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污……血？

    楚丹楓雖然不大了解婚禮流程, 但也不是沒有常識(shí)，新婚之夜，白色巾帕……不就是“落紅”嗎？

    這東西是證明新娘子是否為處.女的專用道具, 雖然封建, 但確實(shí)是洞房之夜的傳統(tǒng)環(huán)節(jié), 可問題是……他根本不是女的?。。≌麄€(gè)幽泉殿的鬼從上到下都要這樣選擇性裝瞎嗎！

    鬼侍女們也沒閑著, 一邊往被子上撒棗子，栗子等干果，一邊念念有詞：“東一掃，西一掃，一雙丫頭一雙小?！?/br>
    鬼婆婆向花庭軒、楚丹楓福了福身子，“春宵一刻值千金，老身等就退下了。”

    說罷, 她招呼侍女小廝們離開, 并在外邊帶上了房門，只留下兩位新人。

    花庭軒用喜秤掀開楚丹楓頭上的紅蓋頭，一時(shí)二人四目相對(duì), 他手上還拿著白巾, 紅著臉道：“小師兄?！?/br>
    楚丹楓：“……”別拿著那玩意, 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啊喂！

    楚丹楓仍舊是女裝扮相，不比那一日溫泉池里單薄的浴袍，此時(shí)鳳冠霞帔，華麗的珠翠愈發(fā)襯得人明眸善睞, 顧盼生輝。

    花庭軒的眼神更炙熱了些：“小師兄?！?/br>
    ……別叫了啊啊??！

    楚丹楓耳根也有點(diǎn)燙，但還是強(qiáng)行轉(zhuǎn)移話題，“也不知是不是平安度過這一夜，明日就能離開了。”

    花庭軒捏著巾帕沒說話, 一雙鳳眸亮晶晶的。

    “……”楚丹楓受不了他的眼神，摸.摸鼻子，在這洞房里環(huán)顧一周，發(fā)現(xiàn)除了一張雕花拔步床之外，就是一張?jiān)卵雷?，上頭擺著紅燭和一壺酒——屋里連個(gè)貴妃榻都沒有。

    “這床還挺大的，哈，時(shí)候不早，要不我們就歇下吧。”反正他倆都同床睡了一路了，這時(shí)候再提出分床，反倒顯得矯情。

    主要是……睡著了就不尷尬了。

    然而，屋外立即響起鬼婆婆的喊聲：“新娘子，莫要心急，交杯酒還沒喝吶！”

    不是，心什么急？誰心急了？

    楚丹楓差點(diǎn)沒被自己口水嗆死。

    “咳咳咳……她、她，咳咳咳，她怎么還沒走？”

    花庭軒拍著背替他順氣，“我猜這是‘聽墻根’，也叫‘聽新房’，在民間，還有人家專門請(qǐng)人來聽，殺公雞，在聽墻根的人鼻尖上抹公雞血，很多講究的，為的就是‘人不聽，鬼聽’的俗語。想必這說法是應(yīng)驗(yàn)了的，果然有鬼在門口偷聽?！?/br>
    楚丹楓：“……”

    想到鬼婆婆他們在門外聽著動(dòng)靜，楚丹楓就一陣惡寒，他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那、那就喝交杯酒吧。”

    方清涯大約是知道些什么，他再三叮囑這儀式不能停，半點(diǎn)也不能出差錯(cuò)，那交杯酒的流程恐怕就不能省略。

    花庭軒紅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他一身大紅喜服，燈下眉眼雋秀，英姿正少年，卻柔順得仿佛他才是小媳婦。

    見六師弟這樣靦腆，楚丹楓反倒不那么尷尬了，穩(wěn)了穩(wěn)心神，拿出長輩的派頭，像撩長袍一樣撩.開裙擺坐下：“都是為了任務(wù)，沒什么的。”

    花庭軒聞言眸色一暗，抿著唇“嗯”了一聲，但還是主動(dòng)把酒倒了，乖得仿佛一只小綿羊。

    楚丹楓在心里嘆口氣，既覺得自己這樣一次次把他推開，才是正確的做法，又覺得自己是渣男本渣，吃完就甩，不是東西。

    正想著，卻見花小綿羊舉杯先喝了一口，片刻后笑道：“這酒我試過了，沒有問題，小師兄喝吧。”

    ……這孩子，原來是在拿自己試毒！怎么這樣莽撞，若是酒真的有問題可怎么辦？

    這一世的六師弟出奇的懂事，好像從很小的時(shí)候，他就懂得照顧他，多年來兩個(gè)人都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

    可自己卻……

    楚丹楓心里愈發(fā)五味雜陳。

    少年重新倒好了酒，將杯子推到他眼前，楚丹楓端起杯子就要喝，卻被自家?guī)煹苤棺?，“交杯酒是這樣喝的?！?/br>
    花庭軒大手握住楚丹楓的，引導(dǎo)著他將手臂纏上來。

    手挽手，肘挽肘，酒味辛辣甘甜，入喉guntang，又慢慢燒上臉。

    花庭軒沒放開他，一雙鳳眸幽幽望著楚丹楓：“小師兄說這是任務(wù)，我卻不這樣想，同你拜過天地，守過花燭，喝過交杯酒，就算今夜之后，死在這里，軒兒也無憾了?！?/br>
    “……”楚丹楓把手掙脫出來，虎著臉斥道，“別胡說八道，我們……”

    他對(duì)上花小綿羊那雙烏黑的鳳眸，又有些說不下去，改口道：“我們一定能逢兇化吉，活著走出這羅酆秘境?！?/br>
    恰在此時(shí)，門外鬼婆婆的聲音再次響起，“時(shí)辰不早，新人們早些歇下吧！早點(diǎn)辦完了正事，老身等也好休息??！”

    ……媽噠你一個(gè)鬼休息個(gè)蛋蛋?。。?/br>
    楚丹楓這回真的慌了，‘每個(gè)環(huán)節(jié)都要完成，才能順利走出哼哈巷’，如今看來，“洞房”也是必要環(huán)節(jié)了。

    這可怎么搞？他絕不可能再上六師弟一次，就算退一萬步講，真的做到最后一步，兩個(gè)大男人，也不可能有“落紅”?。?/br>
    “我有辦法。”花庭軒忽道。

    楚丹楓忙將食指豎到唇.間，警惕地指了指門——那些鬼東西在看著、聽著呢！

    花庭軒聽話地傳音入密：“它們想要白巾，給它們就是了，但少不得要做做樣子?！?/br>
    說罷，他忽而欺身上前，楚丹楓心道不妙，下意識(shí)后退數(shù)步，“你你你——”

    背后抵上了木質(zhì)的床柱，楚丹楓退無可退，花庭軒長臂一攬，便順勢將他圈在懷中，吻了上去。

    吻、了、上、去！

    這是他們第三次接吻。

    卻和之前兩次的淺嘗輒止都不一樣，花庭軒含.著他的唇珠，舔.吮啃噬，又伸進(jìn)舌頭攻城略地。

    楚丹楓一開始是顧忌著門外的鬼婆婆、鬼侍女，怕節(jié)外生枝，不敢掙扎，后來卻是真被吻舒服了。

    不得不承認(rèn)，這崽子，好他媽會(huì)??！

    他真的是個(gè)連女孩子手都沒牽過的純情小雛兒嗎？哦對(duì)了，他已經(jīng)不是了，自己早在“那晚”便糟蹋過他了。

    楚丹楓被吻得暈暈乎乎，卻忽然感到下唇一疼，驀地瞪大眼。

    花庭軒用犬齒咬上他的下唇，再用舌尖輕輕一舔，才放開他，兩人呼吸都不大穩(wěn)。

    都說“燈下看美人”，楚丹楓此時(shí)瞪著一雙霧蒙蒙的桃花眼，瞳如點(diǎn)漆，紅唇微張，因?yàn)榧ち业挠H吻，有些紅腫，上頭泛著一層潤澤的水色。

    他還穿著鳳冠霞帔，皮膚細(xì)膩得如上好的白瓷，透出一點(diǎn)染了情.欲的櫻粉，碎發(fā)垂下來，額間一朵桃花鈿。

    花庭軒喉結(jié)滾了滾，才啞聲解釋：“白巾需要血?！?/br>
    楚丹楓恍然大悟，忙摸上自己的下唇，心里松口氣的同時(shí)，居然還有一點(diǎn)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失落：原來……是為了血啊。

    你早說嘛，何必這么麻煩。

    不過，好像咬破嘴唇也沒有多疼啊，和普通被咬了一口差不多。

    這樣想著，他在下唇上一抹，再看向指尖。

    ……什么都沒有??？？血呢？

    再抬眼，卻看到花庭軒從容地咬上了自己的手指，輕笑：“還真信了？我怎么可能舍得讓你疼呢？”

    楚丹楓：……臥.槽？

    花庭軒嘴上說舍不得讓楚丹楓疼，對(duì)自己下手卻不含糊，第一下沒咬破，他皺了皺眉，齒尖叼.住指腹，狠狠一咬，又用力一扯，血珠才涌.出來。

    和電視劇里那種輕輕松松咬破手指的唯美畫面完全不同??！十指連心，真是看著都疼！

    楚丹楓感同身受，覺得都把自己的手指給看疼了，花庭軒本人卻面不改色地又?jǐn)D了擠傷處，鮮紅的血滴在巾帕上。

    花庭軒：“這樣應(yīng)該可以了?！?/br>
    楚丹楓點(diǎn)點(diǎn)頭，卻忽然一拍腦門：“不對(duì)?。　?/br>
    他悄咪.咪地傳音入密：“那幾只鬼還在門外呢！”它們可是一探頭就能把腦袋穿過墻，他們這點(diǎn)小動(dòng)作，恐怕瞞不過它們的眼睛啊！

    “無妨，我已經(jīng)布下了結(jié)界?！?/br>
    嗯？結(jié)界？什么時(shí)候的事？他怎么一點(diǎn)都沒察覺??！

    花庭軒：“所以，它們什么都看不到?！?/br>
    “哦，好……”好個(gè)泡泡茶壺??！如果他能布下結(jié)界，那剛剛那個(gè)吻算什么？直接咬破手指不行嗎？

    楚丹楓只覺剛剛才退熱的臉又燙了起來，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難以言說的愉悅。

    花庭軒又使了個(gè)障眼法，受傷的手指瞬間看起來恢復(fù)如初，“你先上床，嗯……做做樣子，我撤了結(jié)界，去送這巾帕?！?/br>
    楚丹楓聽從指揮，上了床，所謂“做樣子”，自然是要做出一副剛做完不可描述之事的樣子，他脫了鳳冠霞帔，想了想，又抓了把頭發(fā)，力求偽造出一副剛飽受蹂.躪的模樣。

    楚丹楓脫得只剩下一條紅肚兜，問：“你看這樣行嗎？”

    沒辦法，畫皮鬼準(zhǔn)備的新娘行頭是一整套，從內(nèi)而外全包。

    而楚丹楓覺得，留一條肚兜至少能遮一遮，總比脫.光了強(qiáng)，不然也太尷尬了，殊不知，‘猶抱琵琶半遮面’才是賞美人的最高境界，花庭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撤掉結(jié)界，推門而出。

    門外幾只鬼直接穿過門倒在了地上——顯然是在努力地聽墻根，卻礙于結(jié)界，什么都聽不到、看不見。

    花庭軒居高臨下看著它們，遞出一方染了朱紅的白巾，“給?！?/br>
    那鬼婆婆最先爬起來，接過巾帕，舉著端詳半天，喃喃道：“真的是血?！?/br>
    花庭軒：“這么說，我們算過關(guān)了？”

    鬼婆婆：“可新郎官你施了術(shù)法，我們什么都沒看見?！?/br>
    花庭軒斜睨她一眼，蠻橫道：“我的媳婦，怎么能讓別人看？”

    他離開楚丹楓，便沒了做小伏低的溫柔小意，氣勢也不再刻意收斂。

    殺業(yè)重的人，鬼都會(huì)敬三分，鬼婆婆本能地有點(diǎn)怕他，猶豫片刻，也沒敢深究，最終不情不愿道：“這話有理，你們算過關(guān)了。不過要等明日日頭出來，才能走，這是哼哈巷的規(guī)矩。”

    既是秘境的規(guī)矩，花庭軒沒什么異議，只是當(dāng)著鬼婆婆的面，又布下一道防止偷.窺的結(jié)界，才回屋關(guān)上房門。

    門外，鬼婆婆正要帶著眾鬼離開，卻被一身著黑斗笠的男人攔住，“怎么？這就走了？”

    “嵇大人萬福，他們沒出什么差錯(cuò)，老身這便走了?！惫砥牌畔蛩Ａ烁Ｉ碜?，把剛剛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嵇魈：“你真信他的鬼話？”

    鬼婆婆：“我們以白巾為信，何況又沒找出什么破綻?！?/br>
    “沒破綻？多明顯的破綻，”嵇魈嗤笑，“我們魔族，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算他是個(gè)雜種……”

    他一把奪過那染了血的巾帕，嘖一聲，“是魔族的血，這血……是我那便宜外甥的?！?/br>
    鬼婆婆：“這……可是，不管是誰的血，他們的確算是過關(guān)了?！?/br>
    嵇魈一揮手：“無妨，反正所有人都得死，這么多對(duì)‘新人’，難不成都會(huì)為了活命假戲真做？只要有一對(duì)不成功，那便……”

    鬼婆婆忍不住問：“嵇大人，如今事情有變，姓方的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提醒過了，若他們真的全部假戲真做，又該如何？”

    “呵，”嵇魈的黑斗笠抖了抖，冷笑：“你們最好抓.住他們的把柄，否則，魂魄收集不夠，就用你們頂替，就像那些村民一樣，全都裝進(jìn)飛煙瓶里帶走！”

    鬼婆婆一抖，不敢再問他一個(gè)魔修，又不修鬼道，要那么多魂魄做什么？

    好在嵇魈大發(fā)慈悲，沒再抓.住她不放，而是掏出一支竹管，抵上了門縫，輕輕一吹。

    眾鬼都好奇地望著他。

    “這是能催動(dòng)妖血的好東西……鼎爐之體多難得一見，洞房花燭夜怎能白白浪費(fèi)？”嵇魈玩味道，“一定很有趣，就當(dāng)送給我那便宜外甥的見面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