反正是皇上的寵妾,皇上愛去不去,臣妾提醒皇上也不過是為了皇后的賢名?!?/br> 然后便被人拉上了炕,聽男人跟她咬耳朵:“別人都懷上了,你怎么還沒動靜?” 雖說皇上每回過來,只喜歡與自己大眼瞪小眼,并不許屋里有人伺候,可青天白日的……郝如月還是紅了臉:“這種事盡人事,聽天命吧?!?/br> 天命?哪里是什么天命? 因皇后一直無子,康熙讓胡院政和夏太醫(yī)都給皇后診過脈,所得結(jié)論是一樣的:皇后早年身體虧空太多,兼之生過重病,并未調(diào)養(yǎng)過來,幾年內(nèi)恐怕很難遇喜。 先帝在時,極看重索尼,所以赫舍里家從那時起便是上三旗里頭煊赫的人家。 如月是家中長房的嫡幺女,生得明艷活潑,自然是掌珠一般的存在。 所謂的虧空和重病,都是十四歲以后的事了吧。 而自己就是那個罪魁。 康熙每每想到此處,心頭好像被生剜去了一塊血rou,半天都緩不過來。 “罷了,咱們有保成就夠了,皇后也不必太過著急?!被屎蟮馁t名很重要,自己給不了孩子,還不能給她一個賢名么。 其實郝如月一點都不著急,皇上若不提,她都快把生孩子的事給忘了。 說完康熙便起駕去了翊坤宮。 皇上前腳剛走,郝如月后腳就派人給榮嬪傳信,可以準備起來了。 話說宜貴人聽說皇上來了,心中大喜,忙起身迎出門外??滴跻娝磺卸己茫偷瓎柫藥拙?,算是全了皇后的賢名。 “你且好好養(yǎng)著吧,這段時間不必做什么了?!逼遄佣?,給她一個孩子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典了,康熙并不打算久坐,免得讓她認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宜貴人一聽就急了,正事還沒辦呢,怎么能讓皇上離開:“皇上,嬪妾聽說了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br> 康熙興致缺缺:“后宮里的事,皇后都可以做主?!?/br> 都說一孕傻三年,康熙有些后悔讓宜貴人懷上龍?zhí)?。懷胎之前,宜貴人還算聰明,怎么懷上孩子就傻了,連人話都聽不懂了? 自己剛才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懷胎的時候就安心懷胎,不必做其他事。宜貴人反倒來勁兒了,拿聽說之事煩他。 前朝已經(jīng)夠煩了,捕風捉影的事他都懶得理,更不要說后宮。 后宮能有什么大事,左不過是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 見皇上垂眼,宜貴人清楚地知道皇上有些不耐煩了。 可事關(guān)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前程,宜貴人也只得揣著明白裝糊涂,接上了皇上的話:“這事嬪妾與皇后娘娘說過了,奈何皇后娘娘菩薩心腸,并不肯相信榮嬪敢打皇子。嬪妾實在看不過,只得稟報給皇上?!?/br> 又是榮嬪,又是三阿哥,康熙煩不勝煩:“朕知道了?!?/br> 說著起身要走,卻見宜貴人追出來說:“皇上再不去看看,三阿哥就要被榮嬪打死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康熙可以不理睬三阿哥,讓他在宮里自生自滅,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于是擺駕鐘粹宮。 榮嬪一直是皇后的死黨,宜貴人怕東窗事發(fā)皇后會聞風趕到為榮嬪求情,攪黃自己精心安排好的一切,便也尾隨而去。 第89章 大封 等宜貴人趕到鐘粹宮,當場傻了。 哪里有什么雞飛狗跳,分明是母慈子孝。 此時榮嬪正坐在屋里的大炕上給三阿哥縫里衣,炕桌上擺著針線笸籮,里衣也縫了一多半。 炕桌的另一邊,榮憲公主正抱著三阿哥在教他背詩,背的詩句也很應景:“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br> 此情此景驚得宜貴人睜大眼睛,怎么可能?這兩天她都有派人盯著鐘粹宮,回來的人說榮嬪徹底瘋了,沒命似的打孩子,快把三阿哥打死了。 只不過因為榮嬪在禁足,鐘粹宮大門口有人看著,她派過去的人不敢趴門縫,只能找個背人的地方聽墻根。 原來都是演戲么! 下意識抬眸看了一眼皇上鐵青的臉,宜貴人覺得自己能保住嬪位已經(jīng)很好了。 榮嬪見皇上和宜貴人一起來了,故作驚訝地站起身,給皇上讓座。 來都來了,正好看看三阿哥是怎么回事。康熙也不理宜貴人,坐在炕上招呼兩個孩子過來。 榮憲見汗阿瑪忽然來了,歡喜地拉著三阿哥的小手朝康熙跑去,第一個投入了汗阿瑪?shù)膽驯А?/br> 三阿哥卻有些遲疑不敢上前,只手足無措地站在jiejie身后,看著jiejie在汗阿瑪懷里撒嬌。 他也很想學jiejie,可他動了動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從前額娘打他,罵他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三阿哥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不會說話,只是不知道該怎樣表達,以及很多時候都覺得沒必要說話。 等他好不容易想起要說什么的時候,總會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打斷,然后就忘了要說的話。 額娘和jiejie都太會說話,嘴巴快得很,這也讓三阿哥覺得自卑,更不想說話了。 后來榮嬪對三阿哥的打罵逐漸升級,反而讓三阿哥對說話生出了畏懼和逆反心理,干脆什么都不肯說了。 因為三阿哥的關(guān)系,康熙很久沒抱過榮憲了。這回抱著軟乎乎香噴噴的女兒,心里也是軟得一塌糊涂,連帶著看三阿哥都比從前順眼了。 見三阿哥眼珠不錯地盯著jiejie看,眸中全是羨慕,康熙心更軟了,抬手招呼他:“胤祉,你過來。” 其實從他的第一個孩子承瑞開始,每個孩子落生,康熙都早早地為他們?nèi)『昧嗣?。然后將名字寫在紙上,放在南書房博古架的一個小匣子里。 只不過小匣子都快填滿了,孩子卻沒剩下幾個。 三阿哥雖然不會說話,可能天生不全,好歹還頑強地活著,沒有成為小匣子里的一張紙。 大約與皇后在一起時間久了,對上孩子的時候他的心總是很軟,而且特別容易滿足。 榮嬪沒想到三阿哥已經(jīng)有了名字,胤祉,是福祉的祉嗎? 見三阿哥在看自己,伸出小腳又想縮回去,榮嬪難得笑著鼓勵他:“汗阿瑪給你取了名字,快過去謝恩。” 這回三阿哥知道該怎樣做了,他朝前邁出一小步,穩(wěn)穩(wěn)當當跪下給康熙磕頭,清清楚楚吐出兩個字:“謝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