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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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瞧眼前的王兄弟,對方神色嚴(yán)肅,就差明說“本地不歡迎江湖騙子”。 朝輕岫忽然道:“我在外游歷了不少時日,很少看見城池如丘垟一般,如此氣象肅穆?!?/br> 她微微停頓,將丘垟本地哪哪都是正在巡邏的江湖人這件事,用“氣象肅穆”四個字委婉地形容了一下。 王兄弟聞言,隨即露出驕傲的神色,昂首挺胸道:“這里可是丘垟?!?/br> 朝輕岫:“愿聞其詳?!?/br> 王兄弟打量她一眼,道:“你不像江湖人,許多事情自然不曉得,如今有一位厲害的大人物就要到城里來,當(dāng)然要提前做好準(zhǔn)備?!?/br> 朝輕岫實話實說:“就算是為了迎接人,也不必如此夸張?!?/br> 王兄弟頓時板起臉來:“她老人家威名赫赫,這一帶武林人物誰不服氣,只是平常事務(wù)繁忙,難得才能過來一趟,我們自然要盡些孝心。在此期間,誰也不許在丘垟城里胡作非為。” 原本裝著只是附近路人的徐非曲看見王兄弟的態(tài)度如此鄭重,忍不住向?qū)Ψ介_口確認(rèn):“那位大人物是誰?足下可認(rèn)得她?” 朝輕岫也有點懷疑,覺得對方等的人未必就是自己。 王兄弟:“……” 他用沉默表達了自己不認(rèn)識的事實。 王兄弟勉強道:“雖然現(xiàn)在還未見過,不過她老人家過來后,我自會過去拜見。”又盯了朝輕岫兩眼,意有所指道,“那位大人素來嫉惡如仇,好在桑舵主一直用心管束手下人,這些日子以來,丘垟連小偷小摸的人都沒有。還有些招搖撞騙之人,剛準(zhǔn)備在本地騙錢,便被扭送去了官府?!?/br> 他語氣嚴(yán)肅,似乎想借此嚇退疑似江湖騙子的某人,可面前這個面色蠟黃的少年人依舊老神在在地騎在騾子上,仿佛沒感覺到王兄弟話語里暗含的警告之意。 朝輕岫聽著對方的話,末了誠懇道:“你們辛苦了?!?/br> 許白水進城時,本來落在朝輕岫后面,此刻朝輕岫被王兄弟攔住,說了一會話,她終于晃晃悠悠地跟了上來。 在邊上聽了片刻,許白水道:“我看兄臺似乎有些誤會。” 王兄弟聞言,向許白水看了過去,在瞧見對方臉的一剎那,本來的三分警惕以及七分懷疑,就變成了九分警惕以及一分的“咋又來了一個可疑分子”。 看著王兄弟的許白水:“……” 她克制住用手摸臉的沖動,覺得自己那兩撇小胡子真是殺傷力巨大,而且偽裝效果極佳,相信就算在此遇見了親娘,對方也會毅然決然地扭頭就走。 許白水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假裝沒感覺到王兄弟的復(fù)雜情緒,正色道:“其實我見過這位大夫給人看病,她醫(yī)術(shù)不錯,并非招搖撞騙之輩?!?/br> 徐非曲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頭,感覺許少掌柜的解釋,很有種掩耳盜鈴的風(fēng)采。 王兄弟聞言,頓覺自己猜測完全正確,眼前那人就是騙子同伙,于是冷笑一聲:“你瞧見過她給人看病,那你瞧見過她立辨禍福么?” 許白水干巴巴道:“……瞧見過一部分?!?/br> 就算撇開朝輕岫足以被誤會為素問莊本代弟子的醫(yī)術(shù)不提,單說看相占卜的本事,許白水也覺得對方不能算江湖騙子——畢竟朝輕岫是真會給人看血光之災(zāi)的…… 王兄弟冷冷:“你自然會說自己瞧見過?!?/br> 朝輕岫笑:“這位兄臺,咱們今日不過初次相見,你怎知我一定就是招搖撞騙之輩?” 王兄弟直接氣笑了。 可能因為天子信賴方士,而且喜歡尋仙煉丹的緣故,大夏的騙子從來不少,不過江湖人比普通百姓更難忽悠一些,知道很多神跡的真相,尤其王兄弟是幫派成員,懂得就更多。 他聽見朝輕岫的話,干脆道:“既然如此,那就請足下幫我看看禍福如何?” 許白水微微睜大眼睛,一時間欲言又止。 她在心中感慨,大家都是自拙幫的成員,說起來并不算外人,這位王兄弟何苦自投羅網(wǎng)…… 第169章 朝輕岫聽了他的話, 倒是認(rèn)真打量了那個王兄弟一會。 其實朝輕岫隱約能感覺到周圍人對自己的猜測,她也清楚,許多有關(guān)自己的說法并不正確。 她并不具備掃一眼就能判斷對方身份來歷的能力,只是習(xí)慣性地會去留意身邊的情況, 然后分析其中的一部分。 而現(xiàn)在的朝輕岫, 就在分析那位王兄弟的情況。 許白水見狀, 也干脆順著幫主的目光,仔細(xì)觀察面前之人, 準(zhǔn)備試試能不能推斷出點有用線索。 王兄弟:“……”雖然他早就認(rèn)定面前的陌生人絕非有真本事的高人, 但被對方清且銳的目光一掃, 依舊有種非常不自在的感覺。 他略微不安——沒想到現(xiàn)在連江湖騙子都具備如此獨特的氣質(zhì)。 王兄弟想,大約是因為自己一直待在幫派的庇護下,沒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 所以對外面騙子的最新情況缺乏了解。 許白水沒管王兄弟的情緒表現(xiàn), 她留意到這人年齡其實不大,也就十八九歲的模樣, 只是個子很高, 看著就頗顯成熟。 他身上的衣服半新不舊,不過很合身,倒是穿的靴子格外舊, 右邊的鞋子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 左邊的鞋子邊沿處已經(jīng)破破爛爛, 有明顯的被補了又補的痕跡,鞋頭處更是有一大塊補丁。 用作補丁的布料選的顏色也都是深色,補得也仔細(xì), 乍看上去倒不顯眼。 而且按照許白水的觀察,王兄弟左腳上的鞋子, 如今瞧著已經(jīng)快要撐破了,距離下一次修補應(yīng)該不剩多少時候。 這套衣服的外觀跟別的幫眾一樣,明顯來自分舵的發(fā)放。 與此同時,那位王兄弟帽子上還戴著根亮閃閃的銀發(fā)簪,簪頭上則鑲嵌了一顆圓圓的珍珠,頭發(fā)仔細(xì)梳過,而且抹了油。 許白水并不覺得奇怪,大夏人本來就喜歡打扮,如今許多年輕人都愛穿得鮮亮些,若是身上有些余財?shù)模⒒ǚ蠓?、錦衣繡衫都是常事。 因為是江湖人的緣故,王兄弟腰上除了玉佩外還掛了把刀,那玉佩質(zhì)地一般,讓許白水估價的話,頂多能值個五六百錢。 許白水心中大致有了結(jié)論——此人略有資產(chǎn),平常對生活也有些要求,至于外面這身幫派統(tǒng)一服飾,大概只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才會勉強穿一下。 朝輕岫的注意力則更多落在來人的五官上。 面前人的眼中不少血絲,眼底也是青黑一片,帶著十分明顯的熬夜特質(zhì),而且還不止熬了一兩夜。 此外,他里衣的袖口處沾了點灰,外套上卻沒有。 朝輕岫的視線一掃而過,同時調(diào)動腦海中的信息儲備,然后做出判斷——那多半是香灰。 此刻雙方距離不遠(yuǎn),加上朝輕岫站在下風(fēng)口,所以能夠聞到對方身上的氣味。 對方身上除了普通人類的氣息外,還夾雜著一絲劣質(zhì)的香氣。 她在奉鄉(xiāng)城耿大掌柜的宅邸中聞過類似的,只是耿大掌柜更有錢,身故后靈堂中點的香料也更柔和。 朝輕岫目中閃過一抹了然,旋即一本正經(jīng)道:“在下相面之術(shù)學(xué)得雖然不算高明,卻能瞧出,足下身上略帶著一絲陰氣。” 王兄弟:“……什么?” 朝輕岫:“所謂生人為陽,死者為陰,你經(jīng)歷過喪葬之事,身上氣息略有不對。”看著對方略顯驚疑不定的目光,她又及時補充,“不過少許陰氣并不會影響日常生活,只要足下盡量避免夜間外出行走,同時多曬曬太陽,就不會有問題?!?/br> 王兄弟:“……??!” 許白水也聽得一愣愣的,她一開始覺得朝輕岫只是胡說八道,預(yù)備做實自己江湖騙子的身份,此刻注意到王兄弟面孔上的震驚,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她心中十分忐忑,幾乎要以為面前的分舵幫眾才是托。 對方的陰氣究竟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她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王兄弟:“……閣下打聽過我?” 朝輕岫彎起唇角:“我方才說的那些事情,兄臺難道曾跟很多人提起過?” 許白水注意到,如果說這個王兄弟方才的表情是瞳孔地震,此刻則是瞳孔山崩地裂,連頭發(fā)梢上都寫滿了對朝輕岫所言的驚駭與不敢置信。 朝輕岫轉(zhuǎn)過手中布幡,將“妙手回春”那面朝前,接著道:“此外,我覺得足下還有些上火,這事本來無妨,只是你此刻身染陰氣,必是外亢內(nèi)虛之相,為著健康考慮,最近不要再服用寒涼之物,免得當(dāng)真釀成大病。”又補充,“若要醫(yī)治,只消將清水煮開,晾至常溫,閑時多喝幾碗就能好?!?/br> 王兄弟欲言又止。 他自己就在市井中長大,一時間覺得對方是耍了什么把戲,一時間卻又覺得面前那年輕人真有特殊本領(lǐng)在身,竟不曉得該怎么辦才好。 趁對方猶豫不決的功夫,朝輕岫拱了拱手,笑:“就算要捉拿騙子,也總得找到證據(jù),在下不過途徑此處,并不想招惹是非。兄臺要是沒事,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世界觀受到洗禮的王兄弟默默退后兩步,停頓片刻,道:“……姑娘自便?!?/br> 出門在外,總得講一點江湖道義,他剛剛已經(jīng)劃下了道來,既然對方順利地解了題目,那不管人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就該認(rèn)栽。 自拙幫是丘垟城內(nèi)最大的勢力,眼見自家?guī)捅姴辉贋殡y自己,朝輕岫后面的路途更是十分順暢。 許白水先看了下左右,然后一夾騾腹,靠近朝輕岫,用凝音成線的功夫道:“原來幫主當(dāng)真會看相?”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我家?guī)椭鞴欢嗖哦嗨嚒钡捏@嘆。 朝輕岫唇邊笑意變深,她伸手摸了摸許少掌柜的腦袋,語氣柔和:“自然不會。” 許白水:“……” 許白水:“那我可以問一下幫主是咋把人哄住的嗎?” 朝輕岫隨口:“他臉龐指甲中都沒有泥垢,頭發(fā)上還抹了油,證明是個注意衛(wèi)生的人,然而里衣的袖子上卻沾了香灰,臉上又有熬夜的痕跡,加之此刻正是清晨時分,那么他應(yīng)該是昨天晚上曾去上過香,天沒亮?xí)r返回,當(dāng)時已經(jīng)快到要出來巡查的時間了,所以他只是洗了洗臉,卻沒換里衣。”又道,“而且他去上香的時候,并沒穿現(xiàn)在這套外衣。 “方才我還注意到,其他幫眾對那個王兄弟比較客氣,還說他是客人,多半是因為此人本不該在這里巡查,只是出了點小意外,所以被臨時安排在了此地。” 許白水點頭。 她能理解,如果晚上出門時穿的是現(xiàn)在這套外衣的話,就不會只是里衣上沾有香灰的痕跡。 朝輕岫:“夜間上香,自然不大可能是去寺廟,我猜他去的應(yīng)該靈堂,所以才說身上沾了陰氣?!?/br> 許白水:“那幫主方才為什么說,這件事他沒跟太多人提過?” 朝輕岫低聲:“我聽說桑舵主為人很好,十分體恤手下,丘垟此地的人手又不緊缺,此人忙了一整夜,回來后自該好生休息,他還會過來巡邏,多半是因為出去時是瞞著同伴的,所以才沒有申請調(diào)班。” 許白水恍然。 她腦海中劃過一個念頭——哪怕朝輕岫不當(dāng)幫主也不去六扇門就職,光憑這一手相面算卦的本事,多半也能混得不出錯。 解釋完后,朝輕岫忽然道:“方才少掌柜問,在下是怎么將人哄住的。”她略微一頓,看向許白水,微笑,“在下對旁人一向以誠相待,怎么就算哄人了?” 許白水:“……” 她覺得朝輕岫擁有一套獨特的自我評價體系。 * 丘垟分舵,山花塢內(nèi)。 桑遺蘭正在替關(guān)藏文等客人倒茶。 他身邊坐著王單明杜空城等數(shù)位香主,臉上都略有擔(dān)憂之色。 王單明:“都三天多了,幫主還未過來么?” 她聽說朝輕岫脾氣不是很隨和,雖然這片地方都是自拙幫的地盤,也難保遇見武功高強又不怕死的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