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千秋 第78節(jié)
沈氏離宮,多半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送一送也不過是客氣的說法,想來是要防著沈氏生出什么亂子,也順道找她問話才是真。 翟衣的事,陳妃沒有審出結(jié)果,卻在她這兒蓋棺定論了。 還有善善手上的傷,如今也是鬧的人盡皆知。旁人不知內(nèi)中曲折,不知孟緒也是個假公濟私的枉法之徒,還道她明察秋毫,斷案神速,為善婕妤伸張了冤屈。 如此一來二去,便免不了將她與陳妃諸多比較。 近來更有風聲,帝王寵愛意婕妤太甚,有意讓她與陳妃娘娘分權(quán)了,善婕妤的事就是讓她小試牛刀。 孟緒沒打算躲這一遭,看了眼阿娜,對宮人道:“我也看到了——我安頓好公主便來。” 宮人望了望身邊氣勢洶洶的公主,退開一步:“您可得抓緊著些,奴婢就在這兒等您?!?/br> 其實宮人也有些怕阿娜公主,動輒拿個蛇鞭揮來揮去,到底是野蠻之地長大的人,能懂什么好賴,能不惹還是不惹。 她轉(zhuǎn)身去了門口等。 孟緒讓人給阿娜公主上一盞宮中特有的荔枝熟水,對阿娜道:“今日是不巧了,恐怕要請公主先在這兒稍等,我有些事要處理?!?/br> 阿娜一直不知道孟緒早就打點過,故而內(nèi)衛(wèi)們見了她才會裝作不見、輕易放行,一心只以為自己是能耐大,又一次偷偷摸進了后宮。 既是做賊,此行又怎會帶上譯人? 如今她兩眼一抺黑,什么都聽不懂,憤怒又懵然地看著孟緒,愣是說不出半個字。 就算她罵上幾句,也是白費口舌! 孟緒也是說完才想起她聽不懂,好笑地將她按在椅子上。 簌簌很快將一盤點心和荔枝熟水端了上來。 荔枝是宮里的貢果,市面上沒有,可熟水阿娜這兩天卻是早就喝了個飽,什么花頭都見過了。她一點也不稀罕,把頭別到一邊,傲慢地抱起了雙臂。 沈氏出宮在即,孟緒也沒法和人周旋太久,見她這樣子,笑著便要走。 阿娜卻抓住了她的胳膊:“我去哪兒!” 孟緒不知如何與她溝通,便只能先將胳膊抽出來。 簌簌也上來想擋開阿娜。 阿娜見這情形立馬急了:“我們到底什么意思!” 握住鞭柄就往空中一打。 鞭風驟振,只聽啪的嘹亮一聲。 “主子小心!”簌簌喊道。 阿娜本是怕孟緒這兒人多,自己吃了虧,想嚇嚇她們而已,一不小心卻當真甩在了誰的胳膊上。 孟緒嘶了一口涼氣,一下子縮回手,捂住了胳膊。 疼得眼中都冒出了淚色。 如此變故陡生,滿殿的宮人瞬時擁了上來。 阿娜這鞭子不是普通的蛇鞭,而是將蟒蛇皮用特殊的藥液浸泡而成,尋常的時候軟若棉繩,揮直的時候卻是能和刀劍硬碰硬的。 眼下秋衣還不算重重層疊,孟緒的衣袖都瞬間被打爛了一道口子,隱約可見雪膚上綻開的血痕。 阿娜忙丟了手中的殺器,被急急圍上前的宮人一把推開,也不知道生氣。 只一個勁在宮人后頭伸長了脖子,用自梧話問:“我還好嗎?怎么樣了?我不是故意的……” 江太醫(yī)來的倒很快。 他為孟緒處理好傷口,這么大一條皮開rou綻的口子,饒是他見了也有些發(fā)憷:“婕妤肌膚嬌貴,這傷口怕有的養(yǎng),別留疤就是萬幸了。” 孟緒抬頭就見正呆立一旁,手足無措的阿娜,她沒真哭出來,阿娜倒是淚眼朦朧了。于是笑了笑道:“那便請江太醫(yī)多費心了,要是留疤,我可是要治我的罪的?!?/br> 阿娜見她還能笑,又懷疑起自己下手其實并不算重。 若換了旁人,江太醫(yī)恐怕要腹誹一句這又關(guān)他什么事,簡直無妄之災??上氲缴粕坪蜕蚴系氖隆辶饲迳ぷ樱俺急M力為之便是?!?/br> 正要起身去寫方子,孟緒卻又看了一眼此時也過來察看的昭陽殿宮人,對他道:“對了,煩請江太醫(yī)再為我把個脈吧。” 一如所想的那樣,她這個月的癸水,遲遲未來。 第67章 昭儀 江太醫(yī)知道孟緒不會無端說這話,但他也沒多問,究竟是何緣故,一探脈息便知。 簌簌也顧不上盯著孟緒腕上才被包扎好的傷處看了。 江太醫(yī)反復搭了兩次脈,終于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沉穩(wěn)開口:“這脈象……是滑脈,且脈象和緩有力,并非病脈。敢問婕妤,上一次月信是什么時候?是否有乏力、嗜睡、惡心等癥狀?” 簌簌差點要蹦起來,苦巴巴的的神情徹底一掃而空:“主子這幾天確實干嘔了好幾次,月信也遲了!” 江太醫(yī)這才起身道賀:“恭喜婕妤,您是有身孕了?!?/br> “主子有身孕了?” 剛才還人心憂惶的椒風殿一下子和天上掉了一籮筐餡餅似的,人人都被砸出了一臉的喜笑。 連被排擠在外的阿娜也被激動的小宮娥晃了好幾下胳膊。 陳妃派來的宮人在這時悄無聲息退了出去,匆匆尋陳妃而去。 坤成門邊,陳妃一身華衣,簪珥莊嚴,站在雕磚的宮墻下。 一入宮門深似海,這道門,從來是有進無出的。今日卻有人能從這里離開,難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沈妙嫦出來的時候,身后跟著兩個內(nèi)監(jiān),一人手上抱著個箱子。她能帶走的東西不多,兩只箱子也就裝完了。 看見陳妃,她沒再如日前那樣裝得婉順。 也沒打算停下同人打招呼。 “慢著?!标愬谒砗蠼凶×怂?/br> 隱約間,倒是好像又看到了當初那個趾高氣昂的柔妃。 沈妙嫦當然不能再做柔妃。她如今無品無階,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暗暗管她叫“棄婦”。 她不情不愿地轉(zhuǎn)過身來行禮:“陳妃娘娘有何指教?” 陳妃不是來落井下石的。她上前替人攏了攏領(lǐng)子,難得動作親昵,竟如閨友:“我也別太灰心了,外面天寬地闊,我也不妨把心放寬一些??倸w沈家還是在的,我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br> 沈妙嫦忍著惡心沒打掉那只靠近自己的手,青著臉道:“用不著陳妃娘娘的假好心,不過我說的對,外頭天寬地闊,里頭卻是寸步難行。我就在外頭看著,看陳妃娘娘,能走到哪一步?!?/br> 這可不是氣急敗壞的拌嘴—— 往上難走,想往后退,又何嘗不難? 說罷,沈妙嫦把頭一別,敷衍地蹲身:“不必再送了。” 她身邊一個侍奉的人也沒有,走出宮門后,自己扶著車廂的門框,艱難地上了馬車:“不就是皇后身邊的一條狗,天天沖我這兒吠,到了孟氏跟前,叫不出一聲來!” 唾罵的聲音不小,跟在陳妃身邊的宮人蹙眉道:“娘娘何必對她這樣好言好氣,她如今不過庶人之身。” 陳妃從容地看著人遠去:“沒什么,只覺得對她也有些虧欠罷了?!?/br> 又笑道:“看來孟氏是趕不上了。回罷?!?/br> 從宮道一直往南行,過了丹鳳門,從此就和這梁宮沒有分毫的關(guān)系,恩恩怨怨都不作數(shù)了。 萬要好去莫回頭啊。 “娘娘!”派去椒風殿的宮人一條腿都快跑折了。 好容易喘著大氣停下,就被陳妃劈頭一聲呵斥:“什么事這么慌里慌張,毛毛楞楞的,成何體統(tǒng)?” 宮人顧不上認錯,扶著另一名宮人的胳膊,強壓住胸腔那劇烈的起伏:“娘娘!意婕妤……有孕了!” 陳妃氣息一窒,很快又平靜下來:“這是好事,如喪考妣的做什么?幾月恩寵不斷,有孕也在情理之中?!?/br> 眼神卻變得有些悠長:“走,正好去看看?!?/br> 路上,宮人又把今日椒風殿中的亂況同陳妃簡述了一番。 陳妃還記得含元殿中的奇恥大辱,倒也沒打算借這一鞭子發(fā)揮,只道:“蠻子永遠是蠻子。” * 椒風殿上下歡慶得就和過大年似的,只差到處張貼喜字了。 還有手巧的宮女自告奮勇,要親自熬一種她們家鄉(xiāng)特色的喜糖。說是把沸熱的糖漿倒進老虎模具里,等冷卻下來就是小老虎的樣子了,到時候各宮去散糖發(fā)糖,就能保佑將來的小主子和老虎一樣威風康健。 宮女興高采烈地在院子里同瓊鐘、簌簌比劃,見兩人都說好,又要找筠停,畢竟是管事的姑姑,還得她拿這個主意才行。 可四下找也沒找到,便想著干脆去問問主子和陛下吧,主子和陛下若也覺得好,自不用旁人點頭同意了。 一進內(nèi)殿,卻瞪大了眼珠子。 衣不染塵的帝王竟然正單膝跪在地上,側(cè)頭貼靠在座中女子的小腹上,萬分小心地聆聽著什么。 孟緒輕輕攬著他的頭:“才這么點月份,能聽出什么?” 蕭無諫也知道自己這舉動未免稚氣了,牽了下嘴角:“這是我我的骨血,是我中有我,我中有我。不必聽出什么,朕也愿意聽?!?/br> 孟緒撲哧一笑:“陛下又哄妾啦?” 宮人哪還敢窺伺這般情形,腳沒邁進門檻就退了出去。 也實在是今日帝王沒讓人在外面值守的緣故。 連隋安都忙著向江太醫(yī)討教養(yǎng)胎的日常事宜,支了個筆桿子在那兒記寫。 陛下雖已安排了幾個經(jīng)驗老道的嬤嬤過來伺候,可他自己也沒打算當撒手掌柜。 回頭隋安還得將從江太醫(yī)這兒聽來的東西遠遠本本呈給陛下看呢。 陛下自己是沒空聽江太醫(yī)說的,眼下當真是一刻也離不得意婕妤了。 江巽想了想道:“我回頭寫張單子給陛下吧?!?/br> 隋安這才停下了筆,抬頭笑道:“大恩不言謝。那就麻煩江太醫(yī)了?若有什么相關(guān)的書籍,也煩請江太醫(yī)尋幾本來,奴才也好學著點。” 陳妃被迎進椒風殿的時候,恰好有一道旨意送出了殿。 今日意婕妤有孕,闔宮同沐圣暉。帝王下旨,給所有嬪位以下的妃子都晉了個位,份例也都往上提了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