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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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聽完這番講述,想到母親收下了平安符,卻在當天遇害離世,世事實在是無常難料,倘若真有神佛庇佑,那該有多好。他呆了片刻,忽然問道:“古公公現(xiàn)在何處?還在御藥院嗎?” “古公公早已不在人世了?!表n絮搖了搖頭,“圣上登基后,古公公升為都都知,沒幾年便去世了?!?/br> 都都知負責掌管整個入內(nèi)內(nèi)侍省,算是大宋宦官的最高官職,這位古公公從御藥院的奉御,一躍成為宦官之首,倒是令宋慈多少有些詫異。他又問道:“沒幾年是幾年?” “記不太清了,三四年吧?!?/br> 趙擴登基是在十一年前,如此算來,古公公離世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宋慈沒再說話,想著方才韓絮所述之事,漸漸入了神。韓絮飲盡盞中之酒,抬頭望著夜空,只見那幾縷暗云升起,慢慢地籠住了月亮。 如此過了好長時間,宋慈才開口道:“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行課,該回去了?!笨聪蝽n絮,“郡主獨自居住在外,還是當有一二仆從,跟隨照看為好。” 韓絮知道宋慈是在擔心她的安危,道:“勞宋公子掛心,多謝了?!彼^去幾年在外行走,是一直帶了仆從的,但此次重回臨安,是為了查訪禹秋蘭的死,她不想讓太多外人知道此事,這才把所有仆從遣散回家,獨自一人住進了錦繡客舍。 宋慈不再多言。他回頭望去,劉克莊和辛鐵柱的身前已堆滿了酒瓶和酒壇,兩人喝得大醉,兀自長言兵事,大論北伐。宋慈深知北伐之艱險難為,并不贊同此時北伐,劉克莊雖也明白這些道理,但其內(nèi)心深處卻是支持盡早北伐的,總盼著早些收復故土。他二人互為知己,明白對方想法上的不同,因此少有談及北伐。難得遇到辛鐵柱這么大力贊同北伐之人,劉克莊一說起這話題來,那真是辯口利辭,滔滔不竭,周圍不少酒客被吸引得停杯投箸,每每聽他談論到精彩之處,都忍不住擊掌叫好。 第三章 客舍舊案 劉克莊一覺醒來,已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習是齋的,只記得昨晚自己在瓊樓高談闊論,說到興奮之處,想跳上桌子,卻一個沒站穩(wěn),摔了下來,后面的事便記不得了。他望了一眼宋慈——宋慈已穿戴整齊,坐在長桌前,就著一碗米粥,吃著太學饅頭——料想昨晚自己不是被宋慈扶回來的,便是被宋慈背回來的。他坐起身子,只覺額頭生疼,伸手一摸,能感覺腫起不少,可見昨晚那一跤著實摔得不輕。想到瓊樓聚集了那么多酒客,自己只怕是當眾出盡了洋相,宋慈帶自己離開時定然很是尷尬,他忍不住哈哈一笑。 “你再不起來,早飯可吃不及了?!彼未攘硎⒘艘煌朊字?,擱在長桌上,拍了拍身下的長凳。 為了迎接皇帝視學,太學行課推遲到了上元節(jié)后。今日是正月十六,乃是新一年里第一天行課,遲到可不大好。劉克莊飛快地穿衣戴巾,被褥隨意一卷,坐到了宋慈的身邊。大口吃粥的同時,劉克莊不忘問昨晚花了多少酒錢。他知道宋慈手頭沒他那么寬裕,加之昨晚的酒大部分是他和辛鐵柱喝掉的,所以打算把錢補還給宋慈。宋慈卻說昨晚不是他付的錢,是韓絮結(jié)的賬。劉克莊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饅頭,整張臉圓鼓鼓的,含糊不清地笑道:“原來是郡主請的客,甚好,甚好!” 劉克莊快速吃罷早飯,便與宋慈同去學堂上課。 太學的課程分為經(jīng)義和策論,還可兼修詩賦和律學,隔三岔五還要習射。授課通常是分齋進行,不同的齋舍,授課內(nèi)容也不相同,一些齋舍側(cè)重經(jīng)義,授課內(nèi)容多為經(jīng)史子集,會選擇心性疏通、胸有器局、可任大事的學子入讀,另有一些齋舍側(cè)重治事,授課內(nèi)容更偏重實務,如治民以安其生,講武以御其寇,堰水以利田,算歷以明數(shù),等等。雖是分齋授課,每齋只容三十人,但太學行課允許旁聽,無論是其他齋舍的學子,還是外來之人,都可入內(nèi)聽課,尤其是一些知名學官授課之時,聽課之人往往遠超其額,比如胡瑗,在其任太學博士講《周易》之時,常有外來請聽者,多至千數(shù)人,再如孫復任國子監(jiān)時,在太學里開講《春秋》,來聽課的人莫知其數(shù),堂內(nèi)容納不下,許多人都是擠在堂外旁聽。 如今太學里的學官,講課最為吸引人的,就數(shù)真德秀和歐陽嚴語。這二位太學博士都是講授經(jīng)義的,習是齋是偏經(jīng)義的齋舍,今日上午和下午,正好各有一堂這二人的課。 上午是真德秀的課,宋慈雖然心中裝著案情,卻還能克定心力,如往常一般認真行課,可是到了下午歐陽嚴語授課時,宋慈卻怎么也集中不了心神。經(jīng)過了昨天那一番追查,母親的舊案便如那籠住月亮的暗云,一直遮罩在他的心頭。他一看見歐陽嚴語,思緒便忍不住回溯,想起母親遇害那天,自己隨父親前去瓊樓赴宴的事。 那日禹秋蘭一大早去玲瓏綢緞莊后,宋鞏在客房里教宋慈讀書,一直教習至午時,才關(guān)好門窗,帶著宋慈前去瓊樓赴宴。這場酒宴由歐陽嚴語做東,不只請了宋鞏,還請了太學里的幾位學官,那幾位學官都曾求學于藍田書院。各人源出同一書院,相談甚歡,席間喝了不少酒。宋慈記得母親的叮囑,貼在宋鞏耳邊說起了悄悄話,讓父親少喝些酒??上g各人說起藍田書院的故人舊事,又大談理學,再預祝宋鞏金榜題名,一盞又一盞的酒敬過來,宋鞏只能一一飲下。殿試之后,說不定他也會被選入太學出任學官,所以他明白歐陽嚴語請來這幾位學官,是為了讓他提前結(jié)交這些人,將來當真入太學任了職,也好多些人幫襯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