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航不禁回憶起自己第一次戴上義肢走路時的感受——

    激動又充滿懷疑，每一步動作都看起來小心翼翼，心底卻急躁又憤恨，恨不能下一秒就希望像原來一樣跑起來。

    他再次點開了尤恩靜發(fā)來的視頻錄像，這才注意到，畫面中，除去努力進行訓(xùn)練的李小川外，還有兩個在暗暗用勁的人。

    李小川的母親站在練習(xí)架后面，看著兒子緩步向前的身姿，她的眼淚像決了堤一般，一直沒停過。

    她轉(zhuǎn)過身默默地擦淚，生怕自己會給兒子帶去壓力。

    一旁的小川父親，屈臂緊緊攥著雙拳，屏著呼吸，暗暗用力為兒子鼓勁。

    當李小川順利走到了練習(xí)架盡頭時，父親才終于想起喘氣，臉頰因興奮和缺氧而通紅。

    再回憶起小川父母前一日在他面前深深鞠躬的場面，褚航心里感到陣陣酸澀。

    「家人只是同你一樣，需要時間接納你的新標簽。他們也在經(jīng)歷痛苦?！?/br>
    這是昨日褚航對李小川說的勸解的話。

    作為旁觀者，他真真正正見識了另一個家庭正在經(jīng)歷的苦楚。

    褚航難免也聯(lián)想到自己的父母。

    他們在白日強顏歡笑地面對褚航，小心翼翼地維護他的自尊心，將哭泣與嘆息藏在深夜。

    當年的褚航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只覺得那些擔憂與關(guān)切全是負擔，刺得他心痛，壓得他喘不上氣。

    他不想繼續(xù)牽連家人，所以他逃了。

    離開前，褚航語氣決絕：“放我走，我需要空間自己靜靜。你們也不用這么累、這么痛苦了?！?/br>
    如今想來，家人的痛苦大概一分未減，還要更添一份擔憂。

    他有兩年沒回過家了。

    褚航點開了與母親梁曉茹的聊天界面，上一次的聯(lián)絡(luò)還是年初。

    母親發(fā)信息詢問為他定制的新義肢感覺如何，褚航用慣常的“一切都好，不用掛心”掐斷話茬。

    一股愧疚感突然在褚航心中升起。

    為過去兩年的敷衍態(tài)度，對父母感到虧欠。

    褚航垂著眸，手指屏幕上方猶豫著，想給母親發(fā)些什么，卻不知從何開口。

    兩年多的自我封鎖，他與最親近的家人都有了疏離感。

    猶豫片刻，褚航悵然嘆了聲氣，起身走向臺球室。

    等他更有底氣了，再開口和父母聊聊吧。

    ——

    適應(yīng)訓(xùn)練結(jié)束，尤恩靜仔細與李小川叮囑了義肢使用的注意事項，將他們一家送到電梯口道別。

    得了片刻空閑，她掏出手機，看到了蔣西西在不久前分享來的一條某紅薯上的視頻筆記。

    下面還跟了三條信息：

    「出事了！?。?！」

    「看評論?。。。?！」

    「快！?。。。?！」

    大多時候，蔣西西分享的筆記不是購物種草就是搞笑內(nèi)容，不值得太掛心。

    但這次滿屏的嘆號，不免讓尤恩靜心中一緊，而看到筆記標題時，她的心更是一跳——

    「姐妹們！好可怕！差點親眼看到生命隕落！」

    尤恩靜緊忙點開了鏈接。

    視頻的內(nèi)容就是昨日在天臺發(fā)生的最驚心動魄的一幕——褚航伸手將將要跌倒的李小川拽進懷里。

    只不過拍攝的角度不同，似乎是從安捷中心的另外一棟樓拍攝的。

    博主解釋說是陪家人在安捷看病，聽到院里來了警車，趴到窗戶邊看到了有人輕生。

    看得出拍攝的妹子當時應(yīng)該也是在高樓層，由窗口伸出手機就拍攝到了天臺的全貌。

    只不過，兩棟樓的距離并不算近，視頻把圖像放大了幾倍，只能看得清人的大概輪廓。褚航戴著帽子，被拍到了側(cè)臉，五官并不太清晰。

    可即便如此……

    評論區(qū)還是有人提到了褚航的名字。

    「歪個樓……沒人覺得救人的男生好像很帥嘛（害羞對手指）」

    一切是從這條評論開

    始的。

    「姐妹，你不是一個人！我也覺得好帥，感覺有點像打臺球的那個褚航！」

    「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有人注意到他的腿好像是義肢么……」

    「仔細看好像真的誒！救人的小哥哥也是殘疾人，好勇敢！」

    「所以到底是不是褚航？褚航殘了？」

    隨后，有網(wǎng)友在評論區(qū)po出了褚航在消防車旁做筆錄的照片：「我當時就覺得很帥，就偷拍了一張，現(xiàn)在仔細看看，真的像褚航?！?/br>
    從這里開始，褚航的名字開始出現(xiàn)在每一條評論中。

    有人翻出了年初他在北港南路附近被偷拍到的那張側(cè)臉照片，與視頻中的人做對比。

    而安捷就位于北港南路。

    零碎的線索開始匯集在一起，將視頻中的人的身份指向那個三年前神秘消失的褚航。

    筆記發(fā)布的時間在昨日。

    近二十小時的發(fā)酵，熱度已經(jīng)徹底炸鍋了。

    上千條的評論，近萬的點贊與收藏。

    滿屏幕都充斥著「截肢」、「義肢」、「車禍」、「殘疾」等字眼，而在這些刺眼的名詞前，是「褚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