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寧撐著臉望著窗外，把書攤開，筆帽一下一下的敲著桌子。

    許茵兩頭看了看。

    她是唯一知道裴予寧喜歡溫璃這事的人，窺探出了世俗的眼光，心里有種雀躍，對于交換這事也由衷的替她開心，禁不住點了下溫璃的手背，“我就知道是你倆，咱們院里沒有比你們更夠格的人。”

    溫璃感覺到觸碰，先是看向手背，這才逐漸地抬起眼睛，她的瞳孔顏色淺，出神時顯得有些迷茫，直直撞進許茵有點疑惑的眼神中。

    “你還好嗎？”

    “沒事。”溫璃搖搖頭，語氣有點力不從心。

    下了課，課堂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散去，溫璃把書裝進背包，“?！钡囊宦?，拾著手機，上頭有一條剛收到的一條短信。

    ———今天預(yù)報有雪哦，小孩。

    南方的天氣向來濕冷，江城上次下雪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不知誰帶上了兩片窗簾，教室里明暗分界，溫璃恰巧站在這道光影的中間，低垂著神態(tài)，不說話。

    裴予寧也沒走，本注視著窗外的眼睛看過來，幾乎一秒就明白了她情緒上的低迷。

    起身，走近。

    鞋跟敲擊在木地板上，發(fā)出“咚咚”的空曠聲響。

    教室里只剩了她們兩人。

    “開車來的？”

    裴予寧臉色顯而易見的擔(dān)憂，單手撐在桌邊，指尖輕敲著桌面，似乎有點焦慮。

    自從傷愈后，裴予寧隱約知道了溫璃和江倚青之間的糾葛，她承認自己對溫璃的感情，卻也坦坦蕩蕩，拿得起，也放得下，沒來得及邁出的那一步，如今已經(jīng)退回原地。

    “騎車?！蹦涿畹膯栴}，溫璃聳肩問：“怎么了？”

    “我送你回去?！?/br>
    “嗯？”溫璃有點疑惑。

    裴予寧卻是不容置疑的口氣，話還未完，已經(jīng)將溫璃的包挽在手里，背帶壓著袖口，一條深深的褶皺，推門向外走。

    “到底怎么了？”

    溫璃亦步亦趨地跟在裴予寧后頭，到了停車場，終于問出口。

    打開車門，示意溫璃坐近副駕，裴予寧指著校門口熙攘的人群。

    “陳江他媽來了?！?/br>
    裴予寧仍然記得那個女人的樣子。

    蕭瑟枯索的風(fēng)吹起幾片葉子，門口聚集了許多人，交頭接耳、輕聲議論又撇開嫌惡的目光，人群小范圍的包裹出一個圈來，一個發(fā)頂蒼白、面目蒼老的老婦跪在校門口，肩膀上背著一個老舊的布包，嘴里念念有詞。

    精神已然不太正常，失去了丈夫，如今兒子誤入歧途，一夜白發(fā)，她只是一個無助可憐女人。

    裴予寧按了下喇叭，“滴”的一聲，人群讓開一道，陳江母親的身影在車頭前方出現(xiàn)，又移到車窗邊，最后消失在后視鏡中。

    溫璃的視線一路追過去，默斂無聲。

    為了保護她，蔣老師幾乎對溫璃掩瞞了她受傷后的所有細節(jié)，一是怕刺激到人，產(chǎn)生不好的回想，二是陳江mama幾乎每天都到醫(yī)院跪著，溫璃雖然面上疏離冷淡，其實很心慈，但蔣老師并不打算接受這份毫無成本的道歉。

    溫璃差幾厘米就會心臟破裂而死，江倚青幾乎被剝奪了做一個母親的權(quán)利。

    這一切，不是跪不跪就能解決的。

    往中福山別墅方向走。

    車廂內(nèi)寂靜，只有空調(diào)細弱的出氣聲。

    “哎?！迸嵊鑼幒八?。

    溫璃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震撼的情緒里，怔神不理。

    裴予寧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斟酌著語氣：“心里別覺得有什么內(nèi)疚虧欠的感覺，這事你是受害者，她媽再可憐也不是你的錯?！?/br>
    瞧她仍舊低垂的臉色，心里有點著急，有意放緩車速，又說：“你一定聽我的，千萬別和她接觸，避著點，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做出什么傷害你的事，雖然那個女人看著老實面善，但她兒子進去三十年，幾乎是見不到了，兔子急了都會咬人的，你不擔(dān)心自己，別人還擔(dān)心你呢?！?/br>
    聽到這話，溫璃轉(zhuǎn)過頭來看看她，那目光很輕，略有些陰暗的車廂里，睫毛的陰影幾乎覆蓋住了眼睛。

    “看我干什么？”

    裴予寧是個機敏的人，知道自己說的太多了，眼神暗淡下去，指節(jié)無意識的敲打著方向盤，聲音低下去，顯得有些不耐煩：“你還嫌受得傷不夠重啊。”

    好在溫璃恢復(fù)了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靠在椅背中，點點頭，很輕的牽著嘴角微笑：“我知道了，謝謝你?！?/br>
    裴予寧心神微動，說不上是松口氣還是失落，收回眼神，繼續(xù)瞧著前方的道路，過了一會，輕聲說：“沒事?！?/br>
    自己對溫璃的感情，裴予寧倒是惆悵憂郁了許久，卻也無可奈何，人家有了心上人，總不好再去橫插一腳。

    或許可以仗著自己強勢的性格和雄厚的家庭背景介入她們之間，可這不是裴予寧會做的事。

    她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從不拱手相讓，不能被別人壓一頭，接受不了失敗，所以被人說跋扈、脾氣差。

    諸如此類，裴予寧都認了。

    或許別的什么還能爭上一爭。

    唯獨感情。

    她只能佯裝坦然的，接受事與愿違。

    把人送到中福山，裴予寧說自己還有事，溫璃便也沒留她，一道白色的車影很快消失在道路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