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亦泠一早就到了岐黃堂。

    清晨向來沒什么生意，街道上也幾乎看不到行人。

    恰好今日北營又送來了一批貨單，亦泠和秦四娘在柜臺(tái)里忙了半晌。

    閑下來，亦泠才抬頭張望著店外。

    過了會(huì)兒，秦四娘拿著兩服藥從二樓下來，看見亦泠還在張望。

    “你看什么呢？”

    “嗯？沒什么?！?/br>
    亦泠連忙收回了目光。

    秦四娘也沒多想，把手里的東西放到了亦泠面前。

    “今日沒什么事了，你幫我跑個(gè)腿吧?！?/br>
    “給秦大娘送藥嗎？”

    亦泠問。

    “是啊，她的藥今日就該吃完了，但我這會(huì)兒走不開，等下還要去采買一批陳皮呢。”

    秦四娘的姑母一直體弱多病，前段時(shí)間病倒后，秦四娘又開始隔兩三日就給她送藥去。

    反正秦大娘住得不遠(yuǎn)，來往一趟也就半個(gè)多時(shí)辰。

    在此之前，亦泠也幫忙跑過幾次腿。

    但今日……

    亦泠看了眼店外稀稀拉拉的行人，沒再猶豫，接過秦四娘包好的藥，離開了岐黃堂。

    不過許是因?yàn)榻袢诊L(fēng)大，天也冷，亦泠步子邁得格外快。

    一刻鐘不到，她已經(jīng)看見了秦大娘家門口的那棵白楊樹。

    亦泠停下來歇了口氣，理了理自己凌亂的發(fā)絲。

    走過轉(zhuǎn)角，就要踏進(jìn)秦大娘的家門時(shí)，卻見白楊樹下站了兩個(gè)熟人。

    刀雨和利春看見亦泠，也是一愣。

    三道目光就這么來回逡巡，誰都一時(shí)間不知道該做什么。

    亦泠甚至不知道自己該進(jìn)還是該退。

    刀雨和利春站在此處，就代表謝衡之在里面。

    他在秦大娘家里做什么？他們認(rèn)識(shí)嗎？

    僵持了許久。

    還是刀雨先輕咳一聲，張了張口，又不知該如何稱呼。

    于是她只是退開幾步，露出小院的木門。

    而利春見狀，也往旁邊退了幾步。

    這就是請(qǐng)她進(jìn)去的意思了。

    亦泠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的藥，低頭快步走了進(jìn)去。

    屋子門沒關(guān)，隱隱能聽見秦大娘說話的聲音。

    亦泠站在門口，往里瞥了一眼，只看見了秦大娘半張臉。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把藥放在門口就走的時(shí)候，秦大娘看見了她，招呼道：“阿泠來了？”

    同時(shí)，屋子里似乎響起了什么響動(dòng)。

    亦泠在門外呆站了片刻，才整理好了神情，笑著走進(jìn)去。

    “四娘讓我給您送藥來。”

    謝衡之和秦大娘相對(duì)而坐，亦泠一進(jìn)去便看見了他的身影。

    但她還是假裝著沒看見，把藥放到了桌上，“店里還有事，我就先走了，您好好注意著身子?！?/br>
    正要轉(zhuǎn)身離開時(shí)，卻聽秦大娘說：“我蒸著糕點(diǎn)呢，都是她喜歡吃的，你坐上一會(huì)兒，給她帶回去?！?/br>
    亦泠：“……”

    眼下秦大娘要她帶東西回去，也不能推拒。

    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偏移，她還是看向了坐在桌前的謝衡之。

    “你坐呀?！?/br>
    秦大娘發(fā)現(xiàn)亦泠神色不自然地瞄著謝衡之，突然想起什么，介紹道，“哦，這位是謝公子，途經(jīng)赤丘的商人?！?/br>
    又說：“方才你鄒叔打算替我去岐黃堂取藥，不想讓你們跑一趟。結(jié)果他這個(gè)不爭氣的，路上摔了一跤。還好遇到了謝公子和他的隨從，把他送了回來，這會(huì)兒還在床上躺著呢?！?/br>
    話說到了這份兒上，亦泠再呆站在這里就顯得奇怪了。

    而且村莊里的屋子就這么大，她沒別的地方坐，只能迎著謝衡之的目光坐了下來。

    剛一落座，秦大娘又給謝衡之介紹。

    “這是我侄女店里的掌柜?！?/br>
    看著亦泠渾身不自在的模樣，謝衡之也沒想當(dāng)著旁人的面說什么。

    “原來是掌柜?！?/br>
    只是看見她額頭的細(xì)汗，知道她又是走路來的，于是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喝口水吧。”

    亦泠頭都沒抬，極輕地說了聲“多謝”，然后抿了一小口。

    屋子里就這么安靜了下來。

    亦泠盯著茶杯，而謝衡之看著亦泠。

    唯獨(dú)秦大娘，目光在兩人之間游走。

    其實(shí)自打亦泠一進(jìn)來，秦大娘就發(fā)現(xiàn)謝衡之一直在看她。

    活了幾十年，秦大娘怎么看不出謝衡之的眼神不太正常。

    但是方才和謝衡之聊天時(shí)，她得知了他早過了成家的年紀(jì)。

    那這可不行。

    于是秦大娘清了清嗓子，刻意問道：“謝公子，你常年在外行走，家中妻子可有人照料?。俊?/br>
    話音落下，亦泠倒是先僵了僵，隨即把頭埋得更低了。

    然后偷偷去瞥謝衡之的反應(yīng)。

    他好像沒注意到亦泠的目光，一本正經(jīng)地對(duì)秦大娘說：“前兩年跑了?！?/br>
    亦泠：“……”

    秦大娘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時(shí)啞然。

    再看向亦泠，感慨道：“那你二人倒是苦命到一處去了?！?/br>
    謝衡之抬了抬眉梢。

    “大娘此話怎講？”

    不等亦泠反應(yīng)過來阻止，秦大娘已經(jīng)沖口而出。

    “她夫君前兩年死了?！?/br>
    第88章

    秦大娘這句話一說出來，桌上另外兩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謝衡之側(cè)頭看著亦泠，意味深長地低喃道：“去世了啊……”

    秦大娘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阿泠真是命苦，年紀(jì)輕輕就守了寡?！?/br>
    亦泠什么都沒說，只是把頭埋得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許久沒人接話，秦大娘終于察覺了不對(duì)勁。

    她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再次在兩人之間打轉(zhuǎn)。

    眼睜睜瞧見亦泠連耳根子都紅了，謝衡之還直勾勾地盯著她，秦大娘終于確定——

    這兩人就是看對(duì)眼了。

    謝衡之一個(gè)男子倒也罷了，秦大娘還是第一回 見亦泠這般……扭扭捏捏，羞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想想也是。

    她活了幾十年都從未見過謝衡之這么好看的男子，像亦泠這樣年輕的，怎么把持得住？

    容貌也就罷了，就沖著謝衡之專程把她老頭子送回來，就定然是個(gè)心善的人。

    一個(gè)老婆跑了，一個(gè)死了夫君。

    兩個(gè)苦命人若是能湊成一樁好姻緣，也是積德了。

    秦大娘這么想著，話鋒一轉(zhuǎn)，打聽起了謝衡之的情況。

    “對(duì)了，謝公子你家中有幾口人？”

    謝衡之說話前，先看了亦泠一眼。

    “還有一個(gè)寡母和一個(gè)未出閣的meimei?！?/br>
    這么簡單？是好事?。?/br>
    秦大娘又問：“那你是從哪里來的呀？”

    “上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