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她忙碌完，就到這面大柜子前坐著，以前的事，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唯獨那張倔強帶著點蠻橫的小臉，始終清晰的刻在心里。

    如果不是她，明澈想必也不至于在冗雜的娛樂圈里浮沉。

    這時薛榕在外頭輕輕敲門，謹(jǐn)慎的聲音：“明小姐來電話?！?/br>
    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疲憊無奈的一雙眼睛。

    薛榕等著她的答復(fù)。

    “就說……”阮殊清的面色愧疚，頓了幾秒：“我這邊工作有急事，晚些給她回電?！?/br>
    領(lǐng)了吩咐，薛榕接通電話，按了外放，一句一句的依照她的意思說。

    電話那頭翹首以盼的心情低落下去，卻仍然囑咐她不要太忙，注意休息。

    重新闔上門。

    她忽然覺得很累，合衣躺回沙發(fā)上，寂靜無息的閉上了眼睛。

    元旦當(dāng)天，阮業(yè)平回到老宅，由家庭醫(yī)生照料者，他這種人，最是挑剔苛責(zé)，只有在家里才呆著舒服。

    一家人聚在一塊吃飯，氣氛卻并沒有絲毫的歡快，阮殊清她媽仍舊擔(dān)心著丈夫，又得留心管束著抗逆婚約的女兒，進進出出的cao持著一大家子，神色慍怒疲乏。

    阮殊清已經(jīng)買好了離港的機票，她不愿面對這一群虛假的面孔，阮業(yè)平穿著件灰白的羊毛衫，面容刀削斧刻一般銳利，兩鬢斑白，發(fā)梢仍是烏黑的，他保持老一輩資本家的傲慢做派，最是忤逆不得，瞧著阮殊清提著箱子出門，臉色登時陰沉下去，不怒自威的喊了句：“阿清，回來?！?/br>
    付女士剛從外面采買回來，身后的傭人提著大包小包，瞧著這副架勢，挽著皮包，一動不動的站在她的車前頭，目光不悅：“阿清，你爸病還沒好?！?/br>
    她雖然寵這個獨女，卻也不能由著她胡來。

    薛榕也在后頭用事實低聲勸她：“阮總，董事會現(xiàn)在還不認(rèn)您呢，這一走，星輝怕是更腹背受敵了?！?/br>
    沒有一個人不在攔她，冷風(fēng)掀起衣擺，望著黯黑的天空，牢籠似得氣氛里，只剩下深深的絕望。

    如今連來去都不自由了。

    阮殊清停下腳步，把箱子交給薛榕，轉(zhuǎn)身進屋，走到桌邊坐下。

    一頓飯吃的冷冷凄凄，為著她的這樁婚約，早已不睦已久，對于這個啞炮似的話題，如今已經(jīng)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只等誰來點燃引線。

    付女士覷了一眼阮業(yè)平的臉色，嘴上卻和善的跟阮殊清說話：“宗琦那孩子最近在做什么，聽說付家的醫(yī)療拿了好幾個審批，有拓展的勢頭，星輝倒是能借一借它的力，那樣，你也不至于兩頭跑了。”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

    阮殊清了解她媽，迂回的策略對她根本行不通，只能直來直去，戳破那最后一層窗戶紙。

    她明顯一副不愿意談的樣子，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何家枝高，星輝就一小麻雀，攀不上?！?/br>
    付女士擱下筷子，唇角微微下垂，露出一點不滿的神色：“我看宗琦對你挺用心的，現(xiàn)在分那么清楚，婚后不是照樣一起打理。”

    阮殊清敏感得神經(jīng)跳動起來，動作忽然停住了：“媽，您不用拐彎抹角的琢磨我?！?/br>
    阮業(yè)平細(xì)細(xì)的品了一道湯，來來回回的話聽在耳朵里，始終是不動聲色的一張臉，付女士被她這句話惹的面色一滯，偏過頭去看阮業(yè)平，他會了意，將手里的瓷碗重重地擱在桌上，沉悶一聲響：“這段姻緣，由不得你來挑三揀四?！?/br>
    阮殊清蹙著眉頭：“既然如此，從前何必勸我，干脆把我包裝好，敲鑼打鼓送到何家，豈不更好，權(quán)當(dāng)我是具沒靈魂的木偶，父親，您太不講道理了?！?/br>
    “道理？”阮業(yè)平聽懂了話里的nongnong諷刺意味，手中的湯碗摔到旁邊的一尊花瓶上，凄厲的破碎時中，他沉聲道：“父母之命就是道理?！?/br>
    阮殊清從小便不親近父親，卻也見過他撒火，見過他把做錯事的保姆罵得體無完膚，見過他砸東西，卻從來沒見過這般令人膽寒驚冷的神色。

    書房里吵的那一架，幾乎耗盡了父女之間僅有的那點溫存。

    付女士說：“阿清，你父親病還沒好，阮氏也等著這一場春雨呢。”

    阮業(yè)平說：“這不單單只是你一個人的婚姻。”

    低下頭，默了一會。

    再抬頭時，素來傲魅的眼里竟沾染上了絕望一般的笑意，仿佛往事歷歷在目。

    自己永遠(yuǎn)是這般無力。

    付女士到底是寵溺更多，見她這失神恍惚的幅模樣，斂起厲色，柔聲細(xì)語道：“聽你父親的，別犟，宗琦也是個好孩子?！?/br>
    阮殊清置若罔聞，站起身來，仍然一張柔婉孤傲的臉，眼神卻是冰冷，仿佛蒙著一層霜，隔著長桌和一地的碎瓷片同阮業(yè)平對視。

    付女士有點擔(dān)憂的望著她。

    她知道辯駁沒有任何用處，沉默著維持自己的態(tài)度，邁著疲憊的步子上樓。

    元旦后的第三天。

    北方勢力強大的寒潮越過了南嶺，浩浩蕩蕩的南下，抵達(dá)香港，氣溫降了幾度，吹了幾天的冷風(fēng)，又下起雨來。

    開完電話會議，阮殊清想著星輝的年報，

    她站在書房露臺上吸煙，冰冷的雨絲撲在臉上，竟覺得暢快，滿是桎梏的繁瑣家庭，只有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里才是自在的。

    保姆在外頭敲書房的門：“何總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