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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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法完全明白朝輕岫在說什么,但聽完她的回答后,總覺得喊人去貝藏居或許不是好事。 師思玄沒打算在永寧府長留,眼下正事已經(jīng)聊完了,便道:“過兩天霍師妹就會離開艱虞別院……” 朝輕岫點點頭。 雖然她已經(jīng)暫時停用了“陳微明”的馬甲,卻尊重友人對于偽裝后身份的堅持。 就算來艱虞別院中做客的貝藏居弟子看著是師思玄,武功也像師思玄,別人也稱她為師思玄,她依舊可以被記錄為霍別年。 師思玄:“然后師思玄就會馬上過來?!?/br> 朝輕岫頓了一下,隨后神色自然地道:“那就勞霍姑娘為同門帶個話,就說在下一定于永寧府恭候少居主?!庇謫?,“你當(dāng)真不用先回一趟貝藏居,告知師長在此地的經(jīng)歷?” 師思玄:“不用,其實只要下一任門主不是孫侞近的人,貝藏居就樂見其成,我等你繼任之后再回去?!?/br> 她說話時,目光在李歸弦臉上一掃。 對方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江南武林老大,然而一夕之間,禍起蕭墻,多年基業(yè)受到重創(chuàng),岑照闕這個名字也會消失在江湖當(dāng)中。 可李歸弦現(xiàn)在的神色不但平靜,甚至堪稱輕松,完全沒在意自己攢下的家業(yè)即將轉(zhuǎn)移。 他履行了最初的承諾,就算不當(dāng)門主,也會把問悲門交到合適的人手中。 ……仔細想想,江南豪杰里,還有人比朝輕岫更合適待在問悲門主的位置上跟敵人斗智斗勇嗎? 李歸弦:“別院的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我得回城通知老六他們一聲。”又道,“老二跟老三我都給你留下。” 他口中的老二當(dāng)然是諸自飛,老三還是簡云明。 雖說清楚地察覺到了簡云明的殺意,也明白對方可能的打算,李歸弦卻沒有將人開除出金蘭之交的隊列當(dāng)中。 朝輕岫看著李歸弦。 李歸弦眉目間沒有絲毫戾氣。 李歸弦:“朝姑娘?” 朝輕岫:“李少俠不愧是紅葉寺明相大師的得意弟子?!?/br> 李歸弦笑了一下,道:“老三有句話要我轉(zhuǎn)告給你?!?/br> 朝輕岫:“什么話?” 李歸弦一時沒說話,似乎正在整理措辭。 片刻后,朝輕岫露出一點笑,頷首:“我覺得可以?!?/br> 師思玄:“……” 朝輕岫的理解力對想跟她溝通的人是好事,但實在很影響旁觀者的信息獲取…… 一個時辰前。 李歸弦跟諸自飛說明了昨晚案發(fā)的情況,同時表示自己并非故意隱瞞對方,只是想要騙過嚴良節(jié)等人 諸自飛并不介意。 要說一開始他可能對老大只跟朝輕岫密謀不跟自己密謀這事感到有些不高興,此刻也已然完全釋懷——在內(nèi)鬼比真朋友多的情況下,諸自飛覺得自己看著也挺可疑,老大不將計劃告訴他,是老大警惕。 李歸弦:“老二,我要跟老三談?wù)?。?/br> 諸自飛:“那我先去安排下別院弟子。” 既然大哥還活著,諸自飛對簡云明的恨意就降低了很多,在接到李歸弦的示意后,立刻離開,讓兩人單獨交流。 “……” 花廳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當(dāng)中。 簡云明一向知道自己不以智計擅長,他沒有朝輕岫那么聰明,僅僅憑借偶然聽說的只言片語,就能在猜到過去案件真相的同時,推測出幕后之人未來的打算,甚至還能最后關(guān)頭,反將敵人一軍。 他如朝輕岫推測的那樣,見到了過去的老仆,并聽到了老仆的哭訴與指控,之后,簡云明想去紅葉寺探求真相,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簡云明聽到明相大師的死訊,一定會立刻相信,那就是岑照闕為了滅口所做的手腳。 此刻塵埃落定,簡云明再見到曾經(jīng)的結(jié)義大哥時,卻驀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相信老仆的話,是因為自己想要相信。 自己的手早已經(jīng)按在了佩劍上,謊言只是讓他將劍拔出,指向了岑照闕。 李歸弦神情平淡:“如果你還沒想好接下來去哪,可以繼續(xù)留在問悲門里?!?/br> 簡云明看著李歸弦。 他的面孔微微顫抖,隨后又重新繃緊。 剛剛那一刻,簡云明險些按照往日的習(xí)慣說了一句是。 李歸弦:“我沒法替你達成心之所愿,但是朝姑娘可以,以后你要聽她的話。” 簡云明:“……為什么?”頓了一瞬,忍不住,“難道你與朝輕岫其實有仇?” 在正常情況下,一個人是不會把危險份子推薦給朋友,即使簡云明沒有動手,畢竟他是真的打算背叛曾經(jīng)的結(jié)義大哥。如果就此退出江湖,別人或許還會念在簡云明已經(jīng)沒什么價值的份上,不去傳他的流言。 可若是簡云明依舊留在問悲門內(nèi),就算諸自飛等人念在昔日情分上愿意保持沉默,孫侞近也一定會幫他好生宣揚。 簡云明不覺得自己有辦法繼續(xù)在正道內(nèi)存身。 李歸弦搖頭:“沒有。” 簡云明突兀地冷笑了一下。 在空蕩蕩的房間內(nèi),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瘆人 簡云明決定將話說得更明白一些:“我之前背叛過你,你就不擔(dān)心我背叛她?” 李歸弦目光顯得有些奇異:“我不覺得你還打算再背叛一次?!庇值?,“不過就算你真準備做什么,她一定能看得出來。” 簡云明:“……” 的確是難以反駁的判斷。 他就算有背叛朝輕岫的心,也沒有背叛她的能力。 李歸弦:“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完全了解了這件事,正因如此,你就該明白,自己可以完全地相信她?!?/br> 簡云明:“相信她?” 他語氣帶著嘲諷。 朝輕岫是一個他絲毫看不明白,也無法了解的人,面對這樣一個人,他又怎么能說得上相信二字? 簡云明甚至沒能堅持住對岑照闕的相信。 李歸弦微微笑了一下,顯得很是溫和。 雖說今后依舊打算作為“李歸弦”留下來,與簡云明之間依舊會存在交集,然而他本來就不是習(xí)慣對旁人敞開心扉的性格。 所以像今日這樣推心置腹地的交談,恐怕真的是最后一次。 李歸弦:“相信她——你不會去背叛她,而要是朝姑娘準備對你做什么的話,除非她主動把答案告訴你,你也無法發(fā)現(xiàn)。” 日積月累的不滿,加上有心人的刻意挑唆,讓簡云明以為當(dāng)年的滅門案其實是岑照闕設(shè)下的陷阱。 然而沒有,岑照闕真的只是恰巧路過,又恰巧救了他一命。 事后想想,以這位岑門主被內(nèi)應(yīng)團團包圍的情況看,他從未展現(xiàn)出能夠滅人一門還把仇家的幸存者騙來給自己打工的能力。 可朝輕岫與岑照闕不一樣,她真的有能力在不動聲色間為旁人設(shè)下致命陷阱,一坑人一個準。 第208章 簡云明的面部肌rou開始不自然地扭曲, 末了終于平靜下來,點了點頭:“……這樣的話,也好?!?/br> 李歸弦點頭:“我會將你的意思告訴朝姑娘?!?/br> 聽見李歸弦的話后,簡云明的表情從平靜變得沉寂。 在清晰地了解到自己的不足后, 作為一顆棋子就變成了相對來說不那么糟糕的選擇。 而明白自己只是棋子之后, 簡云明覺得他可以擯棄掉多余的情緒。 雖然無法感覺到友情的溫度, 卻可以不用去憤怒,不用去懷疑, 不用去怨恨, 如李歸弦說的那樣, 朝輕岫有著將人欺騙到底的能力,她真要做壞事,是不會露出能被簡云明這樣的人發(fā)現(xiàn)的破綻。 也就是說, 如果選擇跟隨她, 簡云明就能夠絕對確信,就算自己聽說了什么與“岑照闕滅了簡家滿門”類似的流言, 那也都是別人編造的謊言。 在朝輕岫溫文的表象下藏著某種冷酷又銳利的東西, 她白色的衣袍下覆蓋著鮮血,這樣一個人,愿意驅(qū)使、哄騙簡云明, 那么除非朝輕岫主動說出真相, 否則就算直到生命落幕, 簡云明依舊能被徹徹底底地隱瞞過去。 那是一種與肝膽相照決然相反的、扭曲卻堅固的信任,直到死亡都不會覺得動搖。 * 問悲門所在的街道不算冷僻也不算繁華,因為占地面積廣, 所以即使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外面的人也無法發(fā)現(xiàn)。 比如說今天, 排行第六的姜遙天的房內(nèi)忽然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響,除了幾位恰巧經(jīng)過附近的護衛(wèi)略顯懷疑地左右看了看外,其他人都一無所覺。 書房中。 姜遙天面色如鐵地看著面前的碎片。 雖然主觀上并不想要砸碎自己的桌子,可她表達情緒時沒有控制住力量,而木桌的耐久又沒那么堅固。 諸自飛淡定地將自己的茶杯拿遠了一點,免得有什么東西落進茶水里,同時口中還閑適地勸說著:“老六,事已至此,你要保持冷靜?!?/br> 姜遙天:“我不服氣?!庇值芍T自飛,“你居然能接受?” 諸自飛嘆氣:“本來不能,但現(xiàn)在我覺得,只要老大還活著,當(dāng)不當(dāng)問悲門主,那都不要緊?!?/br> 事后他跟李歸弦溝通過——如果李歸弦只是岑照闕的話,艱虞別院的事件或許不會發(fā)生,不過他在跟朝輕岫策劃時,因為意見不完全一致,所以決定以棋局的勝負來定主導(dǎo)權(quán)。 回想一下江湖流言中有關(guān)朝輕岫下棋水平的部分……諸自飛覺得自家老大輸?shù)貌辉?/br> 姜遙天站起來,昂著頭,態(tài)度毫不客氣:“我只認岑老大做老大,不認得什么姓朝的?!?/br> 諸自飛看看李歸弦,又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那個神情自若的“姓朝的”。 朝輕岫不知從哪找了張?zhí)僖蝸矸旁诖斑?,自己靠在上面,悠閑地欣賞著屋外的美景,仿佛此刻姜遙天等人爭執(zhí)的話題與她沒有半點干系。 岑照闕下定決心讓朝輕岫成為下一任門主,當(dāng)然需要得到門內(nèi)其他人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