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霧的身形驟然一僵，嘩啦啦的浪濤聲，水擊船聲的噼啪聲，響做成片。

    她慌亂地注視那只抬起的手，心潮隨浪花起伏。

    片刻過后，他像是意識到自己逾矩，主動垂落手腕

    身體比思維快一步先動，趕在顧無琢垂手前，林曦霧探出指尖，在他的掌心戳了一下。

    顧無琢動作頓住。

    林曦霧又戳了一下，別扭地找借口：你今天的藥還沒換，此時剛好，我?guī)湍惆芽噹Р鹣聛怼?/br>
    她的手驀地被反握住，他像是在等待某種允許，一旦得到信號，便迫不及待地上前。

    他也在此時二次收桿，一尾黑魚的影子閃過，卻在半空急中生智，以一個極為詭異且扭曲的姿勢掙脫魚鉤，重返水面。

    陽光于此刻傾斜而下，照得江面波光粼粼，五光十色。

    魚跑了呢。林曦霧不無遺憾地感慨，試圖轉(zhuǎn)移注意力，真、真是太可惜了，啊哈哈哈

    轉(zhuǎn)移不了。

    她的手被緊緊握住，無論是掌中觸感，還是愈發(fā)明亮的陽光，都在不斷地反復(fù)強調(diào)她的處境。

    牽手的力道加重，顧無琢重新拋餌，放下魚竿，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我可以這樣牽著嗎？他問。

    林曦霧點頭，想起他看不見，出聲回應(yīng)：可以。

    船頭朝東，青年背光而立，天色尚暗，高大的身姿被一圈緋色輪廓描摹，愈發(fā)鮮艷。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到他在笑。

    若說在地府?dāng)?shù)百年的時間，把彼此之間僅存的三月記憶沖刷得極淡，讓顧無琢只剩執(zhí)念與思念分外鮮明。再度相逢后，心口的空洞被慢慢填滿，不再虛無得嚇人。

    他的確很喜歡她，無關(guān)其余的雜心。

    笑著笑著，聲音漸弱。

    阿霧，抱歉。她聽他低聲道，語氣綿軟。

    最開始的時候，嚇著你了。顧無琢道，那些話、那些動作，我不是故意的

    正因為喜歡，他不應(yīng)該做出那種舉動。

    我的識海有傷，偶爾會無法控制情緒，不是故意對你動手。他的肩膀壓得很低，盡可能作出解釋，傷的是神識，時常影響到我的心智，那些重話，皆非出自我本心，我

    林曦霧止住他的話語：我知道了，不用再說。

    他道什么歉，是她被任務(wù)脅迫，對不住他

    顧無琢，我能不能問你件事？林曦霧偷眼瞧他。

    顧無琢偏頭，唇角依舊彎著笑。

    那個、我有一個朋友。林曦霧絞盡腦汁，都不知道林芷柔時期的自己有什么可喜歡的。

    她修行資質(zhì)不好，出身凡界，容貌普通，性格大大咧咧，沒錢沒勢沒什么出挑的特長。

    但是呢，她卻癩蛤蟆想吃天鵝rou，看上了位高權(quán)重的某位仙君。或許是一見鐘情，或者是聽到他的傳聞，總之她心中一時沖動，一拍腦袋，開始接近他。

    顧無琢笑容收斂幾分，他聽出林曦霧指的是過去的自己，也聽出她在無意識地自我貶低。

    林曦霧還在繼續(xù)：一開始她沒膽子，只敢混跡在人群中，把他當(dāng)做偶像，發(fā)現(xiàn)他沒有注意到，就開始明明知道地偷看。

    然后，一次機緣巧合，你朋友剛好遇到了看上的人，她就沒把持住，拼命尋找機會接近。每拉進一點距離，都會沒骨氣地興奮好久。要是仙君知道他身邊的人懷揣這種惡劣的心思，會怎么想？

    會覺得她腦子有問題，又蠢又壞吧？林曦霧自我檢討。

    一口氣說完，她心虛地轉(zhuǎn)眸，去看顧無琢。

    他面上的笑容徹底淡去，未被遮住的長眉中凝結(jié)深沉，似是在思索如何回應(yīng)。他的動作依然鎮(zhèn)定，手覆膝上，如同穩(wěn)坐釣魚臺的漁翁。

    江水泛起波紋，浮波時上時下。

    她的故事，你知道得不全面。顧無琢沒去戳穿林曦霧蹩腳的遮掩，你說的那位修士，我認(rèn)識，他和我說過類似的故事。

    ?。磕J(rèn)識嗎？那太好了。林曦霧在顧無琢身邊坐下，盯著釣魚線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開始，他就沒把她當(dāng)普通的師妹。

    哎？

    他把她當(dāng)敵人派來的細作。

    林曦霧：哎？？

    顧無琢被她一驚一乍的語氣逗樂：正因如此，初期的所有相處契機，都是那名修士特意設(shè)計好的。

    林曦霧回憶自己在素草堂的那一個月，越想越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