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上回皇上過來用晚膳,她陪皇上喝酒,太子就提出抗議,說他也想用酒杯敬皇上。皇上命人取甜酒,郝如月沒讓,只給太子倒些牛乳,以乳代酒,太子還有些不樂意。 這回用些果子露,很像果酒,應(yīng)該能糊弄過去。 可太子的乳牙還沒長齊,需要控制糖的攝入,免得到時(shí)候牙疼。 太子聽說汗阿瑪要來用晚膳,慶祝他背熟了三百千,立刻高興得跳了起來,扯著郝如月的袖子問:“小姨小姨我能喝酒嗎?” 果然還沒忘,幸虧她早有準(zhǔn)備:“只能喝點(diǎn)果酒?!?/br> 太子驚喜地“啊”了一聲,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姨小姨,我想背詩?!?/br> 松佳嬤嬤笑呵呵給出建議:“三百千背完了,背兩首御詩也是好的?!庇懟噬舷矚g。 郝如月以手扶額:“還是算了,咱們背《詩經(jīng)》吧?!?/br> 四五書經(jīng)早晚要背,逃不掉,還是不要在御詩上浪費(fèi)時(shí)間了。 康熙到的時(shí)候沒讓人通傳,走進(jìn)去就聽見太子奶聲奶氣地在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v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dá)兮,在城闕兮……” 知道他今日會來,故意教太子背這樣的情詩,康熙莞爾:“一日不見,如三月兮?!?/br> 看來這幾個月對她的冷淡,怕是嚇著她了。又想起那糟心的避子湯,康熙決定今夜寧可不睡,也要當(dāng)面問問清楚。 見皇上走進(jìn)來,郝如月忙要下炕行禮,被皇上按?。骸安挥茫憬烫颖硶??!?/br> 太子站起來,撲到皇上懷中,獻(xiàn)寶似的:“汗阿瑪,最后一句我會背,我會背。” 康熙抱起他,坐在炕上:“那咱們一人說一句好不好?” 于是父子倆玩起了詩歌接龍的游戲。郝如月下炕伺候皇上脫靴,康熙盤腿上炕時(shí)看她一眼,正好背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br> 太子嗷嗷叫:“汗阿瑪耍賴,這句到我背了!” 康熙大笑,讓太子背過才吩咐擺膳。 等御膳端上桌,他就有點(diǎn)笑不出來了。滿桌子全是他點(diǎn)的菜,一盤不多,一盤不少,御酒也是,連年份都沒變。 康熙盯著郝如月給他倒酒:“這些菜都是朕愛吃的,你吃得慣嗎?” 郝如月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臣都行?!?/br> 康熙不等她敬,自己先喝下一口:“不可能都行。朕愛吃魚,你就不愛吃。你懶,嫌魚有刺?!?/br> 郝如月抬眸看過去:“這是今日皇上第二次說臣懶了?!?/br> 康熙用酒杯碰了她的杯子一下,又自己喝了:“每回朕過來,菜是朕點(diǎn)的,酒也是朕點(diǎn)的。你點(diǎn)都懶得點(diǎn)一下,是懶呢,還是根本不上心呢?” 說完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這又是抽的什么風(fēng)?皇上去哪兒都自帶干糧酒水,很少吃妃嬪宮里的飯菜。表面看是給別人省錢,實(shí)際上還不是只吃自己愛吃的。 便是皇上陪太后用膳,御膳房送的都是皇上愛吃的飯菜,太后都不另點(diǎn),她何苦當(dāng)這個出頭鳥。 郝如月的口腹欲并不重,對皇上也確實(shí)不夠用心,可此情此景打死也不能認(rèn)啊,于是拿眼看太子。 太子秒懂,彎起眉眼:“汗阿瑪,小姨給我點(diǎn)了點(diǎn)心和果酒,都是我喜歡的?!?/br> 太子真懂事,可惜把話說得太滿,郝如月吩咐上點(diǎn)心和果子露。 當(dāng)太子看見小姨說的點(diǎn)心其實(shí)是山楂糕的時(shí)候,臉上的笑容都有些猙獰了。 能把剛才說的后半句撤回嗎。 康熙一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他給小姨打掩護(hù),反被小姨坑了,就老神在在地盯著太子,看他下一步的動作。 太子在飲食上隨他,喜歡吃rou,不愛吃菜,更不愛吃水果。 非要選一樣水果來吃的話,那就是甜甜的柑橘了,像山楂這種酸掉牙的東西,有多遠(yuǎn)扔多遠(yuǎn)。 如月對自己不上心,兩只眼睛全都盯在太子身上,每天變著花樣喂他吃水果蔬菜。 什么菜汁和面捏的小餛飩,什么小青菜碎煮的rou糜粥,連點(diǎn)心里都夾著水果,還有各種水果做的糖葫蘆。太子一吃一個不吱聲,臉上表情豐富,跟開盲盒似的,夠康熙笑上三天。 每回政事煩心,他就專挑太子吃水果的時(shí)候過去,也不吃,就看著,竟是十分解頤。 太子還不到三歲,rou吃多了容易積食,尤其是晚上。 康熙猜今日晚膳桌上的節(jié)目必然精彩,只是沒想到如月這般兇殘,直接上王炸山楂糕。 看太子吃過幾回山楂糕,康熙很有心得,山楂糕甜不甜要看顏色。顏色越淺越鮮亮越甜,越深越酸。 望著膳桌上那一盤深紅色、外表毫無光澤感的山楂糕,康熙嘴里直冒酸水。收起看熱鬧的心情,無比同情地看了一眼嚇傻的太子,對郝如月說:“你不想點(diǎn)菜就不點(diǎn),何必點(diǎn)這勞什子來嚇人?!?/br> 太子立刻感受到了滔天的父愛,汗阿瑪這回終于不抱著手臂看熱鬧,終于肯為他發(fā)聲了! 快把這盤恐怖的山楂糕拿走,他還沒吃rourou呢! 太子可憐巴巴地看向郝如月,郝如月卻在看康熙:“臣不點(diǎn)菜,皇上說臣憊懶,臣點(diǎn)了,皇上又說臣點(diǎn)的嚇人。當(dāng)真是君恩反復(fù),伴君如伴虎啊?!?/br> 眼看小姨板起臉,汗阿瑪也板起臉,太子眼淚汪汪:“汗阿瑪,小姨,別生氣,保成……保成愛吃?!?/br> 說著便要伸手去拿,結(jié)果被小姨攔住,就見小姨重新掛起笑容,對汗阿瑪說:“這盤山楂糕不是太子的,是臣專門點(diǎn)給皇上的。” 康熙嚴(yán)肅的表情差點(diǎn)裂開。往常太子鬧著不吃菜果的時(shí)候,他們便會假裝拌嘴,太子最怕他們拌嘴,就給什么吃什么了。 今天接著演啊,太子都投降了,盟友怎么還能反水:“朕不愛吃山楂糕?!?/br> 太子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看小姨,又看汗阿瑪,就學(xué)著汗阿瑪往日的語氣說:“汗阿瑪不乖,山楂消食,小姨都是為了你好。” 康熙:“……” 說話間,另一盤明顯顏色更淺,更鮮亮的山楂糕端上桌,郝如月將那一盤推到太子面前:“汗阿瑪不乖,保成乖,好不好?” 太子:其實(shí)他也不是很乖。 于是仰頭看皇上,眼巴巴等著汗阿瑪給他發(fā)聲。卻見汗阿瑪笑起來,對他說:“今日晚了,吃rou不好克化,咱們一人一盤都吃光,好不好?” 太子:其實(shí)也不是很好。 自知逃不出山楂糕的魔爪,太子只得說好。 大約有了山楂糕做對比,一向挑食的太子破天荒什么都吃,吃什么都香。喝筍絲雞湯的時(shí)候,還吃了幾口嫩筍。 見太子吃得香甜,皇上的胃口也比平時(shí)好些,米飯都多用了一碗。 郝如月含笑在旁邊看著,一邊吃一邊給皇上倒酒,給太子添果子露。原本還擔(dān)心少蜜少糖的果子露太子會抵觸,結(jié)果看他歪歪扭扭給皇上敬酒,小大人似的跟皇上推杯換盞,半壺果子露喝下去,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飯菜都是皇上點(diǎn)的,rou菜多素菜少??赡艹缘糜行┠仯詈笥蒙介獾臅r(shí)候父子倆你一口我一口,倒也沒費(fèi)什么力氣。 用完晚膳,皇上抱著太子歪在炕上,又開始玩詩歌接龍的游戲。玩著玩著太子打起了呵欠,郝如月吩咐人進(jìn)來伺候太子梳洗。 太子梳洗完,奶聲奶氣地問郝如月:“小姨小姨,你今夜陪保成睡,還是陪汗阿瑪睡?” 郝如月:孩子,你這話有很大的歧義??! 郝如月看皇上,皇上也不管,只攏著手臂看熱鬧,似乎在報(bào)剛剛的山楂糕之仇。 當(dāng)著一屋子服侍的,郝如月臉皮再厚也紅了一個徹底:“保成乖,今晚和乳母睡。” 太子懂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被乳母抱到里間去了。 太子睡東暖閣,若皇上留宿,郝如月便會去西暖閣侍寢。 用晚膳的時(shí)候凈顧著給父子倆倒酒添水了,郝如月自己都沒怎么喝。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侍寢,她還有些放不開。 “怎么不出聲了?嗯?”皇上大動兩下,垂眼問她。 郝如月將臉轉(zhuǎn)到一邊:“保成才睡下,兩邊離得近,讓他聽到不好?!?/br> 皇上低頭跟她咬耳朵:“從前你可不是這樣的?!?/br> 郝如月難耐地將人推開:“皇上快些,臣乏了?!?/br> 皇上哼笑:“是了,是朕慢了,合該快些。” 梁九功和松佳嬤嬤守在外頭,沒聽見屋里的動靜,起初還有些擔(dān)心。梁九功怕皇上掃興,回乾清宮跟著吃掛落,松佳嬤嬤怕郝如月沒喝酒,放不開,惹皇上不喜。 這會兒聽見動靜,卻是老臉一熱。彼此對視之后,齊齊躲了。 一晚上叫了三回?zé)崴?,皇上抱著小美人仍是意猶未盡。忽然想起今日的來意,這才暫且將欲念擱下。 既然是侍寢,該走的流程還得走。皇上若去別的妃嬪處留宿,或者在乾清宮召幸,到了規(guī)定時(shí)間,司寢太監(jiān)都會在外間提醒皇上一聲。 只有慈仁宮后殿是個例外。 赫舍里女官以女官之身侍寢,沒有規(guī)定時(shí)間。 司寢太監(jiān)倒是沒人敢自作主張,趴門縫提醒皇上,時(shí)間到了。總是等皇上盡興,里間沒有了臊人的動靜,才敢象征性地問皇上一句留不留。 在時(shí)間上他們可以放水,事關(guān)龍裔,還是要格外謹(jǐn)慎的。 不過每回問,皇上都說留,原以為這回也不會有例外,結(jié)果問了兩遍都沒動靜。 因?yàn)檫@時(shí)候,皇上也在問郝如月:“你侍寢半年多了,為何肚子還沒有動靜?” 郝如月打了個呵欠,想要掙脫男人的懷抱,滾回自己被窩,結(jié)果滾到一半又被撈回來問話。 于是敷衍道:“懷孩子這種事,要等緣分,可能緣分還沒到吧?!?/br> 這話他年前就問過,她便是這樣答的,一個字都沒改。康熙將人抱緊,嘴上卻說著狠話:“當(dāng)真是這樣嗎?欺君可是死罪!” 郝如月被勒醒,心中警鈴大作,千古一帝不好糊弄,他這樣問多半是查出了什么。 可自己偷吃的避子藥,都是從藥膳空間得來,并不曾假手他人,也不會留下什么藥渣當(dāng)把柄。完全神不知鬼不覺,又能查出什么? 康熙皇帝再不好糊弄,他也是人,不是神啊。 想著郝如月定下心,不好糊弄也得糊弄。要是讓皇上知道他辛苦耕耘的成果被自己給扼殺了,保不齊會當(dāng)場勒死她。 在后宮,皇上是天,妃嬪們就像花,天降雨露,花被雨露滋潤,結(jié)出果實(shí),天經(jīng)地義。 平時(shí)花兒們爭奇斗艷,只為多承一點(diǎn)雨露,還沒聽說哪朵花敢糟?;噬系挠曷?,不想給皇上生孩子的。 便是因身材豐腴,逐漸失寵的惠嬪,春天來了,嘴里都嚷嚷著要節(jié)食。 說是怕夏天衣裳薄,rou太多穿著不好看,其實(shí)還是有迎合皇上喜好的意思。 還有貴妃,骨子里驕傲并不肯低頭爭寵,可皇上每回過去,臉上也能多些笑容。 榮嬪就更不用說了,生孩子狂魔,不是在懷孕,就是在懷孕的路上,每天吃的坐胎藥,比飯還多。 后宮生存之道,生下皇子才算終身有靠,郝如月不是不知道。這樣的話,松佳嬤嬤說過,榮嬪說過,就連太后都曾經(jīng)暗示過她。 她自己也二十幾歲了,年紀(jì)不算小,懷孕生孩子比十幾歲的小姑娘安全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