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違背

    宮朔出生于十二月的初一夜晚，那是個雪花紛飛的寧靜朔月夜，故而取名選了朔字，意欲圓滿。

    來醫(yī)院看產(chǎn)婦和小嬰兒的人很多，要想擠進去實在困難，沒多久宮家兩個粉雕玉琢的雙胞胎出場更是吸引了大片注意力。

    小宮侑一嗓子就引起了大人們的關(guān)注，故而會哭會鬧的宮侑被抱到宮夫人身邊。

    留下的小宮治對照下很是安靜，雖說是雙生子相像眾多，但幾個瞬間里還是能很好辨認兩個，乖巧的小宮治拿著牛奶被一群人圍著逗弄也是淡淡的。

    兩家親戚們蹲下身打趣小宮治以后將會多個meimei，年僅兩三歲的孩子哪里懂這些，但眼神依舊會被大人們指引到溫床邊。

    身高差距之下小宮治看不見內(nèi)里，于是宮先生彎腰抱起兒子，帶著難以掩飾的喜色，“這是我們阿治的親meimei，以后做哥哥要好好保護meimei哦”。

    meimei。

    我的meimei。

    這個詞語頻繁地開始出現(xiàn)。

    圍繞在這份歡聲笑語慶賀新生命的氣氛里，小宮治看著溫床上閉著眼睛的小嬰兒，他下意識探手被對方攥住小拇指，聯(lián)結(jié)之下陡然心顫。

    大抵就是從那個時刻開始，名為血緣的倫理纏繞他們，生生不息。

    我以后會保護好meimei。宮治在不知道這些話是什么含義的時候就學語向大人承諾，而之后他也做到了。

    比起開始探索周圍的宮侑，宮治喜歡跟在meimei旁邊，看她吃飯、睡覺。當然若是拆開了治和朔，和侑待在一起的治又是另一模樣，渾然不會讓著自己雙生子兄弟一點。

    爭強打架都是小事，一旦兩個吵起來大人們有的是棘手的。

    久而久之保姆阿姨一旦看的雙生子在打架，就自覺的把小宮朔抱到宮治身邊，一招百靈。

    隨著時間他們?nèi)齻€一起成長，因為宮朔是早產(chǎn)，打小體弱多病就深的父母cao心。每年的初詣與三月三宮夫人會份外虔誠，一遍遍的叩拜保佑女兒平平安安。

    在宮治的記憶里曾有一回玩鬧的宮侑拿下了三月三的節(jié)目人偶，不等侑嫁禍給治，他被抓了個現(xiàn)行，挨了父母嚴厲的狠狠教訓。

    到了宮朔三歲，本來這個年紀的雙子都早就會說話學步，上躥下跳活潑的難以管教，但小宮朔卻不然。

    兩口子開始上心，去了醫(yī)院拿到診斷結(jié)果更是各個憂心。

    這些宮治都看在眼里。

    回首望去宮侑趁著家里人沒瞧見正在拿宮朔手上的零食，他哄騙meimei的手段已經(jīng)越發(fā)高明，看不下去的宮治向前靠近。

    七五三節(jié)，一家五口都穿上了特制的衣服來到廟宇參拜。

    今日盛會下有人cao辦婚禮，鼓瑟吹簫，小宮侑誤以為是新年早被熱鬧的集市吸引走。

    留下的小宮治看著母親放下meimei，因著見過了無數(shù)次，他忽而也學起母親的動作。

    洗手、投錢、搖鈴。

    兩次鞠躬、兩次拍手，雙手合十再彎腰。

    閉上眼，自然而然的心里浮現(xiàn)——請神明先生實現(xiàn)母親大人的愿望，請保佑我的meimei。

    周遭一聲輕笑，小宮治側(cè)目看向眸光溫柔的母親，她摸了摸懵懂的女兒又摸了摸懂事的兒子，“阿治是有什么想實現(xiàn)的愿望嗎？”。

    “嗯”宮治牽住meimei的手，學著像個大人模樣承諾，“mama，我會永遠照顧meimei的”。

    神明在上，請您聽聽我的真心。

    鐘聲恰在其時響起，悠悠遠遠地晃蕩著世俗祈愿，不遠處搖垂鈴的有情人抽的上上簽。忽而起了風，檐下的紅綢綬帶經(jīng)風送進屋內(nèi)，命運般落在了兩個孩子的身上。

    宮夫人神色訝異，小宮治不明白落在肩上的緞帶意義而微微側(cè)頭，帶子的另一邊被meimei拽住，年幼的孩子對鮮艷的事物多有會被吸引。

    不等宮治再問，身側(cè)的母親已然溫柔的開口，“我們阿治是受神明喜愛的孩子”。

    帶著兩個小的剛走出鳥居，歡脫的小宮侑迎面跑回來，手上舉著的是仙鶴形狀的千歲糖。

    第一個就遞給了母親懷里的meimei，這會小宮侑臉上不知道哪弄得一團臟污，但眼睛卻出奇明亮漂亮。

    在看到父母的笑容，機靈的宮侑更是高興，起了念頭呼哧跑遠?？搭櫟膶m先生匆匆跟上自己兒子，哪料宮侑回來的也快，手上拿著含花的“榊”。

    一手拿著糖一手拽著哥哥的女孩已然沒空，于是宮侑擠開宮治將花強塞到meimei手上，做完了的宮侑再次看向母親，等著被夸獎。

    在看清女兒手上拿著的東西時宮夫人臉色微變，很快小宮侑的后面跟著跑來了幾個穿戴正裝的大人，神色慌張。

    原是小宮侑瞧著這花枝好看就從人家舉辦的婚禮中拿了過來，這下鬧得追來的人不少。

    宮先生剛和人新婚夫妻解釋完回來、又同夫人一起拉著自己家孩子表示歉意。畢竟四五歲的孩子不懂得這些世俗禮成，幼子頑劣。

    陰差陽錯的一家人去參加了這場婚禮。

    惹了事的宮侑絲毫不覺，甚至在觀禮后對母親說了以后也會送小妹“榊”，周遭大人們捂唇作笑，誰都沒把小孩子的話放在心上。

    若說記憶最深的事情，對于宮治來說就是宮朔第一次開口叫他哥哥。

    那是發(fā)生在圣誕節(jié)，家人都忙碌準備食物，父親一早回家就帶著宮侑搭建圣誕樹，同一客廳里宮治坐在玩積木的meimei身邊。

    過會手欠的宮侑時不時跑到兩人旁邊，一看他這笑容宮治已然是防備姿態(tài)，但也沒架住宮侑一把弄亂了meimei搭了半天城堡。惹哭小妹的宮侑離開的歡快，哄出經(jīng)驗的宮治幾句話穩(wěn)住meimei。

    男孩拿著積木憑記憶拼回去，嘴上還說等會哥哥幫你揍回去這樣的話。

    “尼尼...尼醬”

    電視上動畫片的聲音吵鬧，但在那一刻宮治清晰地聽到了meimei開口，他停止住動作，好半響意識到?jīng)]有做夢。

    ?。?！

    第一想法的就沖去廚房，大喊著meimei叫我哥哥了。

    屋外的雪恰好落了下來，彼時圣誕節(jié)迎來初雪。

    錄像帶里關(guān)于三人童年的時光模糊又清晰，鏡頭雖在晃動，像素不明，但每一段聲音、背景都能引起他們記憶重現(xiàn)。

    對于七歲前的宮朔，宮治可以說是沒有誰能比他更了解她。成長來關(guān)于meimei的一切，宮治比父母、保姆阿姨還要清楚，可隨著離異、官司判決后這個家又變得不一樣。

    父親帶走了meimei，母親不想再見到父親、避諱的從未告訴雙子父親的地址。

    沒有電話、不知道目的地，這是宮治記憶中與宮朔分別最長的時間。

    一年又一年。

    他異樣的心思是在宮朔搬回兵庫縣的一年后，在快要升上高一的時候偶然打開了某一隊友發(fā)的漫畫，那是本色/情書，也是宮治第一次接觸這類。

    此前班上男生聊起這類，他并無多大興趣一次次推拒。

    再后來宮侑看了些的私下講起，那是個百無禁忌。宮治也僅僅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專注便利店推出的新飯團口味，畢竟于他來說，萬事萬物皆有排序。

    但那本漫畫看似講述動人的故事，將愛情的細節(jié)刻畫到書外人感同身受，但等到宮治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jīng)看盡了所有內(nèi)容。

    甚至在思維的不可控下，由此及彼想到了自己meimei，這本不應該如此。

    男孩和男人的區(qū)別大抵是性認知啟蒙，有了認識后視角是一瞬轉(zhuǎn)換的。

    那天晚上他做了罪惡的夢。

    而潛意識里夢中的對象是...

    “哥”

    門外的聲音驚得宮治回神，他頭次語氣沖動的喊宮朔別進來，殘留在空氣里的氣味未散去，無光的房間里宮治獨自怔然，久久難以回神。

    剛開始宮治還能壓住，他只當是被漫畫影響，為此去見過醫(yī)生，同時再也不去沾染這類東西。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宮治精力落在社團活動上最充足的，一旦身體疲憊也就無心去想其他。

    但這樣的事情卻不是偶然——

    某個雨天里，很平常的早早結(jié)束社團活動，因為有一段時間避著宮朔，到了這樣的天氣時宮治習慣性的去等下補習班的meimei。等待的間隙忽而宮治看到了街上新開的一家門店，櫥窗內(nèi)展示著一套婚紗。

    霧蒙蒙的天氣光線并不充足，但那家店卻格外出挑，沾染雨水的落地玻璃內(nèi)打著燈的禮服閃著動人的光。潔白婚紗的裙擺曳地，碎鉆剔透。

    如果是宮朔穿，那必定會很漂亮。

    宮治來不及去想他下意識蹦出的念頭，一個男生出現(xiàn)在了他眼前，扭捏的幾分姿態(tài)開口問的就是他是不是宮朔的哥哥。

    他不期然攥緊了傘柄，宮治面上盡量裝的平靜，可在對方明確要聯(lián)系方式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

    無法去想象如若有人成為了meimei的男友、丈夫，然后他們再次分開。

    言語過激的罵走了人，宮治并沒有想象中的輕松，更多的難捱堵在心口，一如當日不好的天氣涂添煩悶。直到宮朔跑到了他身邊，當他看見她的笑容，胸口無意識的震動。

    “哥你今天怎么有空來？”

    面對一無所知的meimei，望見她的歡欣，宮治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人們都說兄妹間是不會有愛情的，這是世界上既定的倫理規(guī)則。醫(yī)生也是如此，說著不該混淆親情與愛情，他們談笑間將一切當做是青春期幻想

    不會有正常人這樣的。

    可宮治分明在這個當下聽到了他自己的心跳聲，輕而易舉的在少女流轉(zhuǎn)的熠熠眸光間敗下。

    在那一刻他居然想親吻她。

    周遭人來人往，補習班里出來的學生如此多，可是宮治更想在這個當下去做過分的事情，叫所有人都看見他不見光的心思。

    喜歡過于淺薄，他愛她。

    從此他惡心的心思再也難以收回，甚至隨著接觸強烈，隱秘的欲/望如火焚過草野，一發(fā)不可收。

    喜她所喜，悲她所悲，欲望混沌又泥濘，拖著宮治無法回頭。

    他愛上了自己meimei，無可救藥。

    ——角名看著盛怒的宮侑，心里還有閑心想之前宮治也是這么個模樣，不得不說這兩雙胞胎真是在對宮朔的事情上反應一致。

    “她的心思是由你們兩決定的嗎？”

    “那就比比看啊”，宮侑篤定的脫口而出，腳步不退的甚至上前。

    這下宮治不得不出聲去喊住宮侑，見沒效果的上手扯住自己兄弟，于是宮侑稍微松了力氣。就在宮治松懈的下一秒，宮侑的拳頭反向砸了阻攔多次的身邊人。

    挨了一拳的宮治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毫無收斂的力氣擊打、疼痛是真。抬眸間語氣冷下，不復平靜“你瘋了？”。

    哪想著宮侑偏頭看了他一眼，“我瘋了？”，他像是覺得這話好笑一樣笑了聲。

    “我看是你瘋了，我不知道阿治你在想什么，但在這件事上，就算suna你是我的朋友也不行！”

    只要一想到自己meimei會和角名在一起，宮侑幾乎壓不下去這份莫名煩躁的心情。

    他想作為哥哥當然是要保護meimei的，渾然沒有去探究更深的意思。

    在這嘈雜之中三人都沒有注意到身后的門開，于是出來的宮朔正好就看見了宮侑打了宮治一拳，并且說了句如此的話。

    她不由得下意識出聲，“你們在做什么？”。

    眼前的這些個狀況宮朔并沒有等來解釋，盛怒里的宮侑徑直上前，阻止了她的前路后拉著她的手腕離開。

    滿臉疑惑的宮朔還想回頭，但架不住宮侑走的速度又快，不得不先把注意力放在身邊人上。另外也不忘宮侑這是怎么回事，然而宮侑就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樣不開口。

    “哥...”

    “你要是認我是你哥就別提他們”

    ……

    宮侑的火氣到現(xiàn)在都沒有降下去，但這會生氣也是忍著，到底是背著人、沒有直接沖著宮朔。

    被拽著一直走出了學校，少女無可奈何，“哥，你弄疼我了”。

    因為怕宮朔回頭，所以宮侑的力氣是毫不收斂的。聽到這話，宮侑回首間堪堪松了點，眼神已然不自覺關(guān)心。

    “別生氣了，我請你吃哈根達斯”宮朔放輕聲音湊近去問、第一遍宮侑并沒有回答，于是她堅持不懈的又問。

    “…我要吃兩盒”，最后宮侑抿抿唇如此說。

    “好啊”

    他不說，宮朔又問不出來，而之后回到家的宮治也是沉默，難得的一頓飯餐桌上安靜一片。

    角名那邊宮朔又不知道該怎么提起，但晚間對面發(fā)來了個沒事的消息，甚至編了個順當?shù)睦碛?。看出來這三人是存心隱瞞，她也沒有再探究下去，只當是順水推舟。

    家中氣氛微妙，雙子間誰都不理誰，一直持續(xù)到上床睡覺，今晚是熄燈最早的，誰都不搭理誰。

    “....玩不玩實況足球？”，這是給臺階的宮治。

    “玩?zhèn)€屁”，這是宮侑。

    半小時后宮朔下樓倒水，還沒走到廚房就看見客廳里玩起游戲的兄弟兩，對此習以為常。喝水的功夫，宮侑喊著讓她幫忙拿杯果汁過來，回應下宮朔打開冰箱。

    里頭的零食大多是貼著名字的，追溯根源是宮侑總是吃完了自己的還惦記他們那份，但宮治提出的方法也是沒有效果的，就是這個習慣傳了下來，現(xiàn)在都還用著。

    拿著果汁進客廳，目前時間還早，宮朔打算坐在沙發(fā)上玩會手機。

    但一走近才發(fā)現(xiàn)兩人臉上、手臂上多了打架的痕跡，顯然是他們在房間里又吵了一架。

    宮朔熟練的去找醫(yī)藥箱，處理過他們明顯的痕跡后再坐到沙發(fā)上。

    背景里兩個哥哥打游戲打著上頭進入了互相嫌棄、推搡，而社交軟件上宮朔正好刷到了關(guān)于前幾日看他們做的采訪，IH上宮侑的第一二傳個人獎項討論度還在持續(xù)上漲。

    再一看他私底下的模樣。

    “哇，你蠢死了，你到底會不會哇啊啊”宮侑玩得已然面紅耳赤，全是爭執(zhí)喊出的。

    待久了宮朔覺得自己耳朵實在遭難，準備起身回房間，手機振動的帶進一條消息。傳簡訊的是角名，在做邀請明天的煙火大會。

    這樣的盛典邀約是有別樣含義的，故而角名的下一條消息是解釋可以做視頻的剪輯需要，讓人找不到什么失禮的地方。

    “看什么呢？”

    宮侑猛一靠近，回過神的宮朔手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切掉，因此湊近的宮侑也僅僅是看見他自己的話題帖，稍一挑眉的換上臭屁神色。

    “你看哥的帖子做什么？手機屏幕太小了，咱們放到電視”

    “我要去睡覺”，宮朔收起手機起身就走。

    落后的宮侑喊了好幾聲都沒叫住人，宮治看得一笑、作壁上觀。

    隔日并不是個好天氣，風雨欲來的陰霾持續(xù)一整日，社團活動照舊組織訓練。然而更巧的是阿蘭提議去參加附近在辦的煙火大會，于是本來也有私下約定的角名和宮朔也都跟著被隊伍算上。

    各自都回家換上夏日浴衣，一齊在最近的路口集合。隨著人群越往里，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喧囂的集市鋪陳開。

    “等到人多的時候，要和我走嗎？”

    猝不及防被身邊人這么一問，宮朔抬眸看向角名，因為他低聲說話時習慣的靠近，這會兩人的距離不過呼吸間。

    撞上對方含笑的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的都是過往宮侑隨口一句角名最肖想狐貍的玩笑，于是連帶著宮朔在此刻都看了進去

    確實…長得好好看。

    被這么看得久了角名也沒什么脾氣，反倒是笑意更深，端的散漫姿態(tài)等著宮朔后知后覺，在她撤步眼神慌亂之際，角名側(cè)頭掩下輕笑，開口幾句就能轉(zhuǎn)移開少女的注意力。

    他在分寸的把控上向來得體。

    后知后覺宮朔想到帶來的藥膏，忙從包里拿出遞上，這指的是角名臉側(cè)還殘留的痕跡。

    她伸手示意又怕唐突，所以指了指她自己的臉，“效果很好的”。

    角名接過，笑說了謝。

    想到今早三人進體育館的時候阿蘭還稀奇的繞著他們一圈，平常宮侑宮治打架那是排球部的一大常見事，但這回多了個角名可就不一樣了。

    銀島八卦的問了半天都沒翹出來，直言三人是不是搞小團體…

    前面的宮侑買完小吃，剛一回頭看到的就是宮朔和角名“你儂我儂”，于是往回走的撞開角名，這一動作引得不少人都回頭。

    阿蘭習慣性的打趣上幾句，北信介看了看那邊的三人，又看了看還站在原地的宮治，一時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回歸成年，進入角名視角。

    現(xiàn)在的suna：要想討好大舅哥真難

    以后的suna：治滾，侑也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