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
聞央跟顧硯禮有私仇,在他的指導下綁出來的粽子也奇形怪狀,不太符合正常人對粽子的審美。 “不是這樣包的?!鳖櫝幎Y重新給她示范一遍。 他做事冷靜利落,粽葉在他手里翻折幾回就變成端午紀錄片的教科書粽子。 聞央沒看明白,但不妨礙她再嘗試一次。 她不如顧硯禮專注,還總是分神偷聽屋內的動靜,蘇想容和蘇憶蓁正在商量把現(xiàn)包好的粽子端進來煮。 聞央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自己包的兩個粽子混進竹籃里,等會兒看看是誰倒霉吃到她的粽子。 蘇憶蓁很快走出來把竹籃拎走,還沖她笑了笑。 聞央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顧硯禮的椅子上,差點湊進他懷里。 都怪包粽子。 她連忙挪開身位自證清白:“我可沒有引誘你?!?/br> “那是我引誘你?” 顧硯禮反問她。 他正經(jīng)起來像個圣人,聞央一點也想象不出他剛才說的話有多無恥,急忙推開他有疤的手,繼續(xù)偷聽屋內的動靜。 端午似乎是個驅邪祛瘟的傳統(tǒng)節(jié)日,蘇想容和蘇憶蓁感慨今年世事多舛,年初雪場那場意外本來是沖著顧杞廷去的,未料顧硯禮受傷記憶受損,真是災禍。 “哪些粽子是聞央包的?給硯禮留著吧,圖個吉利寓意?!?/br> 聞央樂了。 顧硯禮吃了她包的粽子怕要是一輩子霉運纏身,看來還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真面目。 聞央聽不清后面在聊什么,于是開始變著花樣干擾顧硯禮:“我們打個賭猜你叔叔什么時候甩支票逼我離開你吧,你覺得是五百萬還是五千萬?” 顧硯禮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他停住手里的動作,回答她唐突離奇的問題。 “在我們家,家庭成員之間互不干涉對方的人生決定,家人是后盾不是束縛,更不會有聯(lián)姻指婚。我父母是自由戀愛,杞廷叔也是?!?/br> “這樣么?”聞央故意作惋惜狀,“那我和你絕對不是自由戀愛,你別想感化我?!?/br> “所以我的家人會很樂意接納你,”顧硯禮深深望著她,“你是第一個能折磨我的女人,還有誰比你更特別的?!?/br> 聞央以為自己能斗得過顧硯禮,可他又一次看穿她的把戲。 不管她裝作聽不懂中文還是亂包粽子,她拒絕融入這場家庭聚餐就是想和他劃清界限。 而他成功扼殺了她的想法。 “……顧硯禮,你變了?!?/br> 聞央底氣不足地損他一句。 到了晚飯時間,她被顧硯禮拉進屋。 桌上的主菜是魚蝦蟹,蘇憶蓁還在復原剛才螃蟹沒煮熟忽然詐尸的場面,顧杞廷笑著說海鮮是會假死,見顧硯禮進來主動問他喝不喝親釀的梅子酒。 如此輕松愉快的家庭氛圍聞央一輩子都沒見過,她裝聽不懂地坐下。 其實她也不需要刻意裝,她想了想西青的舊事,大腦自動會幫她過濾掉普通話。 要是聞佳還在,她們兩個和楊阿姨也可以好好吃一餐飯。 她正在游神,面前的桌子上忽然出現(xiàn)一只小酒杯。 是顧杞廷拜托蘇想容遞給她的,還讓顧硯禮幫忙翻譯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和硯禮在一起時間不長,你或許知道他在年初遭遇過一場意外,那都怪我?!?/br> “他現(xiàn)在還有小部分事情記不起來,我還在讓雪場搜他丟失的那本記事簿,有消息就通知你們。” 聞央伊始還挺佩服顧杞廷的為人,不是所有德高望重的長輩都愿意給晚輩賠不是。 可她聽到最后,胃里的甜酒都瞬間化作苦酒。 顧硯禮居然還有一本記事簿? 她為了使自己看起來不驚訝,低頭裝聽不懂。 蘇想容看聞央和顧硯禮半天不說一句話,終于關心問:“你們是因為這個吵過架嗎?” 顧硯禮用西青語問聞央:“要我?guī)湍惴g么?!?/br> “……你說呢?”聞央沒太搭理他。 語言筑起一道隱秘的圍墻,她對他說著別人聽不懂話,顧硯禮竟有些愉悅。 “沒有,我們感情很好?!?/br> 他幫她答。 聞央在桌底下拼命掐他:你怎么陰奉陽違?我們哪里感情好了? 顧硯禮按住她的手,一切盡在掌握:是你撒謊聽不懂中文。 聞央吃了啞巴虧,沒好氣地睨他。 蘇想容看他們進行無聲的靈魂交流,笑笑:“我落伍了,看來你們很般配?!?/br> “是啊,我跟我老公叁天兩頭吵架都吵不明白?!?/br> 蘇憶蓁接話。 再這樣下去,聞央聽不懂中文的人設遲早釀成大禍。 “我……其實能懂一點。” 她趕緊表態(tài)。 蘇憶蓁看聞央話少,偶爾說一兩句還不容易,指著顧硯禮提醒:“你之后一定要補辦婚禮儀式,別虧待人家?!?/br> “放心,我們會過紀念日。” “紀念日?”蘇憶蓁震驚,“你和聞央四月份才認識,哪來的紀念日?還是說你們之前……?” 顧硯禮給聞央盛湯,主動攬過責任:“我對她有虧欠,結婚是我彌補她的方式。” 他解釋完,桌上叁人看聞央的眼神多添幾分親切。 聞央沉默了。 這頓晚飯真是一場置她于死地的劫數(shù)。 * 夕陽落下,火燒云漫天。 吃完粽子以后,顧杞廷提議下樓散步。 他正好有一副畫要送給聞央當禮物,是他多年前去西青巡視時收藏的。 西青民族的內核是流浪與遷徙,顧杞廷當時在西青見到許多能歌善舞的淳樸居民,他自然把聞央歸入其中之一,囑咐她遇到困難一定要和家里說。 聞央沒有家。 她后知后覺意識到,顧杞廷已經(jīng)把她當成了顧家人。 她收下畫,走在大學校園漫長的林蔭路上,耳邊有汽車駛過漸遠的聲音。 每一任國家領導來西青巡視都會到她家做客參觀,她可能很早就見過顧杞廷,但她記不住這些走過場的儀式細節(jié),更想不到多年以后她會和顧硯禮“在一起”。 她看到顧硯禮走在前面,蘇憶蓁正嚴肅地和他說什么,于是刻意放慢步伐。 她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 走著走著,圣潔的夜晚下起大雨。 雨滴砸在梧桐葉和爬山虎上,聞央慌不擇路躲進旁邊的亭子里。 沒想到顧硯禮也來了。 “你怎么不和他們一起?” 聞央終于不用裝啞巴,恨不得立刻把他趕走。 “我要先照顧好你?!?/br> 顧硯禮撫去她臉上的雨水,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 “雨停之前,我們休戰(zhàn)吧?!?/br> 他失去記憶以后對她的恨意不再堅定,而是時不時地動搖。 “怎么休戰(zhàn)?” 聞央還是對他很戒備。 顧硯禮沉吟片刻,告訴她蘇憶蓁剛才叮囑了一些什么。 蘇憶蓁一眼看穿他和她結婚明明就是圖她長得好看。 聞央有些高興她能抹黑顧硯禮的個人形象:“原來你也會被我連累,變得膚淺?!?/br> 她本來就長得好看,淋了雨以后一張臉越發(fā)清透冷艷。 這一次,顧硯禮甘心承認自己膚淺。 雨下了很久,亭子里只有他們二人,空氣變得安靜隱秘。 “你上次跟周特助說,我和你八字不合?” 他開啟話題。 “可不是么?!?/br> “你走得早,那天晚上耳機的錄音你來不及聽?!?/br> 顧硯禮按住聞央的脈搏,帶她回到睡眠測試那混亂的夜晚。 “我聽過,就像外面的雨?!?/br> 淅淅瀝瀝的雨幕落下,亭子像是被一層白噪音包裹住,濕潤沙啞。 耳機納入她私處的感覺猶新。 聞央一口呼吸從喉嚨咽到心臟,連手腕上的脈搏都是鮮活的。 “你在說什么胡話。” 她嗔怒著罵他不正經(jīng)。 顧硯禮數(shù)著她的脈搏:“你每次和我在一起,心跳比我還快,為什么要否認內心的真實感受?” “因為我不像你。” 聞央直視他的眼睛。 “你可能只有我這一個麻煩,但是我有很多很多麻煩。我要是也有你這樣的家人做后盾,我肯定能贏過你。” 顧硯禮又感覺到她在透過他的軀體和靈魂交流,而他塵封的記憶無法對她做出回應。 “誰說你沒有贏我?!?/br> 他不喜未知的感覺,強行吻住她的唇。 * 文化園。 辛風趁聞央不在辦公室,拉著溫萊木喜一起看電影,等到雨停了才各回各家。 他們結伴走到一樓,看見一個男人在工作室外面抽煙。 他長得像時裝周T臺上的模特,銀綠色的瞳孔帥氣攝人。 “帥哥,藝術展面試往里面走到底,在便利店左轉?!?/br> 溫萊吹著口哨給他指路。 “你們公司招人嗎?” 他問。 溫萊和辛風木喜左看右看,感覺這男人身上的帥氣有點神經(jīng)質,還是盡快支走為妙:“不好意思啊,我們老板不在不招人?!?/br> “那真是可惜?!?/br> 他舔了舔尖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