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別裝了。”

    亦泠：“……”

    錦葵一溜煙兒跑了，只剩亦泠還直挺挺躺在馬車榻上。

    待車廂內(nèi)只剩她和謝衡之二人時，她先睜開了一只眼，偷偷瞥著謝衡之。

    見他面色平靜，亦泠才輕手躡腳地坐了起來，縮在角落里。

    沉默半晌，她訕訕道：“辛苦大人了?！?/br>
    謝衡之似乎沒打算理她，連句客套話都不說。

    不過亦泠也不在乎，她一面揉著脖子，一面自言自語，為自己化解尷尬。

    “太子妃娘娘怎么突然來了周府呢？她不是該在宮里迎接太后嗎？”

    在她的碎碎念中，謝衡之慢悠悠側(cè)過頭，卻看見她耳廓上竟然有斑斑血痕。

    “太子妃娘娘都出來了，會不會鈺安公主也……”

    耳朵突然被人碰了一下，亦泠渾身一凜，轉(zhuǎn)過頭去，愣怔看著謝衡之，“你做什么？”

    她的耳朵很白，紅色的血痕尤為刺眼。

    謝衡之問：“這是怎么回事？”

    亦泠當(dāng)然不好意思說這是她裝暈時不小心摔的。

    “許是什么時候不當(dāng)心，被石子兒刮到了?！彼嗣约憾?，嘀咕道，“你眼神還怪好的，這都被你看見了?！?/br>
    謝衡之沒戳穿她，只是看著她的耳垂，沉聲道：“你若不想和太子妃來往，隨意找個理由打發(fā)了便是，何必做到這個地步?！?/br>
    打發(fā)？

    亦泠驚詫道，“她可是太子妃！”

    謝衡之：“那又如何？”

    亦泠：“？”

    她呆呆看著謝衡之的臉，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清雋英挺的男人，是如何用這般輕松的口吻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的。

    -

    不過有了謝衡之這句話，亦泠倒是可以理解為，沈舒方對她應(yīng)該構(gòu)不成什么威脅。

    再仔細一想，其實她今日也大可不必如此驚慌。

    沈舒方對自己應(yīng)該是沒有惡意的，應(yīng)當(dāng)只是太過熱情了而已。

    畢竟以前她就總把“商大才女”掛在嘴邊，簡直將這個素未謀面的人奉如神明。

    如今商氏嫁了過來，她怎會不激動？

    亦泠當(dāng)時只是沒想到，堂堂太子妃沈舒方竟然還有這么一面罷了。

    想通了這一層，亦泠對今日之事也就沒那么恐懼了。

    不就是一個狂熱的推崇者？大不了就……遇事不決，裝暈解決。

    跟鈺安公主這種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比起來，真是好糊弄多了。

    說起鈺安公主。

    亦泠的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愁思又重新涌上心頭。

    她總不能在這謝府躲鈺安公主一輩子吧？

    這樣別說報仇，她悶都得把自己悶死。

    “謝——”

    亦泠轉(zhuǎn)頭，正想找謝衡之探探口風(fēng)，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解決此事。

    卻見他身旁不知什么時候來了一個男子，正低聲與他稟報著什么，神情肅穆。

    待他說完，謝衡之略微點頭，那男子便匆匆離開。

    而原本打算回林楓苑的謝衡之也掉了頭，看樣子是準(zhǔn)備離開謝府。

    他走了幾步，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對亦泠說：“我今日有要事，夜里便不回府了。”

    亦泠：？

    那怎么行！若是夜里沒有謝衡之，她犯起病來可是要磨掉半條命的！

    亦泠此刻哪兒還有工夫想什么鈺安公主，急切問道：“為何不回？你可是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br>
    謝衡之顯然不想跟亦泠透露太多，轉(zhuǎn)頭吩咐錦葵，“照顧好夫人?！?/br>
    說完便要走。

    亦泠心頭一慌，什么也不顧了，上前便拉住謝衡之的衣袖。

    “你不要走！”

    四周奴仆見狀，紛紛背過了身。

    亦泠根本沒注意到他人的反應(yīng)，只顧著留下謝衡之，緊緊抓著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這都什么時辰了還要出去??？！”

    謝衡之扭頭看過來，目光極慢地一寸寸掃過亦泠的臉，最后定格在她雙眼。

    眉梢一抬，什么都沒說，亦泠就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但為了留下謝衡之，她也是豁出去了。

    指尖一寸寸攀上他的袖口，最后覆在他掌心。

    亦泠輕輕晃著他的手，仰起頭來，眸子里映著盈盈水光。

    “或者……你夜里還是回來，好不好？”

    謝衡之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凝滯。

    隨即，他移開視線，利落地抽出自己的手，轉(zhuǎn)頭就走，只丟下一句話。

    “有事就派人來文華殿找我，我不會去別處?！?/br>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亦泠氣得跺腳。

    無情！

    -

    謝衡之決心了要走，亦泠就算有八只手也留不住他的。

    氣了一陣兒，接受這個事實后，亦泠又開始安慰自己。

    她這段時間和謝衡之雖沒有什么親密接觸，但也算朝夕相處，確實再沒犯過病。

    是不是已經(jīng)好了呢？

    在緊張與忐忑中，夜幕降臨了。

    一切還算安好，除了有些勞累外，倒是沒什么異樣。

    于是亦泠早早便歇下了。

    冬夜里風(fēng)寒，屋子里地龍燒得暖，窗戶沒有全關(guān)上，能聽見錦葵和曹嬤嬤在外面竊竊私語的聲音。

    許久許久之后，亦泠卻是被冷醒的。

    她睜開眼，看了看四周，窗外廊上還亮著幾盞燈，曹嬤嬤胖乎乎的影子映在窗上，正在喝著剛溫好的清酒。

    看來她沒睡多久，還不到子時。

    那便糟了。

    亦泠費力地坐起來，摸了摸被褥，果然已經(jīng)被她的冷汗浸濕。

    她連忙把曹嬤嬤叫了進來，吩咐她派人去請謝衡之。

    “讓他快些回來，就說我病了?！币嚆稣f，“越快越好！”

    曹嬤嬤瞧著亦泠是有些虛弱，猶豫道：“老奴這就遣人去請大人，不過也要讓人去請個大夫來?！?/br>
    “不必?！?/br>
    亦泠搖搖頭，“你們快些把大人請回來就好?！?/br>
    此事一出，林楓苑守夜的下人們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面謹(jǐn)慎地照看著亦泠這邊，一面也都盼著謝衡之快些回來。

    深更半夜的，寒風(fēng)侵骨，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

    亦泠不敢睡下，披著一件外衫在屋子里踱來踱去，以強撐精神。

    總算挨到了子時一刻，遣去宮里請謝衡之的小廝也回來了。

    他風(fēng)塵仆仆，沒敢直面亦泠，只悄悄在門外對曹嬤嬤搖了搖頭，低聲道：“大人有要事，回不來！”

    曹嬤嬤憂心地點點頭，說：“知道了，你現(xiàn)在再跑一趟，去請個大夫來府里候著吧?！?/br>
    吩咐完，曹嬤嬤調(diào)整了一番神情。

    笑吟吟轉(zhuǎn)過身，卻見亦泠冷著臉站在她身后。

    想來剛剛小廝的話她都聽見了，曹嬤嬤心下一涼，連忙安慰道：“更深露重，大人在宮里連夜處理要務(wù)，夫人你先歇著，明日一早大人就該回來了?！?/br>
    亦泠不為所動，臉色越來越青。

    食言失信，不愧是謝衡之。

    曹嬤嬤見她這模樣，連忙說：“要么再派個人去請？”

    沒用的。

    亦泠知道，此時的謝衡之必定認(rèn)為她在興妖作怪。

    去的人越多，他只會越煩。

    可她身體的不適感正在加重，這會兒耳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蜂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