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見不得人的
不知為何,顧硯禮更熟悉聞央討厭他的樣子,好像他們本來就應該這樣相處。 “原來你就是我房東啊?!?/br> 聞央把他擋在門口,將他來來回回打量叁遍,仍然不愿意接受事實。 若要較真,顧硯禮也沒有違約。 上次說好了的,除非她叫他,他不會出現(xiàn)。 可聞央怎么想得到他是房東?她一直和房產(chǎn)經(jīng)紀人聯(lián)系,豪宅租賃保護雙方隱私,經(jīng)紀人只提了房主換住處療養(yǎng)才空置出租。 顧硯禮也只知道,自己的租客是一位單身女性,上班族。 他接到電話時,經(jīng)紀人是想直接叫維修工上門,可是沒有第叁方在場監(jiān)督,他擔心時間太晚會有安全隱患,才親自過來一趟。 然而在聞央眼里,顧硯禮就是她最大的安全隱患。 “你怎么在附近?” 她仔細盤問他的行程。 “我去公司開會,副董事得了流感,我代他出席?!?/br> 顧硯禮的西裝還掛在臂彎上,他看起來永遠溫文得體,打消她的疑慮。 “抱歉,我好像還沒跟你提過我家里的情況?!?/br> “不,你不用跟我解釋?!?/br> 聞央擺手,單方面將話題終結(jié)。 宿敵之間是不需要解釋的,他失憶以后最好也跟她保持距離。 顧硯禮卻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劇本里,男女雙方吵架時,女方也經(jīng)常這么打斷男方的話。 “不,你不用跟我解釋”,這句臺詞通常預示著女方對男方過去的行為極度不滿,從而導致情緒爆發(fā)。 聽起來,聞央的情緒是不太穩(wěn)定。 理性占據(jù)顧硯禮的內(nèi)心高地,他退讓一步,將矛盾范圍縮小:“今晚我們先不談工作和其他,我是來幫你修家電的。” 聞央看他挺有誠意,勉強達成休戰(zhàn)協(xié)議,側(cè)身讓他自己跟進來。 顧硯禮進門,把西裝掛在衣架上,發(fā)出輕微響動。 黑漆漆的客廳里忽然傳來“哎喲”一聲。 是男生的聲音。 “聞央,誰來了啊。” 顧硯禮沒想到房子里還有人,來不及跟聞央確認,就聽她漫不經(jīng)心回了一句,語氣很熟:“哦,是來換燈泡的?!?/br> 沙發(fā)上的男生明顯睡糊涂了,自言自語著又沒了聲。 “燈泡用得著換嗎?我看也沒壞啊……” 顧硯禮總算聽出來,是她那個同事辛風的聲音。 室內(nèi)陷入一陣微妙的寂靜。 “辛風怎么會在你家?” 顧硯禮忍不住問。 ”他喝醉了,來我這里聊天。” 聞央不覺得是什么大事。 “那他會留在這里過夜嗎?” 顧硯禮沒繞彎,追問一句。 聞央總算聽出顧硯禮語氣里別樣的情緒,勾唇冷笑。 “房東先生,你不會連這都要管吧?!?/br> 租房合同里可沒有寫不準她帶異性回來留宿。 她還順帶補充道:“你進來的時候動作輕一點,小心辛風醒了發(fā)酒瘋?!?/br> 這句話等于默認了他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顧硯禮的身影在暗處,情緒未顯。 他緘默跟在她身后。 聞央的提醒有部分合理,他剛往里走就撞到一堆紙箱。 顧硯禮下意識皺眉。 他還住在這里的時候,一切井然有序,百多平的客廳真有圖紙上的面積。 現(xiàn)在這個家歸聞央住,客廳大部分的空間全被紙箱行李箱占據(jù),從中間分出一條迷宮似的步行路線,勉強稱得上“亂中有序”。 說得直白點,根本不像個家。 顧硯禮不禁開始計算聞央搬進來多久了。 元旦他就準備搬到園墅去,這里的房子空置出來,遇到合適的租客就租,聞央搬進來到現(xiàn)在差不多有叁個月。 叁個月,她的家還是跟新搬進來第一天差不多,他在園墅新栽的花苗都開了又謝。 “這些箱子啊,你別見怪,阿姨會來收拾的?!?/br> 聞央見紙箱擋住顧硯禮的路,低聲說了一句,聽不出太多抱歉。 “阿姨周幾來收拾?” “忘了?!?/br> “是忘了周幾,還是忘了請阿姨?” 顧硯禮直擊問題要害。 聞央頭疼。 ……好像是她忘了請阿姨。 她搬家那陣就想請阿姨了,結(jié)果工作太忙,一直忘了有這么回事。 “我知道東西在哪就好了?,F(xiàn)在整理完,搬走的時候又要重新打包,好麻煩?!?/br> 她強行給自己挽尊。 顧硯禮決定不干涉她的生活哲理。 “有工具箱和折迭梯嗎?!?/br> 聞央絞盡腦汁想了一會。 “不知道在哪?!?/br> 她的反差終于讓他忍俊不禁。 聞央的缺點擺在眼前,可她工作認真,把全部的技能都用在腦力勞動上,才在生活里留下缺陷。 “你笑什么?聲音小一點。” 聞央被揭短,難免惱怒。 她是有點毛病,大體稱為生活障礙,十幾歲的時候最嚴重,天冷不知道加衣服,餓了不知道吃飯,到后面慢慢改善一點,起碼能管得住自己的東西,生活還是過得一塌糊涂。 可能是她在該學習生活技能的年紀走火入魔爭家產(chǎn)去了,錯過那個階段,后面再也沒學會。 “沒關系,我來?!?/br> 顧硯禮讓她放心,打開手電筒到儲物間找東西。 這里是他家,他比聞央還熟悉布局,拿完工具箱,斷掉電閘,他還特意跟她交代急救箱也放在儲物間里,基本的藥品都有,她可以用。 聞央沒搭理他。 顧硯禮回頭看到她的模樣,思緒一亂。 屋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手電筒照出光亮。有種特殊的隱秘感。 聞央的家居服是民族服制,偏襟蠟染裙衫色彩奪目,頭發(fā)由彩帶銀釵編成幾股,垂在胸前。 發(fā)飾繁雜,她一個人弄不好,隨著走動愈漸凌亂,漂亮的臉上反而沒有多余修飾,皮膚白,唇色紅,下巴尖,眼睛大,瞳孔在暗處遇到強光,比平時的顏色更不食人間煙火,像只幽靈。 她對生活一竅不通還喜歡瞎cao心,他走到哪里她都要跟著,盯著他在干嘛,走路沒聲,不搭理他的話。 顧硯禮由著她尾隨,自己把燈泡換好,也檢查了恒溫系統(tǒng)。 “硬件沒有問題,是模式設置了隔月重置,啟動一下就好?!?/br> 聞央靠著墻,依舊安安靜靜地監(jiān)視顧硯禮。 她沒想到他真的會修家電,比躺在沙發(fā)上睡死的辛風稍微中用那么一點。 換個角度想,男人好像又都一樣,辛風一眨眼忘了要換燈泡,顧硯禮失憶以后,真忘了從前怎么恨她的,還來幫她修東西。 聞央沒失憶過,不明白他怎么能把對一個人的感覺活生生抹去變成空白,再重新認識一遍,相處一遍。 “我?guī)湍惆堰@些東西理一理?” 顧硯禮指了指周圍的箱子。 聞央回過神。 “你硬要幫我的話,我也沒什么意見?!?/br> 他是精英,在意環(huán)境的秩序,但在她眼里,他就是免費送上門的勞動力,不要白不要。 聞央沒有收納的概念,辛風還躺在沙發(fā)上半死不活,她不可能盯著顧硯禮整理東西,見他穿戴講究,好歹提醒一句:“你別把你襯衣整破了,我不負責賠?!?/br> “那你過來幫我挽一下?!?/br> “挽什么?” “袖子?!?/br> 聞央對顧硯禮完全沒想法,挽袖子就挽袖子,和給機器人調(diào)整零件差不多。 她靠近他,不可避免碰到他堅硬的手臂。 襯衫是定制的,貼合他的身材, 手臂上還綁了檢測健康的黑色臂環(huán),她挽袖子的時候甚至能量出他的臂圍,沒想到他只是穿衣顯瘦,肌rou一發(fā)力,真有可能把襯衣?lián)纹啤?/br> 脈搏,呼吸,近在咫尺。 這一瞬細微的近距離觸碰,兩人互相掌握了對方的生命。 不知是誰欲言又止,沙發(fā)上,辛風忽然一個轉(zhuǎn)身。 是喝多了胃不舒服。 “嘔——” 聞央眨了下眼,立刻回頭沖過去。 她想的是,辛風絕不能吐在她家里。 一陣光影帶走她的呼吸,徒留顧硯禮在原地。 而他也只能認為,她關心辛風多過于關心他罷了。 顯然,辛風和聞央之間的關系穩(wěn)固,至于有沒有跨越同事關系,顧硯禮尚且未知。 他暗下視線,開始幫聞央理東西。 大部分衣服物品根本沒有拆封,他預計一次整理不完,正準備過去跟聞央商量,忽然被腳下的小紙箱絆到。 他打開箱子。 紙箱里面,竟然有他的照片,和一本日歷。 顧硯禮的心跳開始加速。 根據(jù)冥冥中的指引,他取出日歷,翻到六月。 六月末的某天,一顆黑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