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太醫(yī)院最新研究結(jié)果顯示，越早種痘效果越好，風(fēng)險越低。

    他問幾歲最好，胡院政說剛過周歲最好，只發(fā)熱一兩日，越晚發(fā)熱時間越長，起痘疹的風(fēng)險越大，不留神可能會留下疤痕。

    胡院政敢這樣說，除了民間一直有這個說法，太醫(yī)院也派人到疫區(qū)采過樣，拿到了第一手?jǐn)?shù)據(jù)。

    康熙本人也深有體會，他三歲染上天花，臉上留疤很少，顧問行只比他晚幾年，滿臉都是。

    仔細(xì)看過胡院政遞上來的折子，康熙覺得可行，便想在民間推廣，結(jié)果只在朝會上提了一下，文武百官都不買賬。

    就連三藩反叛，一直站在他身后，看著他的臉色搖旗吶喊的明珠，都跟著沉默了。

    郝如月也沉默了，她只知道康熙皇帝推進(jìn)了民間種痘，卻不知種痘原來是年紀(jì)越小越好。

    別說才過周歲的奶娃娃，便是現(xiàn)在太子兩歲多了被拉去種痘，她也會擔(dān)心。

    總想再觀望一段時間，看看別人家孩子種痘之后的效果。

    可若是所有人都這么想，沒人愿意做出頭鳥，種痘怕是要涼。

    種痘雖然是好事，民間也有不少成功的案例，可皇家和官員家都無人敢嘗試，百姓自然不會拿自己的孩子冒險。

    畢竟天花實在太可怕了，得上便是九死一生。

    皇上只說推廣有些難，郝如月卻猜到阻力應(yīng)該不小，不然也不能讓皇上愁到吃不下飯：“皇上，這事恐怕要有人帶頭啊，且?guī)ь^的人最好出自宗室。”

    皇家都豁出去了，足見皇上的決心，朝臣們便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跟上，王侯將相家的小孩子都不怕，在民間推廣就容易多了。

    “你這話倒是與裕親王所說不謀而合?！逼鋵嵾@才是讓皇上吃不下飯的原因。

    “前些年，宮里的孩子多留不住，太皇太后讓欽天監(jiān)算過，打算從宗室抱養(yǎng)一個健康的孩子來沖喜?！?/br>
    說著皇上自然地牽起了郝如月的手：“可巧裕親王和恭親王府上各得了一個小格格，生下來都很健康。那幾年裕親王與朕一樣，連失了好幾個孩子，剛出生的小格格算是他的長女，而恭親王已然有了一子一女，太皇太后便想抱了恭親王的女兒進(jìn)宮養(yǎng)著?！?/br>
    那時候?qū)m里正在鬧天花，恭親王舍不得自己的女兒進(jìn)宮送死，嘴上答應(yīng)，卻遲遲不肯將女兒送來。

    最后還是裕親王福全送女入宮沖喜，這事才算了局。

    至今外界也不知道養(yǎng)在太皇太后身邊的大格格不是恭親王的女兒，而是裕親王的長女。

    當(dāng)時皇上問裕親王是否舍得，若舍不得便不沖喜了，反正他不信這些。

    裕親王堅持，紅著眼圈說，什么都沒有皇上的子嗣重要，能進(jìn)宮沖喜是大格格的福分。

    還求他不要告訴太皇太后，免得惹她老人家生氣，也不要責(zé)怪恭親王，傷了兄弟之間的和氣，惹人非議。

    此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借著夜色的掩護(hù)，郝如月任皇上牽著她的手走回寢殿：“裕親王是個好臣子，更是朕的好兄長?！?/br>
    手被人牽著，用力握了握：“裕親王就是太好了，總讓朕覺得對不住他。這回種痘的事，也是一樣，朕在朝堂上提起，一片寂然，無人響應(yīng)。還是裕親王站出來，說他的長子昌全剛滿一周歲，愿意第一個種痘?！?/br>
    走到屋中，讓燈燭一照，郝如月才發(fā)現(xiàn)皇上紅了眼圈。

    后世都說康熙其實是個愛哭鬼，郝如月還不信，她進(jìn)宮這么久了，只在皇后薨逝時瞧見皇上哭過一回，也僅此一回。

    到今日才見到第二回 。

    郝如月正好抽回自己的手，拿帕子想給皇上擦眼淚，然而皇上并沒讓眼淚流下來，很快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從容淡定，仿佛剛才的脆弱根本不存在。

    坐到餐桌邊，喝下一杯酒，皇上似乎終于下定決心：“裕親王已經(jīng)把長女送進(jìn)宮，且他只有昌全一個獨子，這回種痘，朕不會用他的兒子?！?/br>
    又嘆口氣：“恭親王子嗣雖多，奈何他愛子如命，他不愿意朕也不會勉強。”

    晚膳擺好，皇上也只是飲酒，并不曾動筷，郝如月給他夾的菜也不吃。

    聽話聽音，聽到此處，郝如月一顆心就懸了起來，皇上不會讓大阿哥或者太子第一個種痘吧。

    這樣做的號召力最強，風(fēng)險也是最大的。

    裕親王目前只有一個兒子，皇上的兒子也不富裕，到今天也只有大阿哥和太子兩個。

    很快郝如月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因為聽見皇上說：“榮憲公主三歲很合適?！?/br>
    郝如月：大清公主實慘。

    然而沒有最慘，只有更慘，皇上吃了一口郝如月給他夾的菜：“只是榮嬪正懷著孩子，月份有些大了，朕若與她說，怕她受不住。朕知道你一直與榮嬪交好，不如你先替朕走一趟，對她曉以利害，讓她自己提出來，大家臉上都好看。”

    是皇上您的臉上好看吧，郝如月腹誹。

    才給漲了工資，立刻就甩這么大一個任務(wù)過來，康熙是周扒皮轉(zhuǎn)世吧。

    不對，清朝還沒有周扒皮。

    康熙就是清朝的周扒皮。

    見對面rou眼可見地蔫吧下來，菜也不給夾了，酒也不給倒了，康熙笑著給郝如月倒了一杯酒，推過去：“榮嬪若不同意，你就跟她說，說朕答應(yīng)事成之后給三格格加封固倫公主。”

    普通妃嬪生的公主一般在出嫁的時候封和碩公主，只有皇后生的嫡公主才能封固倫公主。

    別看只差兩個字，不管是尊貴程度還是嫁妝那都是天差地別。

    更別說還沒出嫁便是固倫公主了，以后議親也相當(dāng)有優(yōu)勢。□□嬪懷了五胎，只剩下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會舍得讓榮憲公主去冒險嗎？

    郝如月不確定：“皇上，臣能不能把那兩千兩銀子退給內(nèi)務(wù)府，榮嬪那邊您還是自己去說吧，臣開不了這個口?！?/br>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她懂。

    皇上看她一眼，與她碰杯，還沒喝先嘆了口氣：“好吧，銀子你不用退了，朕去與榮嬪說。朕說出口的都是旨意，她愿意最好?！?/br>
    意思是不愿意便要用強。

    “皇上，臣……”郝如月仰頭將酒飲下，“還是臣先去試試吧?！?/br>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明日把惠嬪叫上一起商量對策。

    翌日回到慈仁宮后殿，太子已經(jīng)醒了，郝如月問他為何起得這樣早，太子示意乳母說，乳母含笑道：“太子昨夜是一個人睡的，奴婢仍舊睡在小榻上?！?/br>
    郝如月抱起太子，溫聲問他：“一個人睡不害怕嗎？”

    太子搖頭：“摸著手睡不害怕?！?/br>
    郝如月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太子眼睛不腫了，眼底卻有點發(fā)青，可見昨夜并沒睡好。

    至于為什么沒睡好，當(dāng)然是害怕了?？伤煊舱f不害怕，郝如月也沒拆穿，而是朝太子豎起大拇指：“保成是小姨見過最勇敢的男子漢！”

    太子笑起來，墨丸似的大眼睛笑成了彎月牙，他知道汗阿瑪心疼他，也知道小姨是為了他好。

    所以當(dāng)著汗阿瑪?shù)拿?，實話實說他害怕，卻還是選擇晚上一個人睡。

    與太子一起用完早膳，郝如月照例去前殿開早會。沒想到榮嬪居然挺著孕肚來了，只見她眼底的青黑比太子還嚴(yán)重，說話也蔫蔫的。

    昨夜郝如月接下皇上給的大差事，一晚上都在做夢，夢見榮嬪挺著肚子提著菜刀追了她半條街，一邊追一邊喊“把女兒還給我”。

    半夜醒過一回，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皇上還沒睡，迷迷糊糊問皇上怎么還不睡，皇上說才被她踢醒，腰疼。

    今日一見榮嬪，夢想照進(jìn)現(xiàn)實，好像昨夜當(dāng)真追了她半個晚上，而現(xiàn)實是自己還沒開始做任務(wù)。

    不過很快郝如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僖嬪第一回 侍寢在御前失儀，降妃為嬪，一直托病沒來給太后請安，這會兒終于緩了過來。

    “榮嬪娘娘今日為何這般憔悴？”僖嬪明知故問。

    立刻有人接話：“太醫(yī)院種痘成功，聽說種過痘之后，便不會染上天花，真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br>
    又有人道：“裕親王第一個站出來讓獨子種痘，宗室已然表態(tài)，宮里還會遠(yuǎn)么？”

    “可不是嗎，皇上如今只有兩兒兩女，布貴人生的五格格還不滿周歲，太子和大阿哥……想必也不會這時候送去冒險。嬪妾若是榮嬪娘娘，也要愁死了?！?/br>
    世間的事真有意思，從前那個僖嬪得寵的時候，便有一群人蒼蠅似的圍著她。

    如今鈕祜祿家這位僖嬪雖不得寵，身份卻擺在那里，聽說還是未來繼后的人選，所以還是那群蒼蠅還是用一樣的姿勢飛。

    僖嬪這個封號是有什么特殊的氣味么？

    只不過從前那個僖嬪在的時候，郝如月沒資格參加早會，都是聽惠嬪和榮嬪她們說的。這會兒換了一個僖嬪，才算親眼見到。

    看榮嬪一臉憔悴，就知道她應(yīng)該是知道了一點什么。

    這段時間榮嬪肚子越發(fā)大起來，一直在鐘粹宮安心養(yǎng)胎，閉門謝客。而種痘這事她也是才聽皇上說起，按理說不應(yīng)該傳到人盡皆知的程度。

    怎么一個個的都知道了？

    榮嬪聞言微微蹙眉，她此來就是想向太后求個恩典，榮憲從小身子骨就弱，好容易養(yǎng)到快四歲，禁不住種痘發(fā)熱。

    她知道皇上只有兩兒兩女，阿哥要比格格金貴許多，特別太子是儲君，大阿哥是長子，皇上不可能讓兩個兒子以身犯險。而布貴人生的五格格還不滿周歲，也是不能種痘的，算來算去只有她的榮憲最合適。

    榮憲是大清的格格，又被皇上封為公主，遇到這種事，理應(yīng)挺身而出，為君父分憂。

    若她沒有懷孕，能在榮憲種痘時陪伴左右，她肯定會主動向皇上提起，讓榮憲種痘，為朝臣和天下百姓做表率。

    可她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肚里揣著龍?zhí)?，太醫(yī)和穩(wěn)婆都說極有可能是個皇子，她不敢為了榮憲拿肚里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子做賭注。

    便是她敢，皇上和太后也不會同意。

    榮嬪入宮最早，皇上的性情她是知道的，如果榮憲合適，為天下計，皇上多半不會猶豫。

    皇上指望不上，只能寄希望于太后，如果太后也靠不住，她還想再求一求如月。

    當(dāng)初大阿哥兩歲多還不會走路，惠嬪日夜焦心，也是求了如月，才得了皇上的允準(zhǔn)，將大阿哥接回宮，母子團(tuán)圓。

    那時候如月還未侍寢，如今她正得圣寵，想必更加說得上話。

    榮嬪心里裝著事，頭一回被人貼臉開大并沒有反擊，只在心里盤算著要怎樣與太后說。

    惠嬪與榮嬪交好，見她被人嘲諷卻無動于衷，很想替她出頭。結(jié)果才張開嘴，太后已然到了，不得不咽下這口氣，隨眾人起身給太后行禮。

    太后仍舊笑吟吟的，問她們剛才在說什么這樣熱鬧，榮嬪把握住機會，愁苦道：“正在說太醫(yī)院種痘的事，都傳裕親王長子要第一個種痘，皇上也想在皇子公主里選一個?！?/br>
    才說出這一句便紅了眼圈：“太子和大阿哥身份尊貴，皇上自然舍不得，布貴人生的五格格不滿周歲，算來算去便只有榮憲了?！?/br>
    說著起身，扶著孕肚給太后跪下：“榮憲身子骨弱太后是知道的，萬一種痘有什么閃失，讓臣妾怎么活！”

    太后忙讓宮女將榮嬪扶起，朗聲說：“都是皇上的孩子，皇上自然愛惜?？煞N痘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裕親王只有一個嫡子都肯推出來，事成之后皇上自然不會虧待。若榮憲當(dāng)真合適，被皇上選中，那也是她的造化?！?/br>
    榮嬪還要在求，太后已然道：“后宮沒有皇后，我不過是代管，皇上選誰不選誰，我也做不得主?！?/br>
    只一句就讓榮嬪閉了嘴。

    榮嬪淚盈于睫，偏僖嬪還在旁邊說風(fēng)涼話：“榮嬪jiejie想開些，不過是第一批種痘，聽說發(fā)幾日高熱也就好了?！?/br>
    依附僖嬪的人幫忙補刀：“太醫(yī)院說種痘這事越早越好，以剛滿周歲為宜。榮憲公主快四歲了，又是女孩子，娘娘還是早些備好去疤痕的藥膏，免得燒出花來留下痘坑?！?/br>
    別人不說，榮嬪還沒想到這一層，當(dāng)場急出淚來。

    惠嬪關(guān)切地看了榮嬪一眼，冷笑：“皇上還什么都沒說，你們又知道了。”

    昨天她從鐘粹宮出來，看見鐘粹宮的宮女在外面與人閑聊，今早便見榮嬪憔悴至此，可見她昨天就聽到了一些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