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沈內(nèi)相吉言，我等必將克敵制勝，揚我朝國威?！苯幈鸲Y，目光卻又不由自主地往旁邊飄了飄。

    他身邊，正是一身戎服的宋令璋。

    “不知沈內(nèi)相可有話要與魏大人和宋大人講？”姜硯問。

    姜硯此次統(tǒng)兵出征，魏朝任參贊、宋令璋任監(jiān)軍，二人此刻都站在他身旁。姜硯這一問幾乎是在明示沈輅：若是想臨別時再說幾句話，這便是最后的機會了。

    沈輅接受了對方的好意。她先與魏朝說了幾句送別之詞，最后才轉(zhuǎn)而看向了宋令璋。

    昨日里公務(wù)繁忙，他二人一個坐鎮(zhèn)司禮監(jiān)一個坐鎮(zhèn)御馬監(jiān)，哪怕是休息也只是在處理公務(wù)的間隙見縫插針地小憩一陣。因此，自從昨日清晨金殿話別之后，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因為是代帝王送三軍將士出征，沈輅此時并未穿那一身紫色官服，而是換上了更為鄭重的絳紗公服。絳衣女官看向一身甲胄的宋令璋，緩緩開口道：“朝中有我主持大局，你不必顧念掛懷。愿君此赴邊陲，能奮勇向前，切勿以自身為念，當(dāng)不負(fù)先輩威名?！?/br>
    一旁的姜硯和魏朝聽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新婚夫妻送別時說的話，而宋令璋卻只是垂眸一笑，溫聲應(yīng)道：“承卿所言，必不相負(fù)?！?/br>
    大軍隨即開撥，旌旗漫卷，長風(fēng)獵獵。沈輅站在原處，看著宋令璋漸漸消失不見的身影，終于忍不住潸然淚下。

    *

    “這就是我的新婚。”

    昭陽宮中，沈輅舉著酒壺自斟自飲，似笑似哭：“沒有洞房花燭只有金殿廷議，新婚第一日甚至沒能見上一面，而第二日我就要送他去赴戰(zhàn)場?！彼e杯飲酒，喃喃念道，“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其實你很不必這樣擔(dān)心?！痹S云深勸解道，“宋督公是去做監(jiān)軍的，又不會親自上陣。安武侯戎馬一生，經(jīng)驗何其豐富，必然不會有什么紕漏?！?/br>
    “他拋下京中這一切遠(yuǎn)赴邊疆，你相信他僅僅是去做監(jiān)軍？”沈輅嗤笑一聲，又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酒，“鎮(zhèn)南侯府世代戍邊，人人都要親自率軍迎敵，他此去必然是要領(lǐng)兵上陣的……我看見了，他帶上了宋伯父用的那條槊。哪怕是安武侯不給他帶兵，他也是一定要出陣的?！?/br>
    任雪霽聽聞此言卻不由得蹙了蹙眉：“宋督公他……我知道御馬監(jiān)那邊也有校場，但是宋督公即使武藝不凡，可是在領(lǐng)兵出征上面怕是只會紙上談兵罷?！?/br>
    “這倒是沒什么。君珩又不是不知道這一點，橫豎這次掛帥的是姜侯爺不是他?！鄙蜉`搖了搖頭，“安武侯以為他是去做監(jiān)察的，其實他是去偷師學(xué)藝的。等他從安武侯那里學(xué)明白了其中的門道，就該問安武侯能不能帶兵的事情了…

    …邊關(guān)那里多是鎮(zhèn)南侯舊部，和君珩總歸有著一份香火情。他想帶兵，安武侯根本攔不住他?！?/br>
    “既然這么擔(dān)心，那你送別的時候怎么還說出那種話來？”許云深問道，“你若是要他保重自身，宋督公難道還會不聽不成？”

    “嗯……有人告訴你了？”沈輅挑了下眉。

    “當(dāng)時周圍有那么多人在，當(dāng)然會有人告訴我們?！比窝╈V道，“你送別的那番話，也稱得上是驚世駭俗了?！?/br>
    “我也沒有說什么不得了的話罷?！鄙蜉`仰頭又飲下一杯酒，這才慢慢道，“即使我不那樣說，難道他就會顧及自己的安危而不上戰(zhàn)場么？我和他都知道，鎮(zhèn)南侯府的名聲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他不能讓人說他宋令璋畏戰(zhàn)不前，他必須要證明自己配得上做宋伯父的兒子。”

    “那些話，不是我想說，而是他就是這樣想的?！鄙蜉`搖了搖酒壺，把最后半杯殘酒倒進自己的杯子里，“如果我說不許他上戰(zhàn)場，他大約確實會聽罷……但是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不能說出那些讓他保全自身的話來。這件事情對他很重要，我希望他能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而不是顧慮到我所以束手束腳?！?/br>
    沈輅喝下杯中酒，又想再去拿一壺，許云深見狀急忙在一旁攔下：“阿月，你不能再喝了?！彼齻?nèi)顺Ｔ谝黄鹧顼嫞蜉`的酒量深淺她是再清楚不過的，這一壺酒就足以讓沈輅醉過去，再喝一壺哪里還了得。

    “這樣的事情，這樣的新婚，難得不值得我醉上一場么？”沈輅笑著搖搖頭，“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br>
    “宋督公走了之后，皇城司和御馬監(jiān)都得由你來照管罷?！比窝╈V幽幽道，“你明日需得忙上一陣，可還有功夫容你宿醉不起么？”

    沈輅怔了片刻，頹然松開了握住酒壺的手。

    任雪霽見狀只嘆息一聲，起身去喚宮女送濕帕子和解酒湯進來。

    *

    一夜無話。待到翌日晨起時，任雪霽有些不放心地拉著沈輅叮囑道：“我知道你忙，宮正司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我冷眼瞧著你那兩個司正都還算得力，再有我?guī)湍憧粗夭恢劣诔鍪裁醇劼?。?/br>
    沈輅頷首：“我不與你客氣，那么宮正司的一切事情就都拜托給你了。司禮監(jiān)和皇城司倒還不算太麻煩，但是御馬監(jiān)那邊需得我多花些心思。御馬監(jiān)那兩位提督是君珩的親信，卻并非我的心腹，我從前雖也常去御馬監(jiān)，但是君珩這一走，那兩位未必會給我這個面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