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也許,鈕祜祿氏并沒說謊,她確實被人哄騙了。 而利用皇后哄騙鈕祜祿氏,又企圖蒙蔽自己的那個人,就站在他面前。 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可郝如月不打算承認(rèn):“皇上明察秋毫,剛剛臣確實給鈕祜祿……官女子提了醒,不過臣沒想到她真敢翻動仁孝皇后的遺物。” 做了女官,自然不能再稱臣女,她也不想自稱奴才。 盡管這個稱呼在清朝只有旗人配用,以此表示八旗對皇上的忠心,郝如月無論如何說不出口,最后還是跟漢人官員一樣自稱臣了。 “臣有人證。剛剛臣提醒鈕祜祿氏的時候,鈕祜祿氏的貼身宮女就站在門邊,她應(yīng)該聽見臣說了什么。” 郝如月又給康熙提醒:“這個宮女一心護(hù)主,好聲好氣問她,她肯定不會實話實說?!?/br> 康熙點(diǎn)頭,看向太子:“別總抱著,看把他寵壞了?!?/br> “哦……?。俊痹掝}轉(zhuǎn)換太快,郝如月一時沒接上話,反應(yīng)了片刻才道:“太子還小,又沒了額娘,臣想對他好些。” 知道清朝的皇帝心狠,公主送去和親,還怕皇子吃得太飽穿得太暖貪圖安逸,郝如月又道:“太子尚在襁褓,臣對他好,他也記不得。等長大了,聽?wèi){皇上教導(dǎo)。” 果然距離產(chǎn)生美。 歷史上太子胤礽是康熙一手帶大的,最溺愛他的人是康熙,把他寵壞的也是康熙。這輩子她穿了來,搶了康熙的奶爸工作,康熙明顯正常多了。 正所謂愛之深責(zé)之切,也許康熙沒那么愛胤礽,沒那么寵胤礽,沒在他身上傾注太多心血,便不會給他太大的壓力,不會對他吹毛求疵,更不會將太子逼上絕路,導(dǎo)致相看兩厭、父子決裂的結(jié)局吧。 康熙頷首,勉強(qiáng)接受了郝如月的說法,他看了一眼窗外:“不要怪太后,太后從來不敢忤逆太皇太后。” 昨日太后幫他爭取,已經(jīng)是對抗太皇太后的極限了,直接導(dǎo)致太后做了一夜噩夢,天不亮就去慈寧宮立規(guī)矩了。 這是在向她解釋太后遲遲沒有露面的原因嗎:“臣不敢。太后是太后,也是太皇太后的兒媳,一個孝字壓在頭上,確實為難?!?/br> 其實不必太后出手,就一個鈕祜祿氏,她自己能搞定。 便是皇上不來,院子里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只要鈕祜祿氏敢翻那個箱子,她就有把握給對方扣上對仁孝皇后大不敬的帽子。 太皇太后再偏心,也得想著怎么給赫舍里家一個交待,不可能輕飄飄揭過。 鈕祜祿氏家大業(yè)大,赫舍里家也不是窮門小戶,可以任人拿捏。 屈膝送皇上離開,郝如月低頭親了親太子軟乎乎的小臉,輕聲呢喃:“可惜皇上來了,讓鈕祜祿氏的皇后夢徹底破碎,不然鈕祜祿氏的小命就要進(jìn)入倒計時了?!?/br> 三年半,不能再多。 歷史上,這位繼后只當(dāng)了半年皇后就薨了,死因好像也是難產(chǎn)。 正是她,讓千古一帝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命硬克妻。 所以等康熙再次大封六宮的時候,本來應(yīng)該做繼后的佟佳氏,只封了一個皇貴妃。 鈕祜祿氏提前出局,三年后那個倒霉繼后恐怕要落到康熙表妹佟佳氏的身上了,沒有鈕祜祿氏在前邊頂著,也不知佟佳表妹這回能不能一口氣撐到第八年。 把表妹也克沒了,康熙才徹底絕了冊立皇后的念頭,至此平均三年一個國喪的后宮才算消停下來。 康熙走出東暖閣,又去了一趟西暖閣見太后,開門見山道:“皇額娘住慣了前邊的暖閣,很不必為了太子搬家,還是搬回原處住吧。” 皇上嘴上不說,還是怨她今日袖手旁觀了,太后仍舊笑呵呵的:“好,換了新地方睡不慣,皇上不說,我也要搬回去住了?!?/br> 當(dāng)初她搬過來,是怕赫舍里家這位二姑娘不會帶孩子,委屈了太子,今日一見,那姑娘處處妥帖,把太子照顧得很好。 反倒是她搬到后殿,來往的人多了,有些不妥當(dāng)。 把整個后殿都留給太子,人少清凈,也省得兩邊都住得緊巴巴的。 郝如月上一秒還在感嘆自己以德報怨,救了鈕祜祿氏一命,卻沒人知道,下一秒丁香便告訴她,太后搬回原來的住處,把整座后殿都留給太子居住了。 慈仁宮后殿原是太后禮佛之處,只有一間佛堂,東西暖閣空置,這回為了給太子騰地方,不但太后搬了家,連佛祖都搬到前院住了。 結(jié)果一番折騰下來,太后又搬回前院,把后殿七間房全留給了太子,再加上東西廂房,和后頭的圍房,完全自成一體,說是一座小宮殿都不為。 就算日后她把松佳嬤嬤和坤寧宮里得用的宮女太監(jiān)都挖來,也有地方安置。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人果然有好報。 穿越前她為爭家產(chǎn)做過不少惡人,沒想到穿到清朝莫名其妙做了一回好人,竟也得了好報。 就在郝如月興致勃勃擴(kuò)充地盤的時候,鈕祜祿氏差點(diǎn)哭暈在慈寧宮:“太皇太后明鑒,嬪妾當(dāng)真不知那只箱籠里裝著仁孝皇后的遺物?。 ?/br> “鈕祜祿氏,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官女子了,與宮女無異,不能自稱嬪妾?!碧K麻喇姑打斷她,揚(yáng)聲提醒。 鈕祜祿氏氣得渾身發(fā)抖,卻不敢對蘇麻喇姑表現(xiàn)出任何不滿,只得強(qiáng)壓火氣,低眉順眼應(yīng)是,而后繼續(xù)哭訴:“太皇太后,奴、奴婢自小養(yǎng)在您身邊,奴婢膽子小,太皇太后您是知道的。借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碰死人的東西啊!” 特別那還是一件血衣,可嚇?biāo)浪恕?/br> “鈕祜祿氏,注意你的言辭,對皇后大不敬是死罪?!币粋€官女子也敢當(dāng)眾說皇后是死人,蘇麻喇姑都不知道說她什么好了。 平時看著挺聰明的一個姑娘,怎么遇到大事就犯傻。 太皇太后對鈕祜祿氏的觀感,與蘇麻喇姑差不多,她真的很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看走了眼,花五年時間養(yǎng)出來一個廢物。 可現(xiàn)實就是這么打臉,太皇太后頭更疼了,無力地朝鈕祜祿氏擺擺手:“你回家去吧,這事我管不了?!?/br> 回家?皇上要將她杖斃的時候,鈕祜祿氏心里都沒有現(xiàn)在絕望。 她是阿瑪、額娘最疼愛的女兒,是全家人的驕傲,他們送她進(jìn)宮是要光宗耀祖的,太皇太后卻要將她趕出皇宮。 “太皇太后,奴婢真是被冤枉的!都是赫舍里如月那個賤人,是她給奴婢設(shè)的局,是她……” “住口!”太皇太后臉疼頭更疼,只問鈕祜祿氏,“隨云可是你帶進(jìn)宮的貼身侍女?” 鈕祜祿氏這才發(fā)現(xiàn)隨云沒有跟在身邊,她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是,隨云是奴婢帶進(jìn)宮的,一直在身邊伺候?!?/br> 太皇太后冷笑,轉(zhuǎn)頭對蘇麻喇姑道:“你跟她說?!?/br> 蘇麻喇姑應(yīng)是,讓人將隨云的供狀拿給鈕祜祿氏,然后才道:“隨云在慎刑司招認(rèn)了,供狀上寫得很明白,在你打開檀木箱子之前,赫舍里如月提醒過你,說箱子里裝著仁孝皇后生前的遺物,讓你不要動?!?/br> 蘇麻喇姑聲音很平,不帶半點(diǎn)感情:“可你不聽,還是打開了箱子,隨意擺弄仁孝皇后的遺物,還將皇后難產(chǎn)血崩時所穿的寢衣扔在地上?!?/br> “乾清宮那邊是你派人去稟報的,皇上正好撞見這一幕,大怒?!?/br> 蘇麻喇姑緩了口氣,似乎想給鈕祜祿氏一點(diǎn)回憶的時間:“安貴人、敬貴人是你帶去的,榮貴人和惠貴人也是你半路遇上邀請的,當(dāng)時現(xiàn)場還有內(nèi)務(wù)府總管噶祿。鬧這么大陣仗,不過是你想當(dāng)眾揭發(fā)赫舍里如月偷拿宮造之物,好讓皇上治她的罪。” 說到這里,蘇麻喇姑朝太皇太后屈膝:“太皇太后,奴婢與噶祿將赫舍里如月搬去慈仁宮的箱籠都檢查過了,沒有一件宮造之物?!?/br> “至于仁孝皇后的遺物,梁九功派人來知會過,說是皇上默許赫舍里如月拿的,只為給太子留個念想?!?/br> “放在暖閣里的兩個小箱子,奴婢本來也想翻看,赫舍里如月說是仁孝皇后的遺物,奴婢便沒敢進(jìn)屋。當(dāng)時還被鈕祜祿氏教訓(xùn)了,滿院子的人都可作證?!?/br> 蘇麻喇姑為自己澄清完,嘆了口氣:“隨云還招認(rèn)說,鈕祜祿氏讓她隨身帶了好幾件宮造之物,以備不時之需。那些東西全被搜出來了,都在慎刑司放著?!?/br> 想了想,最后補(bǔ)充道:“鈕祜祿氏闖進(jìn)暖閣的時候,把太子嚇得大哭,后來又將血衣扔在皇上腳邊,驚嚇了皇上不說,平白讓皇上睹物思人落下淚來。” 太皇太后之前只是聽了一個大概,并沒看慎刑司送來的供狀,已然擰緊了眉頭,這會兒聽蘇麻喇姑細(xì)說,都覺得有些心驚rou跳了。 剛剛她只覺得鈕祜祿氏蠢,這會兒倒是覺出她的聰明勁兒來了,不但聰明,還很歹毒。 赫舍里如月與她并無怨仇,只是鬧了一點(diǎn)小誤會,她便想毀了人家。這些手段若用來爭寵,以皇后之尊迫害下面的妃嬪,皇上的孩子還能剩下幾個? 太皇太后幾乎不敢往下想,犯下如此大罪,放她回家是不可能了:“送她去景陽宮,非召不得出?!?/br> 本來想說非死不得出,顧忌著遏必隆和鈕祜祿家的面子,還是改成了非召不得出。 除非皇上回心轉(zhuǎn)意,景陽宮便是她的冷宮了。 鈕祜祿氏被拖出慈寧宮的時候才從震驚中醒轉(zhuǎn),一路哭鬧哀求著被人架去了景陽宮。 彼時榮貴人正在喝坐胎藥,聽見哭聲問怎么回事,宮女把打探來的消息說了,榮貴人嚇得掉了藥碗,臉色煞白。 惠貴人也聽見了哭聲,問過是怎么回事,勾唇笑道:“我沒看錯人,赫舍里如月是個能成事的,大阿哥回宮的事,倒可以找她討個主意。” 身邊有宮女小聲提醒:“可是納蘭尚書與索相有些不和睦?!?/br> 惠貴人嗤笑:“我管他呢!大阿哥是我親生的,納蘭尚書不過是堂叔,誰能幫我把大阿哥接進(jìn)宮,誰才是我的恩人?!?/br> 這事她曾幾次求到這位堂叔跟前,納蘭明珠卻總跟她打官腔,說什么宮里太危險在宮里養(yǎng)不活之類的話,半點(diǎn)忙都不肯幫。 太子都能養(yǎng)在宮里,大阿哥憑什么不行! 在宮外養(yǎng)得好也就罷了,可大阿哥兩歲多了還不會走路,若就此被皇上厭棄,還讓她怎么活! 后宮沒有主位娘娘,安貴人和敬貴人一同住在永和宮,偏永和宮就在景陽宮前面,日夜聽著鈕祜祿氏鬼哭狼嚎,兩人只能靠抄佛經(jīng)來獲得內(nèi)心片刻的寧靜,快被逼瘋了。 不過這種狀態(tài)并沒持續(xù)多久,在哭靈第三日,遏必隆的福晉去了一趟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之后便傳出鈕祜祿氏在景陽宮暴斃的消息。 安貴人抄完一遍佛經(jīng),扔下毛筆,對敬貴人說:“原以為鈕祜祿氏是把好刀,能沖在前頭幫咱們披荊斬棘,誰知竟是個不中用的?!?/br> 敬貴人也有些惆悵:“不中用歸不中用,奈何人家會投胎,身后有真心疼她的阿瑪額娘,肯為了她花血本去求太皇太后??窗?,遏必隆明日便會站在皇上那邊,出人出錢對付反叛?!?/br> 三藩反了,朝中再次分成三派,一派主戰(zhàn),以兵部尚書納蘭明珠為首,一派主和,以中堂索額圖為首,還有一派觀望,為首的便是遏必隆。 這個遏必隆歷來便是墻頭草,哪邊風(fēng)大往哪邊倒。鰲拜專權(quán)那段時間,他站鰲拜,后來索尼與鰲拜掰手腕,遏必隆就成了中立派,等皇上出手清算鰲拜,遏必隆又倒向皇上,背刺鰲拜。 安貴人深有同感:“確實,不像咱們,什么都要靠自己。” 家里送她們進(jìn)宮就是來爭寵的,想通過裙帶關(guān)系爭取資源,奈何兩人的肚子都不爭氣,初入后宮那幾年,也沒少侍寢,結(jié)果顆粒無收。 她們生不出孩子,自然害怕別人比她們早生孩子,這些年干了不少腌臜事。 也不知是皇上喜新厭舊,還是老天爺看不過眼,最近這一年兩人都很不得寵,這下更是沒了指望。 安貴人因此信了佛,便與敬貴人商量金盆洗手,可見其他庶妃接連遇喜,眼睛紅得都要滴出血來。 特別是皇后居然又生下一個嫡子,便想著燒一燒鈕祜祿氏的熱灶,順便來一招借刀殺人。 結(jié)果人沒殺成,刀先折了,還平白惹了一身sao,又是被皇上瞪,又是被太皇太后瞪,差點(diǎn)暴露。 在后宮陰暗爬行這么多年,兩人還是頭一回遇上對手,也是頭一回輸?shù)眠@樣慘。 敬貴人陰惻惻與安貴人對視一眼,半天看向東面慈仁宮的方向,就不信她們兩條地頭蛇還壓不住一個初來乍到的赫舍里如月。 與此同時,郝如月這邊也得到了鈕祜祿氏暴斃的消息,問是怎么死的,小宮女說不知道,問尸體如何處置,小宮女說是鈕祜祿家派車來接走的。 “奴婢還聽說,在此之前,遏必隆大人的福晉曾經(jīng)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過安,之后人忽然就沒了,尸體當(dāng)日便被拉出了宮?!毙m女把打聽來的都說了,口齒伶俐。 郝如月看向她:“你原先在哪里當(dāng)差?” 小宮女拘謹(jǐn)?shù)匦πΓ骸盎嘏俚脑?,奴婢原是浣衣局的宮女,后來有幸被蘇麻喇姑挑中在慈寧宮當(dāng)差,去年才被調(diào)到慈仁宮,太子搬來后奴婢又被調(diào)到后殿跑腿?!?/br> “所以這些消息是你從慈寧宮那邊打聽出來的?”郝如月不善地瞇了瞇眼。 郝如月在慈仁宮一戰(zhàn)成名,小宮女自然知道她的厲害,并不敢隱瞞,“噗通”跪下:“不敢欺瞞女官,奴婢從前在慈寧宮犯了錯,差點(diǎn)被打死,還是皇后娘娘說情,才勉強(qiáng)保住小命?!?/br> 說到此處哽咽:“奴婢這條命都是皇后娘娘給的,只恨娘娘薨逝,無法報答。聽說太子要搬來后殿,奴婢自請過來伺候!” 郝如月看向丁香,松佳嬤嬤被挖來之前,后殿的宮人暫時由丁香代管。 丁香朝郝如月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自己有印象,又提點(diǎn)那小宮女:“娘娘為你求情,是因為你的jiejie在坤寧宮當(dāng)差,見你有難,哭著跑來求了娘娘。娘娘念你們姐妹情深,這才給你求了恩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