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彥文卡殼了一會，道：“這兩日吃飯的時候，好像都跟旁的客人互相贈送過一些家常菜肴?！?/br>
    “……”

    朝輕岫默然片刻，站到旁觀者的視角上給出評價：“聽起來倒不是什么能夠引動殺機(jī)的接觸?！?/br>
    她穿的又不是美食番劇，總不至于因為對烹飪口味方面的理解存在偏差就對旁人痛下殺手。

    當(dāng)然朝輕岫并不認(rèn)為此事絕對不可能是外人所為，只是按照命案的一般規(guī)律，兇手是自家人的可能要遠(yuǎn)比是外人的可能更高。

    所以朝輕岫在調(diào)查時，也會優(yōu)先考慮姚婆婆身邊的人。

    姚彥文想了想，遺憾道：“朝姑娘所言不無道理。”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保鏢李格永冷冷道：“既然老夫人是死在張姑娘房中的，那直接從張姑娘身上查起來，豈不更容易一些?！?/br>
    朝輕岫點頭：“也好?！彼龑⒛抗廪D(zhuǎn)向張千針，道，“請姑娘先隨我過來?！?/br>
    面前的“六扇門捕頭”流露出想要單獨交流的意愿，張千針也不敢拒絕，只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身，跟著對方到了另一間空艙房中，詳細(xì)交待了跟姚老夫人有關(guān)的問題。

    張千針的聲音有些微弱：“老夫人……老夫人常跟我在一塊做針線，我們做針線的時候，別人不會待在旁邊?！?/br>
    姚婆婆曾在針王莊學(xué)藝，教導(dǎo)學(xué)生的時候，肯定不會讓無關(guān)之人旁觀。

    朝輕岫記得在案發(fā)場所看到的線卷，那些線卷大部分就是普通的線，藏了刀片的那一卷卻是昂貴的蠶絲線，表面很有光澤。

    “那些線卷，是你們都會用嗎？”

    張千針猶豫一下，回答：“蠶絲線我用的少，不過不是完全不用。”

    朝輕岫：“上次用針線是什么時候？”

    張千針：“是昨天，然后我就一直陪在老夫人身邊?！庇值溃拔也辉趺丛诜坷锎?，一定是旁人趁機(jī)進(jìn)來做了手腳?！?/br>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艙房的鎖都是最簡單質(zhì)樸的那種，用鐵絲一挑就能挑開，乘客若是覺得不安全，可以支付兩貫錢，問船工要把鎖掛上。

    可惜張千針囊中羞澀，當(dāng)初沒有購買額外服務(wù)。

    朝輕岫客客氣氣道：“我還有些事情想問，不知老夫人與兩位公子的關(guān)系如何？”

    第108章

    張千針：“老夫人對義少爺極好, 對文少爺……也并不壞?！?/br>
    朝輕岫笑：“并不壞？”

    張千針：“老夫人只是嚴(yán)格。”

    朝輕岫：“那文少爺對老夫人呢？”

    張千針：“文少爺在老夫人身邊住著，一向很是孝順?！?/br>
    朝輕岫頷首，然后道：“多謝姑娘配合。”

    她說話時，目光在張千針腰上的掛飾上一掠而過。

    張千針之后, 被喊來的是李格永。

    李格永年紀(jì)大約三十來歲, 據(jù)說曾在鏢局中學(xué)過功夫。朝輕岫觀察了一下, 覺得她內(nèi)力平平，從任何角度來說都算不上高手。

    據(jù)說李格永的父母開始想著讓孩子好好念書, 所以取名李歌詠, 沒想到她最后跑去跟在鏢局工作的姨奶奶混日子, 又覺得自己名字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便改成了格永。

    這也并不奇怪，畢竟對許多江湖人來說, 改名化名都屬于基本cao作。

    李格永跟其他武林人士一樣, 都不大習(xí)慣與官府眾人相處。

    面對“六扇門捕頭”的詢問，李格永雖有些不耐煩, 不過倒還是配合, 而且與有些畏縮的張千針相比，她額外提供了不少消息。

    李格永干脆道：“雖然這些年一直都是文少爺在老夫人身邊侍奉，不過老夫人還是更偏愛義少爺。”又道, “畢竟親祖孫, 也是人之常情。”

    朝輕岫：“難道那位義少爺平日不回來探望老夫人么？”

    李格永：“義少爺小時候跟母親關(guān)系好些, 與老夫人反而生分，長大了點又一直待在書院中，偶爾寫信回來, 也只是說錢不夠用?！?/br>
    說到這里時，李格永面上露出一點不屑之色。

    朝輕岫：“不知那位義少爺讀書讀得如何？”

    李格永聳肩：“老夫人一直說義少爺讀得不錯, 不過也只有老夫人說義少爺讀得不錯?！鳖D了下，又道，“我去瞧過，那位義少爺總說自己在房間里讀書，實際上看的都是些……”

    她沒說完，只給朝輕岫遞過去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原來如此?！?/br>
    作為曾在知識的海洋里撲騰了十余年的人，朝輕岫不但明白李格永的言下之意，還掌握著將漫畫小說精準(zhǔn)偽裝成教科書以及輔導(dǎo)資料的特殊技能。

    李格永：“這些天，我偶爾還會聽見，義少爺抱怨老夫人管他管得太多，沒以前在書院時自在。”

    朝輕岫點點頭，算是記下了這個消息：“不過那位文少爺瞧著倒是一個很有禮貌的人?！?/br>
    李格永想了想，贊同：“文少爺……為人確實挺不錯，他一直跟在老夫人身邊，就算老夫人防備他，對他不大和善，也一直十分孝順。”

    朝輕岫：“那位張姑娘呢？”

    李格永：“千針家里窮，想要學(xué)藝，卻沒有門路，最后投到了老夫人這邊，簽了二十年的學(xué)徒契。在此期間，做的東西都?xì)w老夫人所有?！庇謬@道，“其實依我看，這兩年老夫人的許多繡品，其實都是出自千針之手?！?/br>
    朝輕岫：“二十年？”

    她一時間深覺大夏的學(xué)徒合同不大規(guī)范。

    李格永：“那時候千針年紀(jì)小，不大明白外面的行情，算是被老夫人哄了?！?/br>
    朝輕岫：“那位趙管家又是為什么跟著老夫人，她的年紀(jì)可不算小。”

    李格永：“老趙自幼就陪在老夫人身邊，一直沒有離開過?！比缓笾噶酥缸约耗X子，“而且老趙年紀(jì)大了，行動遲緩，還有些糊涂，有時還會不認(rèn)人。不跟在老夫人身邊，她也沒旁的地方可去?！?/br>
    朝輕岫頷首，隨后饒有興致地看著李格永：“那你呢，又是為什么給姚老夫人當(dāng)護(hù)衛(wèi)的？”

    李格永扯了扯嘴角，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好待在旁邊保護(hù)她一家，若是哪天救了她性命，我就能夠離開。”

    朝輕岫微微揚眉：“你也不明白外面的行情？”

    李格永：“……除了救命之恩外，我還欠了她一大筆錢。”不等朝輕岫問，直接道，“我被人騙，買下了不值錢的破房子，積蓄全部耗盡，沒有老夫人的援助，現(xiàn)在要么落草為寇，要么就是流落街頭?！笨赡苁菗?dān)心朝輕岫鄙視自己的智商，又忍不住解釋道，“我打聽過，都說那塊地方會是新城區(qū)，簽完契書后，城里換了縣令，就再沒動靜了?！?/br>
    朝輕岫同情地點點頭。

    大夏房地產(chǎn)有自己的雷。

    交待完自己的事情之后，李格永道：“姑娘還有什么想問的？”

    朝輕岫：“沒有了，請李護(hù)衛(wèi)幫忙將那位文少爺喊來罷?！?/br>
    李格永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過不多久，姚彥文就過來報道，他不愧是能在老夫人身邊一待就是許多年的人，態(tài)度十分友善：

    “……姑祖母待我甚好，如我親祖母一般，如今她老人家遭遇不幸，希望姑娘能早日查到真兇?！?/br>
    朝輕岫：“在下自然盡力而為?！焙鋈坏溃拔以诖线@些天，也略聽聞過老夫人這邊的事情，聽說她十分溺愛那位義公子?！?/br>
    姚彥文的回答滴水不漏：“義弟是姑祖母的親孫子，年紀(jì)又小，對他好些實屬正常。”

    朝輕岫的目光在他身上略略停留，隨后笑道：“那位張姑娘跟李護(hù)衛(wèi)呢，令姑祖母對她們?nèi)绾危俊?/br>
    姚彥文沉默一瞬，嘆息：“姑祖母確實有些苛待那位張姑娘，我以前曾看她一個人躲著流淚。至于李護(hù)衛(wèi)，她功夫好，姑祖母對她倒還客氣。”

    朝輕岫：“還有趙管家，老夫人對她如何？”

    姚彥文說的跟李格永差不多：“趙奶奶自幼伴著姑祖母長大，與她老人家情同手足，這兩年她身體不大好，姑祖母就讓張姑娘多多照顧她?！?/br>
    朝輕岫頷首，溫和道：“原來如此，多謝公子配合?！?/br>
    張千針是姚婆婆手下學(xué)徒，被后者差遣辦事，而且朝輕岫還注意到，姚婆婆身邊分明頗有余財，甚至配備了保鏢跟管家，卻沒有雇傭女使或者男使。

    在姚彥文之后，趙管家被人扶了過來，她的腦子確實不大清楚了，朝輕岫給人診過脈，確定了并非偽裝。

    跟其他多少說了些老夫人隱私的人相比，不管朝輕岫用什么問題作為切入點，趙管家都只肯說好話。

    “老夫人挺好，張姑娘挺好，李護(hù)衛(wèi)挺好，文少爺挺好?！壁w管家慢吞吞道，“他們都很照顧我?！?/br>
    朝輕岫笑：“那么那位義少爺呢？”

    趙管家安靜了一會，遲緩道：“嗯……”

    朝輕岫安靜等待。

    趙管家沉默下來，露出思索的神情，然而過了一會，那種代表著思索的神情就直接消失了，趙管家略顯迷茫地看向朝輕岫：“姑娘是誰？”

    朝輕岫：“……”

    她瞧了一會，沒看出破綻，又裝備上《藥脈醫(yī)略》，確認(rèn)了趙管家是真的發(fā)病，并非偽裝，只得遺憾地讓人先將這位老奶奶扶回去休息，自己先問旁人。

    姚彥義是最后一個被喊來問話的人。

    他進(jìn)門時表情不大好看，想要頤指氣使地說些什么，卻又拼命忍住了，很有些色厲內(nèi)荏的模樣。

    姚彥義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也很像一位被寵壞的小少爺，哼哼唧唧抱怨了兩句后為什么這樣嚴(yán)厲地看管自己等人，隨后干脆地爆出了一大堆秘密：

    “我瞧這事像是張千針干的?！?/br>
    朝輕岫：“義公子似乎很是篤定?！?/br>
    姚彥義：“她一直想離開我祖母，自己出去做活，如今祖母死了，她也就自由了。”

    朝輕岫：“義公子只懷疑她，不懷疑旁人？”

    姚彥義：“起碼不會是趙管家，她沒那個能耐，也沒法離開祖母自己過日子。不過彥文哥也有可能，祖母對我好，還說已經(jīng)講妥了，等回到老家后就把家產(chǎn)交給我。他苦心服侍多年，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怎會不生氣？至于那個姓李的……看著還行，不過我上次與她喝酒時，曾經(jīng)聽她提起，說當(dāng)年買錯了房子欠下巨債的事情，或許跟祖母有關(guān)。”

    朝輕岫閉了閉眼。

    她感覺大夏應(yīng)該想法子推廣偵探這一職業(yè)，然后依靠著偵探們?nèi)ツ哪某鍪碌捏w質(zhì)，間接提醒眾人謹(jǐn)言慎行。

    問完話后，朝輕岫獨自待在艙房內(nèi)，過不多時，徐非曲走過來，道：“方才許姑娘去打聽了一下，知道了一點內(nèi)情?！?/br>
    面對著“六扇門大人”時，姚家眾人難免心懷提防，許白水出身不二齋，習(xí)慣了與人打交道，倒是套了些話出來。

    徐非曲：“許姑娘提到了三個消息，第一，姚婆婆以前曾經(jīng)說過，要分一部分家產(chǎn)給姚彥文，如今姚彥義已經(jīng)長大，又回到了她的身邊，姚婆婆便不想認(rèn)賬。至于姚彥文那邊，反正他積蓄不多，姚婆婆也不怕他跑。第二，姚彥文知道姚婆婆對張千針不好，有時會避著旁人安慰她。第三，姚婆婆透露過想給姚彥義安排婚事的意思，后者不同意，姚婆婆勸說無效后，更是將人死死看住，并要是姚彥義不聽話，她寧把家產(chǎn)喂狗也不給他?！?/br>
    朝輕岫聞言，頓時覺得當(dāng)初請許白水當(dāng)客卿，實在是一個明智的決定，要是依靠自己的社交能力跟嫌疑人進(jìn)行溝通的話，還不知得過多久，才能收集全上述信息。

    徐非曲笑：“幫主覺得如何，可有頭緒了？”

    朝輕岫慢吞吞道：“算是有了一個調(diào)查方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