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人的嘴里還在叨叨著不知道什么事，老黃隔著她坐了幾個位置，哼著歌，獨自算起了本月份的賬。

    --------------------

    第33章 渡人

    兩年前。

    晚霞沉淀進地底，林夕的心在基地里的貓?zhí)阶约和壬虾笾饾u靜了下去。

    一旁的手機即便調了靜音，屏幕也還是在不斷閃動，哪怕她早就告知了身邊的人自己會消失一到兩天，也免不了朋友們熱切的關心，畢竟這種情況她過去從來沒有過。

    她現(xiàn)在暫且還沒回過神所以還無法回復信息，等再過一會兒，等她好了后，她就會一條條地看下去，照顧到每個人在她這里所付出的情緒。

    她真的很慶幸自己的現(xiàn)實是如此溫暖，夢里那些人造的愛恨情仇正如手中這杯咖啡的熱氣正在逐漸散去。腿上的貓還認得自己，這里才是家，她永遠都有能回去的目的地。

    所有人都在等她，但她現(xiàn)在卻特別想聯(lián)系一個不會給她發(fā)消息的好友，告知她一個關于夢境擴展裝置的振奮人心的消息。

    但她不能聯(lián)系杜芢，計劃不允許。

    她在沈萬華給她披上毯子的同時問她到底為什么選擇把杜芢支出去，又不告訴她她們行為的真正目的。對方看著手里拿的剛打印出的夢境數(shù)據，不緊不慢地跟她說不聯(lián)系就是最好的聯(lián)系。

    “任何交流都會留下痕跡，萬一我們出了什么事，管理局通過我們的交流最終連帶上杜芢，那這保底的計劃還有什么用？”

    “可是我們什么都不跟她說，又怎么確認她會繼承我們的意志？我覺得會怨恨，然后忘了這一切，換條路走，才是正常人的反應?！?/br>
    “如果杜芢是你說的正常人那你覺得還有什么選她的必要？”沈萬華反而笑了，“至少她是我們之中概率最大的那個?！?/br>
    “那種純粹才能催生出執(zhí)念，嘲笑所滋生的怨恨反而能使她一輩子都忘不掉我們，一項事業(yè)最可怕的不是失敗，而是遺忘?！?/br>
    “但那樣豈不是太可憐了？”林夕咬著下唇，“如果一直較勁的話，那她肯定一直都很痛苦。”

    “她的痛苦令她在世上有了留下成就的可能性?！鄙蛉f華拿起林夕放在桌上的杯子，啜了口咖啡，“她自然也可以選擇輕松的路，這又不是強行的，全看她自己?！?/br>
    “說起來比起那孩子，你還是先擔心擔心我們吧，呶，我剛從小組那看見的信息?！彼盐募f給林夕，“這次夢境后我們又探測到監(jiān)視器的反應了，你看，整整三個，不容小覷哦?！?/br>
    “老師我一回來就要看這種東西對我而言是不是太殘忍了點？”林夕接過文件時感到有點委屈。

    “我也剛跟你回來呢，我咋就能看?！鄙蛉f華打趣道，“或者你明天也可以再進去啊，再給你十年的時間回個神？”

    “算了吧，哪怕十年也是沒用的，在夢里又得不到真正的成長，只是玩了把很長的游戲?！绷窒粗鴶?shù)據，“只是夢而已，現(xiàn)實又沒法逃避。”

    她想起了杜芢說過的，很想逃到夢里去。

    直到沈萬華離開，林夕還披著毯子思考著一些過往的事，其實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拿現(xiàn)實里的記憶去對抗夢的殘影。她想到了她其實一直無法理解杜芢很多看待事情的角度，但她也沒體會過杜芢的成長歷程，沒資格評判她的思考方式。

    更殘忍的是無論如何她也肯定是不希望自己這邊會“出什么事”的，那也就意味著如果她們能把事情好好做下去的話，杜芢那邊就肯定會“不被人記住，一無所成”。

    她只是覺得杜芢挺累的。有時候吧，就是看著挺難受的，一定要去，自己跟自己較勁。

    但她也明白沈萬華會選擇杜芢的一部分道理。

    或者說，那從不是選擇，而是利用。

    “如果我們都能獲得幸福就好了?！彼壬弦呀浰呢?，小聲說道。

    “都會沒事的，大家都會沒事的……要樂觀地，樂觀地去看待這個世界，每個人都能獲得自己的幸?！彼襁^去家人安撫自己一樣，輕輕地順著貓毛，也梳理著自己的心。

    “我們會沒事的，杜芢學妹會沒事的，貓貓也會沒事的……要樂觀，因為樂觀是最有性價比的精神……”

    “都會好好的，都會沒事的……”

    房間外的大屏幕上還在播送著自己參與過的節(jié)目，屏幕里的那個林夕語氣夸張地稱贊著小吃攤上的美食，林夕坐在這里都能聽見聲音。她還記得采訪里那個微笑的弧度，她練習了好久。

    但她此刻只是獨自待在這個沒開燈的小房間里，她在想著啊，到底有沒有任何人，能看見任何人最真實的樣子。

    大家都生來孤獨啊，卻又都想去祈禱幸福。

    ·

    杜芢剛一下床，還沒怎么適應地面就直奔衛(wèi)生間，她跪在馬桶前祈禱自己只是干嘔，千萬別吐，別流血，至少別昏過去。

    三項全錯，她就不該去想。

    中途退出夢境，無論來多少次都還是無法適應。她在地板上再次清醒后拍了拍身子，打理好周圍后跟沒事人似的去洗手臺那里洗手。盤起長發(fā)戴回眼鏡，重新做些清潔。

    手上還帶著荀安兩天前幫她綁的繃帶，一直沒換，傷口有點癢，她把它解開，重新處理了一遍。

    鼻血還是沒止住，她抬頭看鏡子時才發(fā)現(xiàn)半張臉都被染上鮮紅，比百年前的某次還要嚴重。這時就總會懷疑或許管理局本身并無過錯，他們只是看得更遠?，F(xiàn)階段的夢境擴展裝置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會硬生生地將一個人的思維，乃至身體都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