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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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人心情亂成一鍋粥,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趙母回到別墅時指尖都在抖,她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脫下高跟鞋時心神恍惚、站立不穩(wěn)差點摔倒, 站在一邊的趙湛懷欲言又止,將她扶起。 趙母什么也沒說,攏著衣服匆匆回了房間。 沒過一會兒, 房間里面就傳來啜泣聲。 趙母的哭聲傳來, 整個別墅都非常低氣壓。 保姆和廚師搞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不敢在別墅內(nèi)多待,都紛紛去院子里了。 趙父臉色難看,看了眼趙母房間的方向, 對趙母隱隱有幾分責(zé)怪的意思, 但是他滿臉疲憊,倒也沒多說, 只道:“生日宴那邊還有很多賓客沒送走, 我得過去一趟?!?/br> 今年這場生日宴, 算是徹底攪黃了。 而且,只怕是趙母永生難忘的一場生日宴了。 趙母剛換上晚禮服,還沒來得及和賓客觥籌交錯一會兒, 甚至很多賓客都還沒到, 就接到了趙湛懷打來的電話——然后就到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他們一家人哪里還有心思回到生日宴上去繼續(xù)接待客人? 趙湛懷點了點頭, 道:“我待會兒去醫(yī)院, 趙墨的傷勢沒什么問題,沒骨折,您也放心。” “我放的哪門子的心?你們一個二個都不讓人省心!”趙父理了理領(lǐng)帶,臉色鐵青,一邊朝外走一邊道:“明溪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我倒是要好好問問你們!我不過出差一個月,事情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趙父一離開,趙宇寧神情冷倦,轉(zhuǎn)身也要出門。 趙湛懷連忙一把撈住他胳膊,心情煩亂:“跑什么?!趙宇寧你又要去哪兒?!” “哥,你是不是忘了我還在離家出走中?”趙宇寧嗤笑道:“今天來生日宴是給你一個面子,不然我根本不想去!氣死我了,媽不問青紅皂白打我一巴掌的事,還沒給我道歉呢!” 說完趙宇寧也不管趙湛懷的表情,把身上的燕尾服小西裝一扔,丟在玄關(guān)口的柜子上,轉(zhuǎn)身就走。 趙父和趙宇寧一走,整個趙家別墅像是一座空墳。 只隱隱傳來趙母的啜泣聲。 冷清得幾乎不能待。 趙湛懷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焦頭爛額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喘了口氣,意識到除了他,無人收拾這爛攤子。 過了半晌之后,他還是上了樓去,敲了幾下趙母房間的門。 “媽,您還好嗎?”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還有回旋的余地嗎?”趙母回想著警察局門口,趙明溪說把他們的照片已經(jīng)全刪了,讓他們也把她的照片刪掉,不要用作干非法勾當(dāng)?shù)睦淠谖?,越想腦袋里越像是被針一下一下地扎,胸悶氣短,心臟也心悸得很。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到底哪里虧欠她了呀?!明明把她找回來之后卡隨便刷!衣服隨便買!想吃什么吃什么!還親手給她布置房間……怎么就!怎么就讓她這么討厭我了呢?!” 趙湛懷被趙母的哭聲吵得宛如腦袋里有一臺攪拌機。 他閉上眼強忍了忍,勸道:“或許,我們該反思我們自己的態(tài)度?!?/br> 趙母只是哭。等稍稍冷靜下來后,問了幾句趙墨的情況,問完后安心了點。隨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緒又開始崩潰了。 趙湛懷頭都大了,打算讓她一個人冷靜一下,轉(zhuǎn)身朝樓下走。 外面響起汽車停下來的聲音,趙媛也回來了。她一進門,聽見趙母的隱隱的啜泣聲,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來安慰安慰媽?!壁w媛拎起裙角朝樓上走。 趙湛懷下意識看了眼她身上的長裙。 他莫名覺得喉嚨有點堵。 明溪已經(jīng)被排擠出了家門,在冰涼的夜風(fēng)中一去不返。 趙媛卻還穿著明溪的裙子。 其實這條裙子在趙媛身上很不合身——她比明溪矮很多,本該是及膝的利落魚尾裙被她穿得格外拖沓松散。 但是,明明很不合身,卻還是理所當(dāng)然地穿在了她身上,就像以前很多事情一樣。 大到一個化學(xué)競賽名額,小到一只兔子娃娃。 明溪有的她都有,她有的明溪卻不能碰。 ——明明該是趙明溪的。 趙湛懷心煩意亂地收回視線。 趙媛匆匆進了趙母的房門。 很快哭聲不再傳來。 趙湛懷頭疼也算是好了一半。 助理從醫(yī)院返回來,問他:“今晚住家嗎?” “去公司吧?!壁w湛懷心事重重地說。 他也將身上的晚禮服扔在了沙發(fā)上,離開了這棟別墅。 不知道為什么,今晚格外不想在這棟冷冷清清的別墅待著。 趙媛說了些“媽你還有我”之類的話,趙母得到了趙媛的安慰,被轉(zhuǎn)移了一點注意力,心情要好了一些。 只是她的視線也無可避免地落到了趙媛身上的晚禮服上。 她莫名覺得有些扎眼,忍不住問:“你怎么還穿著?” 趙媛伏在她膝蓋上:“mama眼光真好,今晚很多人夸裙子漂亮呢?!?/br> “……” 趙母只感覺,一瞬間,她自己的話重重扇在她自己臉上。 ——“到底哪里虧欠她了?” 她哪里不虧欠趙明溪? 她總是怕趙媛會因為并非這個家的親生女兒而感到失落和被排斥,于是想方設(shè)法地對趙媛表現(xiàn)出自己的關(guān)愛,想告訴趙媛,自己還和以前一樣,是她的母親。 于是在兩年前趙明溪不經(jīng)意拿起趙媛的玩偶時,她迅速趕過去,將玩偶拿走還給趙媛,并對明溪說“你想要我再給你買,不要搶媛媛的。” 于是在趙媛表現(xiàn)出對這條裙子的喜歡時,毫不猶豫地將裙子給了她,并且擅自認為明溪不會介意。 但是當(dāng)一個小孩在兩年間一次又一次受了冷落,怎么會不介意?正是這些介意,堆積起來,才會造成今天的狀況!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為了維持和養(yǎng)女之間十五年的情分,忽視了明溪在這些事件中的感受! 是她自己生生將明溪越推越遠! 趙母心里針扎一樣,焦躁又刺痛,她完全無法繼續(xù)看著趙媛穿這條裙子,簡直無異于一巴掌又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提醒她是怎么對待明溪的。 她匆匆將自己埋進被子里,道:“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會兒?!?/br> 趙媛愕然地看著她:“媽,怎么突然——” “出去!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被子里傳來趙母的哽咽。 明溪坐在摩托車后座,雙手揪著傅陽曦的外套。 車流如瀑,夜間冷冽的風(fēng)刮過她的鬢間,她望著隔江的閃爍的霓虹燈火,經(jīng)過一盞又一盞的路燈,慢慢冷靜下來。 她后知后覺地想起:“對了,你們摩托車哪里來的?!” 傅陽曦外套被風(fēng)吹得鼓起,故意道:“我聽不清!” 明溪迫不得已微微直起身子,抓住他肩膀,攀到他耳邊,大聲吼:“我說,你們摩托車哪里來的?!” 貼得太近,即便呵出來的氣被冷風(fēng)吹散,但依然有幾分落到了耳廓上,傅陽曦那里極其敏感,酥酥麻麻的感覺一瞬間傳來。 他耳根頓時紅了,手一抖,差點開歪。 傅陽曦喉結(jié)一動:“柯成文有個朋友開車行,就在那附近幾百米的位置,我們就去提了幾輛?!?/br> “哦?!泵飨仡^一看,身后還跟著四五輛摩托車,明溪扭過頭去數(shù)了下人頭,發(fā)現(xiàn)傅陽曦的小弟都在,除了柯成文,她頓時悚然一驚—— “等等,柯成文呢?我們把他漏在警察局了!” 傅陽曦:“你那么關(guān)心柯成文干嘛?!?/br> “這邊!”柯成文開著一輛跑車跟了上來,降下車窗,朝他們招了招手。 柯成文早就滿了十八,有駕照了。 明溪看了眼柯成文開著的四個輪子的跑車,問傅陽曦:“所以有跑車,為什么你是開著摩托車來的?” “酷??!”傅陽曦挑眉,臭屁道:“你不覺得幾輛風(fēng)馳電掣的摩托車突然在你身邊停下,圍著你嗡嗡嗡地繞一圈,就像電影里的場景?你們女孩子不都喜歡這樣嗎?可惜沒有墨鏡。” 明溪:“……” 不愧是你,曦哥還是曦哥。 明溪問:“那我們?nèi)ツ膬???/br> 傅陽曦道:“先下車吧?!?/br> “夜晚太冷了,再吹下去我倆手指都要凍僵?!彼麑⒛ν熊囃T诼愤叄硐萝?,十分自然地抱住明溪的腰,把她抱了下來,順勢紅著臉把她圍巾掖了掖。 明溪看他動作過分熟稔,覺得哪里不對,但腦子被冷風(fēng)吹得思維緩慢,一時之間也沒察覺哪里不對。 傅陽曦被明溪盯著,不自在扭開頭,他面紅耳赤嘴唇勾起,但是又立馬“嘶”了一聲。 明溪問:“疼嗎?” 傅陽曦摸了摸唇角的創(chuàng)可貼:“害,這點兒小傷,小爺無所畏懼?!?/br> 柯成文也把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 后排車窗降下,賀漾探出頭,對明溪招了招手:“明溪!” 明溪:“怎么把賀漾也帶來了?” “一刀兩斷破繭成蝶的大好日子,怎么能不去吃點烤rou什么的慶祝一下!曦哥就叫上你的朋友了?!笨鲁晌牡溃骸摆w明溪,快上車!” 明溪心里暖融融的,在警察局門口的不愉快也仿佛一掃而光。 她走過去拉開車門。 “等等!”傅陽曦忽然打斷,大步流星走到車門前,把車門一開,從里頭拽出個男生:“姜修秋,你坐副駕駛座去?!?/br> “好久不見,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老朋友的?” “去去去?!?/br> 姜修秋?! 明溪頓時眼睛一亮——這不是那個,那個可蹭人員名單第二位嗎? 叫做姜修秋的男生桃花眼,高毛衣領(lǐng),罩住下半張臉,仿佛極為怕冷,穿得猶如過冬,揣著手瞪了傅陽曦一眼,然后掃過明溪臉上的時候,視線頓了頓,接著老不情愿地坐到副駕駛座上去了。 明溪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 2%! 還沒試過百分之二的氣運回報率會是怎么樣! 傅陽曦擋著車門,正要催促明溪快點上車,忽然順著明溪的視線看過去,然后就落到了姜修秋的身上。 他:“……” 一秒、兩秒、三秒——傅陽曦掐著表數(shù)了十秒,就見趙明溪她還盯著姜修秋! 姜修秋長得有那么帥嗎? 她都沒這么盯過他! 明溪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傅陽曦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臉色還突如其來的臭了。 明溪一頭霧水地問:“怎么了?” “大晚上的你視力真好呢?!备店栮亟吡Σ凰崃锪锏氐馈?/br> 他推著明溪快速上了車。 傅陽曦把鑰匙拋給小弟,摩托車叫人開了回去。 一行人在熱氣騰騰的烤rou店坐下來。 “是你?” “是你?” 明溪和姜修秋同時問出了聲,問完后兩人都是一副驚訝、隨即了然的表情。 傅陽曦盯了眼趙明溪,又盯了眼姜修秋,最后盯了眼把姜修秋帶過來的柯成文,簡直拳頭都要硬了。 柯成文慌張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聯(lián)系我要來的又不是我特地把他帶來的’,傅陽曦用眼神瞪回去‘你不會拒絕啊?’,柯成文眼神更加苦逼‘這不是曦哥你發(fā)小么?我怎么拒絕?’ 幾輪眼神來回,傅陽曦紅色短發(fā)本就被夜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宛如刺猬,這下臉上更是結(jié)了一層冰霜。他將菜單翻得嘩嘩響,十分擾客:“是你個屁啊,小口罩,你和姜修秋早就認識?” 明溪解釋道:“說認識倒也不認識,就是大半個月前我替他代考過文藝宮的大提琴考試。就是那個昵稱叫handsome j的。” 開價八千,她說誰這么土豪呢,原來是傅陽曦的富二代朋友。 現(xiàn)在一回想,明溪說怪不得那幾天小嫩苗長得飛快呢,敢情里面還有這件事的漲幅在里面。 傅陽曦拉長了臉:“那你倆已經(jīng)加過微信了?” 明溪道:“對?!?/br> 代考嘛,不加微信怎么聯(lián)絡(luò)。 傅陽曦拿起桌上的悶醋搗鼓:“那豈不是很有緣分?” 明溪道:“對。” 傅陽曦:“……” 傅陽曦只覺得自己嘴角的傷口好疼! 姜修秋則一邊擦拭著筷子,一邊笑瞇瞇地看著傅陽曦,對趙明溪道:“那我就不同了,我對你的認識還來自于——” 話沒說完,嘴巴里被傅陽曦隔著桌子塞進去一塊哈密瓜,傅陽曦暴跳如雷:“你這人長了張嘴一天到晚嘰嘰歪歪,我警告你別胡說八道些不該說的,吃水果!” 姜修秋繼續(xù)笑,一副有了威脅傅陽曦的籌碼的樣子。 明溪看姜修秋笑得那意味深長的樣子,懷疑傅陽曦是不是在背后說自己壞話了——就是自己剛轉(zhuǎn)班,千方百計想和他做同桌,他最討厭她的那段時間。 賀漾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打破僵場:“烤rou來了!” 明溪主動站起來,把碟子從服務(wù)員手中接過來,擺在桌上。見店里人多,服務(wù)員人手不夠,她下意識就要了條圍裙戴上,道:“你們吃,我擅長烤,我先給你們烤著?!?/br> 傅陽曦從沒烤過rou,但是見趙明溪這么自然地接過夾子去烤,他心頭又不大舒服。 他站起身,劈手奪過趙明溪手里的夾子,仗著身高,從后面一下子把她套上的圍裙摘了下來:“你坐一邊去。” 明溪眼前被圍裙擋了一下視線,等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傅陽曦推到座位里面去了。 她驚呆了:“你來?” 幾個人都驚訝地看向傅陽曦。 姜修秋托著腮,又多看了眼趙明溪,笑瞇瞇,心里“喲”了一聲。 “怎么樣?瞧不起我?”傅陽曦道:“覺得小爺我不會烤?你這是在挑釁我?!?/br> “不敢不敢?!泵飨套⌒?。 傅陽曦和明溪換了位置,坐在最外面,用剪刀將rou剪成幾塊,手忙腳亂地扔進去。 不一會兒就傳來了糊了的味道,油噼里啪啦。 烤rou夾在他手里面仿佛格外不靈活,差點飛出去。 不遠處的服務(wù)生看了都著急,生怕紅色刺猬頭的男生把他們店給燒了。放下一桌人,趕緊走了過來:“我來幫你們吧?!?/br> 傅陽曦訕訕地松開了夾子。 “這幾塊誰要吃?”服務(wù)生問被烤得糊透、黑得爹媽不認的那幾塊烤rou。 傅陽曦看向姜修秋,姜修秋移開了視線。 傅陽曦看向柯成文,柯成文“咳”了聲,抬頭看著窗外:“月色真美?!?/br> 見沒人要,傅陽曦面上無光,黑著臉:“給我。” “我也要幾塊?!泵飨蝗绦臎]人捧場,將盤子遞過去。 傅陽曦哼了一聲,拽起嘴角,心里卻美滋滋。 不過下一秒他還是將自己和明溪的盤子里的焦了的烤rou倒進垃圾桶。 烤糊了還是別吃了。 開始吃起了烤rou,明溪盯著對面的姜修秋,打起了姜修秋的主意,說:“雇主,握個手吧,以后還有類似的事情找我。” 她本來以為傅陽曦的朋友會是和傅陽曦一樣難搞的人物,但沒想到姜修秋脾氣非常好,笑瞇瞇地就朝她伸出了手:“沒問題。” 明溪心情激動,立刻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了上去。 還在吃烤rou沒來得及阻止的傅陽曦:“……” 明溪一肌膚觸碰姜修秋,盆栽里的小嫩苗立刻動了一下。 生長了一顆半! 雖然沒有碰傅陽曦的第一次生長的那五棵嫩芽那么多,但是也足夠令人高興了! 明溪心潮澎湃,夾了塊烤rou嚼著,又問:“姜修秋,你是不是因病快一個月沒來學(xué)校了?你桌子上應(yīng)該會堆積很多卷子吧,你需要人幫你整理嗎?還有你平時的值日什么的需要人跑腿嗎?” 柯成文默默看向傅陽曦快綠了的臉色:“……” 姜修秋還沒來得及說話,傅陽曦一把把明溪的身子拽了過去,雙手攥著她肩膀,惱怒地盯著她—— “怎,怎么了?”明溪一頭霧水。 傅陽曦臉色很臭,惡狠狠地盯著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到底是我小弟還是他小弟?” 明溪把烤rou咽了下去:“我不能兩個都當(dāng)嗎?” 當(dāng)老大這種事,還有職業(yè)競爭的嗎? “不行!”傅陽曦氣急敗壞——他懷疑小口罩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說的‘小弟’難道就真的是那個‘小弟’的意思嗎?非逼他主動捅破窗戶紙嗎? 明溪:“為什么?” 傅陽曦漲紅了臉,惱怒道:“一山不容二虎,懂?” 姜修秋在旁邊笑得瘋狂咳嗽,喝了口水,嘆氣道:“沒辦法呢,我的人格魅力,擋不住呢?!?/br> 明溪身上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想,百分之六和百分之二,那她肯定選擇傅陽曦這個百分之六啊。 “那我還是選擇當(dāng)你小弟吧?!?/br> 傅陽曦耳根一紅,心頭舒坦了,他放開明溪的肩膀,還老大做派地給明溪夾了幾塊rou。 明溪:“謝謝?!?/br> “不用謝?!备店栮氐靡庋笱蟮負哿藫圩约荷砩喜⒉淮嬖诘幕遥裘汲耷锟慈?,眼神狂霸酷炫拽:“看來還是我人格魅力大呢?!?/br> 柯成文和賀漾:“……” 明溪:“……” 很好,兩層雞皮疙瘩。小口罩拳頭硬了。呢呢呢呢你們妹呢。 烤rou店熱氣騰騰,rou質(zhì)和佐料的香氣四溢,明溪身上很暖和,看著眼前這一群年少的人插科打諢,心底也暖和。 有一些東西悄無聲息地滋生,彌補了她心中空落落的角落。 中午服務(wù)員送來些果酒,沒人注意明溪也喝了兩杯。 傅陽曦發(fā)現(xiàn)她不對勁時,趕緊攔下,但她已經(jīng)喝了三杯。 明溪開始感覺腦子暈乎,窗外的月亮長了毛邊。 傅陽曦晃了她一下。 但傅陽曦開始變成兩個傅陽曦。 她轉(zhuǎn)頭,身后黃綠色的玻璃窗框也變成了兩根。 …… 明溪撐著腦袋,漂亮的臉上泛著紅暈,眼睫沾著霧氣,視線不自主地落到了街邊,那邊有一對祖孫在寒風(fēng)中擺著攤,正在賣鮮紅色的糖葫蘆。 不知道孫女撒嬌說了些什么,拽著老奶奶的袖子一直擺,那老奶奶耐不住,取出一根糖葫蘆,遞到孫女手上。 老奶奶轉(zhuǎn)過臉來時,臉上帶著慈祥平和的笑容,臟兮兮的手揉了揉孫女的腦袋。 明溪呆呆看著,頓時忍不住了,她鼻子酸澀,眼圈一圈地泛紅。重生后得知奶奶已經(jīng)不在了到現(xiàn)在所積攢下來所有情緒,瞬間傾瀉而出。 眼淚不受控制“啪嗒”一下砸下來。 “我奶奶。”明溪哇地一聲哭出來,聲音帶著沙啞的余韻:“我奶奶去世前還給我留了幾千塊錢!” “……” 桌上一桌人看著她。 “完了,趙明溪不能喝酒,她喝一點都能醉得不輕。”賀漾才想起來,她自己也有點暈。 傅陽曦迅速起身把明溪拉過去,對賀漾皺眉:“怎么不早說?” 明溪抱著傅陽曦,像抱著一根電線桿子,嗚嗚哇哇地哭。 她連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沒見過。 她離開桐城的時候,奶奶放心不下,而她卻帶著滿心的期許和向往,并且還對奶奶說,等她討到趙家人喜歡了,過段時間就把奶奶接過去,以后考了好大學(xué)有出息了能給奶奶養(yǎng)老。 只是等她剛到趙家沒多久,生日前后兩日,剛打電話給奶奶沒人接、察覺到不對,就接到從鎮(zhèn)上打來的電話。 說她走之后,奶奶去身上送貨,一不小心被暴雨困住,因為腿疾滑下了山,那個晚上就去了。 鎮(zhèn)上的人好心,給奶奶辦了葬禮之后,才不忍心地打電話通知她。 因為發(fā)現(xiàn)得遲,鎮(zhèn)上醫(yī)療條件也不好,甚至不知道奶奶具體是哪天去世的。 當(dāng)時明溪整個人都懵了。 她一路狂奔回桐城。 她在寒冷的靈堂里沒有聲音,哭到麻木。 她還說要讓奶奶過上好日子,最后卻是奶奶給她留下一個破舊的紅布包,里面裝著奶奶腿疾多年卻不敢醫(yī)治、攢下來的給她的學(xué)費。 明溪像是被打開了開關(guān),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哭得鼻尖泛紅。 用手亂七八糟地抹著臉。 手上沾著辣椒,越抹眼睛越辣,眼淚流得更加洶涌了。 傅陽曦慌亂地抓起桌子上的紙巾,給她擦掉臉上的淚水。 傅陽曦很少看見趙明溪這種崩潰的哭,心里揪了起來,扭頭問賀漾:“她奶奶是誰?住哪兒,地址是哪里,發(fā)給我?!?/br> “已經(jīng)去世了?!辟R漾難過地看著明溪:“她——算了,這些事情說了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br> 賀漾跳過一些趙家親生女兒與非親生的事情,只把明溪從小生活在北方桐城,十五歲才回到趙家的一些事情告訴了傅陽曦他們。 傅陽曦聽著,眉心愈發(fā)地皺了起來。 柯成文看著明溪,心情復(fù)雜:“沒想到?!?/br> 其實看趙明溪氣質(zhì)出眾,還以為她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呢。但是仔細想想也能知道,哪個嬌生慣養(yǎng)的又會烤rou又會做菜? 明溪身體輕飄飄,腦子像是進了水,晃悠悠,但是依稀能聽見他們的對話,她頓時悲愴地又哭了出來。抓住面前的人,將額頭往上面撞:“嗚嗚嗚去世了去世了都怪我?!?/br> 傅陽曦:“……” 接下來另外幾人還說了什么,明溪已經(jīng)聽不清了,聽清了腦子也轉(zhuǎn)得慢的很,沒法辨認到底在說什么。 她沉浸在巨大而悲傷的夢里,仿佛回到了上輩子靈堂的那一天。 手腳都凍得發(fā)麻,哭得渾身都在抖。 明溪依稀感覺自己被傅陽曦半抱出了烤rou店,自己吐了他一身,他蹲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系得亂七八糟的鞋帶重新系好。接下來對姜修秋其他幾個人吩咐了幾句。 烤rou店外的路燈的光照在地上,細小的飛蟲在寒氣中飛揚環(huán)繞。 呵出的氣成了白霧。 淚水砸在地上。 冷得要命,眼淚淌進脖子里也冷。 她脖子上又多了一條圍巾。 總算不冷了。 明溪抱住了身前的暖和的電線桿。 …… 接下來明溪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她睡了一覺。 …… 很奇怪的是,醉酒的人快醒來之前,能知道自己是醉了。 意識朦朦朧朧的快要清醒,可是身體上卻像是壓著一座山,怎么也抬不起來。 眼皮子也沉重疲倦得不行,只能感覺到一點閃爍的光亮。 像是卡了帶的放映機,能想起來昨晚的只有幾個零星的畫面。 引擎的嗡鳴聲以及輕微的搖晃讓明溪感到頭疼欲裂,著陸時的失重感更是讓人胃部擰成一團,昨晚吃的什么都快要吐出來。 …… 等到明溪模模糊糊地有了點意識,快要睜開眼時,第一個感覺就是冷。 怎么回事? 比昨天冷多了? 氣溫突然驟降了十幾度嗎? 耳邊不停地傳來嘈雜的聲音,座位一直在顛簸,明溪渾身上下的骨骼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她努力睜開眼,意識還有點遲鈍。 入眼的是一道有些臟的車窗玻璃,她在車上? 人販子?! 明溪悚然一驚,嚇得魂飛魄散,徹底清醒了過來。 明溪朝左邊看去,傅陽曦坐在她左邊,明溪突然安心。就算是被人販子綁了,有傅陽曦在一塊兒,那也會有人順帶把自己贖了。 傅陽曦正疲倦地睡著,嘴唇緊緊抿著,眉心緊皺,換了身衣服,他沒戴他的降噪耳機。 明溪很快反應(yīng)過來銀色的耳機掛在自己耳朵上。 她摘下來,已經(jīng)沒電,關(guān)掉了。 明溪又朝右邊看去,是一個破舊而熟悉的車站,候車大廳上掛著去年張貼現(xiàn)在還沒摘下來的囍字,灰塵撲撲,人來人往的叫賣聲十分嘈雜,是一個破落卻又欣欣向榮的地方。 街道兩邊到處都是紅紅綠綠甚至五顏六色的小廣告。 車子還在往前開,擦肩而過許多三輪車。 坑洼不平的砂礫地面上,隔一段距離就是垃圾堆,沿路的垃圾桶仿佛全都是個擺設(shè)。 明溪眼皮一跳,忽然覺得無比的熟悉。 甚至街道拐角冷冷清清的豆?jié){攤都覺得熟悉。 老板cao著讓明溪熟悉的口音:“豆?jié){!好喝又不貴的豆?jié){!” 香氣仿佛溢了過來。 她呼吸窒住。 她心臟怦怦直跳,額頭不由自主貼上了冰涼的車窗,感覺到了氣溫差。 不知過了多久,顛簸終于暫停。 車子繞了很久,在鎮(zhèn)上一處舊的破巷子口停下來,深幽的巷子一如明溪記憶當(dāng)中,地上長滿青苔,剛下過雨,還積滿了水。 視線往上,是錯亂無章的破爛筒子樓,窗戶沒有幾家是閉上的,全都大開著,一根或兩根竹竿抻出來,褪色的體恤衫、校服和曬干的臘rou胡亂掛在一起。 …… 太熟悉了。 再往巷子里走幾步,就是以前和奶奶生活過的那個小院子。里面會長著一些梔子花樹,放著幾盆曬著的蘿卜,還有整整齊齊擺著的一些奶奶補的鞋子。 意識到這是來到了哪里之后,明溪心跳越來越快,觸碰在車窗上的手指都在輕輕地顫。 有些地方變了一些,但是記憶里的大多數(shù)東西都沒變。 一群少年三五成群招搖過市,抱著籃球去旁邊雨水少點的小空地打球。 車子停下來,司機cao著本地口音:“到咯,醒醒,給錢咯?!?/br> 明溪才注意到后面還跟著一輛車。 柯成文和姜修秋還有賀漾揉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從上面跳下來。 傅陽曦也醒了,醒了下意識地看了眼身邊的趙明溪。 他打了個哈欠,照例頂著一張不耐煩的臭臉,掏出幾張紅色鈔票遞給司機,然后跳下車門,繞到這邊來。 他打開了明溪面前的車門。 明溪眼睛紅腫著,呆呆愣愣地看著他。 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仿佛在做夢。 愛麗絲夢游仙境嗎還是什么? 怎么一覺醒來就回到了以前生長的地方?明明回來一趟得火車十幾個小時。 但是她睡著了是怎么被弄上火車的? 明溪陡然想起來沉睡時起飛著陸的嗡鳴聲——私人飛機? 而且還有傅陽曦——這幾個人—— 像是誤闖入她的夢境一樣。 傅陽曦站在車門前,扶著門,等她下去。 他逆著清晨的光,一頭紅色耀眼短發(fā)將清冷的晨霧暖化不少。 見她愣著不動,傅陽曦微微俯身,嘴角一勾,笑了起來:“愣著干什么?” 明溪慢半拍地下車,傅陽曦頂著車門頂。 他踹了個板子在車子下面,剛好蓋住泥土地上的積水。 “wele home, little girl.”他對趙明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