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當(dāng)林之樺從臥室出來的時候，秦木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擺好姿態(tài)正襟危坐，黝黑的眼珠燦然發(fā)亮，滿臉期待的神情一點也不似即將接受審判，反而好像要上領(lǐng)獎臺一般。

    林之樺想了想，開門見山，“對于今天這件事，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我把小函托給徐爺爺照顧才出去找你的，而且我的打算是如果找不到你就先回來，不能讓小函等太久，我覺得我處理得很好?！?/br>
    秦木對答如流。

    林之樺點了點頭，秦木肯定會安頓好寶寶才出去，這點他倒是充分相信，只是問題關(guān)鍵并不在這里。

    “你覺得你這么做有必要嗎？”

    秦木一聽那明顯不贊同的語氣，趕緊大聲反駁，“當(dāng)然有必要！你沒帶傘，外面雨又下那么大，我必須給你送傘去！”

    林之樺無言。

    秦木接著控訴，“我打了好多電話你都不接。”

    “……我不是小孩子，而且那是因為特殊情況，我手機調(diào)成靜音沒聽見?！?/br>
    秦木眉一皺，理直氣壯說，“就算是大人也會出現(xiàn)安全問題啊，這么大的雨最容易出事，我打電話你又不接，我會擔(dān)心那是正常的吧！”

    “而且啊――”

    秦木滿臉忿忿，接著說，“你明明發(fā)短信告訴我你去學(xué)校了，可我把那里轉(zhuǎn)了整整一圈也沒看到人影，這兩個小時你到底去哪兒了？”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問題，被秦木這么一通話“訓(xùn)斥”下來，林之樺卻莫名其妙感到理虧，半晌沉默，最后只能輕輕說一句，“我后來又去了別的地方?！?/br>
    秦木哼一聲，別過眼。

    林之樺有點啼笑皆非，看來倒是自己過失犯錯了，而秦木故意擺出那副滿不在乎的姿態(tài)，是在希望他跟他解釋嗎？

    “我……”

    秦木趕緊豎起耳朵，卻不知怎么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發(fā)癢，那怪異的感覺來得太快太猛，他抑制不住，身體就先一步做出不適反應(yīng)。

    “阿――阿嚏！”

    一個響亮的噴嚏。

    沒緩過勁兒，緊接著又是三個，“阿嚏！阿嚏！阿……”

    秦木憋足吃奶的力，才總算把第三口氣咽了回去。然而他鼻子尖已經(jīng)有點微微泛紅，眼眶發(fā)酸，怎么有點兒想流眼淚吶？

    25-2

    “看吧？還是感冒了?！?/br>
    林之樺一手端著水杯，一手手掌攤開，幾片花花綠綠的藥丸。

    秦木抱住手臂窩在沙發(fā)里，瞅一眼那些藥丸，滿臉嫌惡地偏過頭去，說，“不吃，太苦?！?/br>
    林之樺皺眉。

    秦木等著林之樺來哄，可是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忍不住悄悄瞥眼掃回去，卻沒看到人影。秦木驚而坐起，水杯和藥丸都放在茶幾上，林之樺卻已經(jīng)不在客廳里。

    秦木趕緊慌慌張張?zhí)律嘲l(fā)，腳才落地卻忽覺一陣頭暈?zāi)垦?，身子不由往后重重跌坐回去?/br>
    “呃……”

    林之樺在廚房聽見聲響，出門一看，秦木正拿拳頭用力敲自己的額頭，林之樺趕緊上前制止。

    “好暈。”

    秦木哭喪著臉，可憐兮兮說。

    林之樺在沙發(fā)上坐下，再次把藥丸拿起來遞給他，“先吃藥?！?/br>
    秦木這回倒不敢再造次，生怕林之樺又丟下他不管了，乖乖接過藥來，眼一閉就著大口白開水灌下肚去。

    “再吃點這個，解苦?！?/br>
    林之樺說，右手像玩戲法似的，變出幾個洗好的大紅櫻桃。

    秦木瞧見那紅亮亮的小果子，頓時心花怒放，尤其它們是在林之樺手里，看起來更加可愛，這還沒吃櫻桃呢，秦木嘴里就跟灌了蜜糖一般。

    “老師~你真是太好了！”

    林之樺表情沒多大變化的，只說，“吃完就去床上躺著，感冒要早點休息，你這些天都睡得太晚了。”

    這話語氣雖淡，其中關(guān)切之情卻溢于言表，秦木于是有點飄飄然，感冒似乎瞬間好了大半，七竅百骸無一不通透無一不舒暢，心眼兒也就此跟著靈光起來。

    秦木見林之樺收拾好水杯藥盒轉(zhuǎn)身要走，突然“哎喲”一聲，拿手猛按太陽xue。

    “頭很疼？”

    林之樺果然又回來，在秦木旁邊坐下。

    “嗯，好疼~”

    秦木使勁揉，動作亂無章法。林之樺看他痛苦的神色，心一軟，抬手點按上秦木太陽xue，指腹輕輕揉推，力道極盡溫柔。

    “這樣會不會感覺好一點？”

    “好多了！”

    秦木一聲長嘆，悄悄朝林之樺靠近，大概是病人享有格外優(yōu)待的特權(quán)，林之樺不僅沒推開，還稍稍挪了挪肩膀好讓他靠著不會太咯。

    這明顯的縱容讓秦木更加得寸進尺，索性身子一歪倒下去，恰恰躺在林之樺腿上，還不懷好意地轉(zhuǎn)動幾下腦袋。

    “你……”

    林之樺尷尬地停住動作。

    “老師，這樣好舒服！”

    秦木明亮的黑眸滿含笑意，直視林之樺略略躲閃的眼，那白凈的臉上微微泛起薄暈，讓秦木看著有些心癢。

    “頭還是疼~”

    秦木拉住林之樺的手不讓他離開。

    林之樺拗不過，而且秦木的頭發(fā)都還是濕的，直接去床上睡容易加重感冒，這樣一想似乎也心安理得，林之樺到底還是縱容了他，習(xí)慣性的縱容。

    “老師~右邊可以再重一點~”

    “這樣？”

    “額頭那里也想揉……”

    “好，你閉著眼就行?！?/br>
    秦木滿足地枕在林之樺腿上，心里美滋滋的，正要依言閉上眼好好感受，突然想起什么，手往茶幾下層一摸，摸上來一張紙。

    “這是什么？”

    “嘿嘿！”

    秦木笑得很狡猾，林之樺將紙展開一看，字跡瀟灑，大氣天成，第一印象便是風(fēng)度翩翩桀驁不羈的那種，只是這內(nèi)容……

    約法三章：不許晚歸！不許不接電話！不許讓我擔(dān)心！

    響當(dāng)當(dāng)三個驚嘆號。

    林之樺默然，一時不知該給予怎樣的評價。

    秦木大大咧咧躺著，手狀似不經(jīng)意纏上林之樺的腰，嘴里卻一本正經(jīng)，跟著念出后面的補充說明，“第一，如果有事不得不晚歸，必須及時說明詳細情況，而且八點十點要發(fā)回短信確認平安；第二，如果特殊情況沒接到電話，半個小時內(nèi)必須打回，否則要做好心理準備接受家法?！?/br>
    林之樺仍舊無言。

    “至于家法是什么，以后可以再一起慢慢商議?！?/br>
    秦木打一聲響指，洋洋自得。

    林之樺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吃豆腐，他的注意點完全集中在這張紙上，可這紙的內(nèi)容也只有讓他扶額嘆氣的份兒，“你什么時候弄的這個？”

    “就剛剛你在臥室哄小函睡覺的時候?！?/br>
    “請問，我為什么要遵守這種不平等條約？”

    好脾氣的林之樺也是會奮起反抗的。

    “誰說不平等條約？這是家規(guī)，你看，白紙黑字！”

    白紙上方最大的四個字赫然寫著“林家家規(guī)”，林之樺眉毛一抖，秦木又道，“也就是說我同樣必須遵守，小函將來也不例外，而且你想想啊，為了給小函做好榜樣，培養(yǎng)他良好的生活習(xí)慣，這個東西完全有存在的意義?！?/br>
    果然搬出寶寶，林之樺就無話可說。

    秦木一見大功告成，非常滿意，重又舒舒服服躺下去，枕著林之樺的腿，嘴角翹得老高。

    簡直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林之樺想，半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將那張所謂的家規(guī)先放到一邊，伸手又幫秦木按揉太陽xue。

    “老師……”

    “嗯？”

    “你還沒告訴我，你后來是去了哪里呢？”

    林之樺略一思索，覺得秦木知道也無妨，便說，“是以前的一個朋友，在母校有場個人演奏會，我臨時決定去捧個場。”

    “個人演奏會？那不是很厲害！他演奏什么樂器的？”

    “鋼琴?！?/br>
    “什么？！”

    秦木驚跳起來，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林之樺見他連眼神都開始變得犀利，頓時有些莫名其妙，“是鋼琴有什么不對嗎？”

    “老師房間里就有一架鋼琴?！?/br>
    “你怎么知道？”

    林之樺像被窺探到什么秘密，神色驟然緊張起來。

    “打掃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有點好奇而已?！?/br>
    秦木據(jù)實以告，刻意將語氣放緩，林之樺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度，趕緊調(diào)整了下心情，笑了笑說，“是那個朋友送的，留著紀念罷了?！?/br>
    “哦……”

    秦木也不再追問，他已經(jīng)發(fā)覺林之樺臉色不對，顯然他并不愿提及那架鋼琴的事，這也間接證實了秦木的猜測是對的，那架鋼琴跟那張照片，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而那個所謂的“朋友”……

    秦木眼神一黯，心里大略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