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不絕的雪山中回蕩著低頻輸出般的爆破聲，雪面崩裂塌陷，地動山搖。

    他在夢中猝然回頭，看到一塊黑色巨石旁，那人已經(jīng)變成很小的一點(diǎn)，山頭成片的雪傾瀉滑下。

    這一切就在肖宴頭頂，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因為一側(cè)膝蓋被霰丨彈丨槍轟碎，又重重落回去。

    他沖他瘋狂揮舞雙手，嘴巴大張大合，似乎在喊“快跑”，下一秒，人就被滾滾雪霧吞噬了。

    白知飲說他虧心，對昔日唯一的朋友同伴，他可不就是虧著心嗎？

    “回去救他”這個念頭幾乎撐著他在書中走到今天。

    李庭霄猛然驚醒，緩了半天才知道今夕是何年，接著便聽見院子里有打斗聲。

    借著朦朧的月光，白知飲正追著一名黑衣蒙面人上了院墻，手里提著的簸箕劈頭蓋臉就往人頭上招呼。

    那人一拳砸出，脆弱的簸箕被砸了個窟窿，那拳頭來勢不減打向白知飲的胸口，他閃躲時腳下一滑，倒著從墻上跌下。

    李庭霄想也沒想就撲上去，將人接了個滿懷，院門也恰在此時被推開，一隊驍騎衛(wèi)吆喝著沖進(jìn)來。

    領(lǐng)頭的大喊：“有刺客，抓住他！”

    那黑衣人見狀，不敢戀戰(zhàn)，直接無聲無息跳出墻外，輕身功夫極好，驍騎衛(wèi)們趕忙追出去。

    李庭霄沒管他們，只顧將白知飲放到地上，問：“傷著了？”

    情急之下，神情中竟不知不覺現(xiàn)出一絲緊張。

    白知飲眼眶發(fā)熱，輕輕搖頭，礙于留下保護(hù)煜王的四名驍騎衛(wèi)，什么也沒說。

    李庭霄松了口氣，又想到之前的別扭，撒開手，順手拍了下他領(lǐng)子夾縫間的香灰。

    白知飲偷瞥他一眼，耷拉著腦袋轉(zhuǎn)身往院外去，卻聽到煜王喊了聲“阿宴”，滿心希望地回過頭。

    那一瞬，眼底有光。

    第014章

    李庭霄看出白知飲走路跛，用靴尖輕點(diǎn)他的左側(cè)膝蓋：“腿怎么了？”

    白知飲搖頭，示意沒事。

    原來是為了這個，他還以為是為了別的事，反正沒受傷，是跪得舊傷復(fù)發(fā)了。

    李庭霄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回屋。

    邵萊氣喘吁吁趕過來時正看到這一幕，忙用力沖他使眼色，他躊躇片刻，還是鼓起勇氣跟進(jìn)了門。

    “咣當(dāng)”，門被從外頭合攏，沒別人，肯定是邵萊。

    李庭霄點(diǎn)燃外間的紗燈，大馬金刀坐到太師椅上，灌了口茶，剛剛那夢做得他極為口渴。

    白知飲一瘸一拐跟過去，雙膝跪倒，拉住他的袍角：“殿下，阿宴錯了！”

    李庭霄嚼著牛飲進(jìn)口的茶葉，垂眼看他。

    夜深露寒，他的唇上泛著淡淡的青白，一雙桃花眼小鹿似的圓睜著，充滿哀求，像是再受一句重話便會落下淚來。

    李庭霄這人一貫吃軟不吃硬，別人橫他更橫，別人要是說軟話他反倒渾身不自在，尤其被白知飲這種眼神盯著看，一時竟失語了。

    他還是不太習(xí)慣當(dāng)別人“主子”的感覺，總覺得有種不平等的別扭感。

    見他不言語，白知飲清潤的嗓子更柔了幾分：“殿下，留下阿宴！阿宴今后愿為奴為婢，對殿下忠心不二，全心侍奉！”

    說罷雙手伏地，要正兒八經(jīng)磕頭認(rèn)主。

    “白知飲，你當(dāng)奴隸還上癮了是吧？”李庭霄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胳膊，恨鐵不成鋼，“別動不動就亂跪！自己都不愛護(hù)自己，還指望別人？”

    他知道，這人表面看似倔強(qiáng)，實(shí)際骨子里帶著nongnong的自卑和自我壓抑是一時半會兒去不掉的。

    他繃著臉把人從地上硬提起來，可白知飲膝蓋剛那一跪更是痛得站不穩(wěn)，直接抱了個滿懷。

    “殿下，能留下么我？”白知飲鬢角見了汗，悶哼著從他身上撐起來，咬著牙非著急問出個答案。

    可他忽略了自己正趴在人胸口上，這樣一開口，氣息在彼此之間縈繞，倒像是耳鬢廝磨。

    意識到這層，他當(dāng)即就紅了臉，手忙腳亂從人身上退開。

    李庭霄皺了皺眉，按下心頭的異樣，安撫：“早點(diǎn)去睡?！?/br>
    驍騎衛(wèi)沒能追上刺客，是很大的實(shí)職，那帶頭的校尉還以為要受責(zé)罰，不料煜王只是訓(xùn)斥兩句，便讓他們繼續(xù)巡視去了。

    等人都走了，邵萊憂心上前：“殿下，那刺客……”

    “無妨。”李庭霄盯著刺客逃走的墻頭，上面還掛著碎掉的半個簸箕，“哼，這天都城，總算是熱鬧起來了！”

    -

    幾天后的上午，何止何小侯爺?shù)情T，進(jìn)門見到白知飲在掃院子，便規(guī)規(guī)矩矩喊了聲“大哥”，惹得一起掃地的泰金目瞪口呆。

    白知飲拘謹(jǐn)還禮，他便迸發(fā)出一陣爽朗大笑，自覺往前廳去了。

    聽到他來了，李庭霄出來見客的速度很快，他這個時辰登門，必是北鳩侯在早朝得了什么消息。

    何止好吃，邵萊投其所好地給他擺了一案吃食，果子蜜餞rou干香露飲應(yīng)有盡有，在李庭霄看來像是喂豬。

    何止咋咋呼呼：“嗨喲！殿下可真神了！真有水患，真來啦，真來啦！”

    李庭霄端起茶盞，不慌不忙吹了吹：“還真有，細(xì)說說？”

    “今日早朝，淮西道緊急上奏，說今年天比往年熱，唐圖山上雪化的早，雪水沖入滄江，滄江水位暴漲，到了江南道地界，金泥河再一匯入，堤壩就扛不住了，已有十幾個縣遭了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