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來到裴家已經(jīng)三天。

    裴家位于梧城西區(qū)，是市政府等主要機關(guān)單位的分布地，也是重點文教區(qū)。裴家是一套雙層電梯公寓，就買在梧城二中附近，小區(qū)綠化豐富，安保嚴格，居民基本是干部、教授和公務(wù)員等。

    裴繼峰有關(guān)節(jié)病，爬樓不便，和畢虹睡一樓的臥房。二樓還有三個房間，兩間分別是裴予卓的臥室和書房，剩下那間最小的原本是裴予卓的儲物室，現(xiàn)在成了知意的臥室。

    盡管住在同一平層，知意幾乎沒和裴予卓說過話，寥寥幾次的見面也僅限于每天晚上她沒關(guān)臥室門，看到他上樓回房的背影。

    從畢阿姨口中，知意得知從放暑假起裴予卓就在學校參加封閉式集訓。裴家來接她那天，也正是要接裴予卓回家的日子，所以他才會也出現(xiàn)在車上。

    暑假最后的十天，裴予卓終于得以放飛自我。

    就像是和嚴厲的母親唱反調(diào)一樣，他每天白天都出門，一直玩到深夜才回家。夏天太陽烈，他不打傘，抓個棒球帽就走，穿的也隨意，但卻總透出慵懶中的精致感。一看就是城里富養(yǎng)出來的少爺。

    畢虹也會有意無意針對兒子。在知意進門后，她毫不掩飾對知意的關(guān)心，飯桌上只給知意夾菜，高調(diào)地給知意買各種裙子、小零食，似乎想讓他產(chǎn)生危機感。

    但裴予卓的反應(yīng)是不屑，對于家里“新母女”的相親相愛都懶得投去一個眼神，甚至把知意也歸為和母親同一戰(zhàn)線的無趣乖乖女。

    知意惶恐地承接著畢阿姨的慷慨，她高興不起來。知意看得出，畢虹對她好只是因為裴予卓太過冷淡。這份“好”太不純粹，僅是占有欲強的母親想要獲得兒子關(guān)注的一點手段。

    畢虹在乎的只有裴予卓。

    晚上十點，知意在房間預(yù)習功課時，門外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她的房門沒有關(guān)死，透過狹窄的縫隙，可以看到某個拎著籃球網(wǎng)兜的高挑身影。他的衣服又被汗浸濕了，白色T恤變成透明，貼在背上隱約可見堅實的肩部肌rou，背脊中央的線條長且筆直，淺淺的溝壑分外性感。

    裴予卓進房間又拿了條浴巾出來，走向二樓的衛(wèi)生間。

    浴室傳出水聲，在水流聲中，重金屬樂的敲擊聲隱隱可以透過門散播出來。他放的聲音不大，只是她格外注意而已。

    每次洗澡，他都會放類似的英文搖滾樂。

    裴予卓不在家時，知意會向他沒關(guān)死的房間里張望一眼，里面是灰色的內(nèi)飾，布局整潔，他的愛好似乎不少，墻壁上掛著各類帽子、挎包、腰帶等配件，還有黑人籃球明星和搖滾樂隊的海報。

    許久，音樂聲關(guān)閉，水聲也逐漸停止。

    知意看著桌上的空水杯，手指不住顫抖，靜謐的房間能還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回響。是即將付出某種行動的激動、沖動。

    在浴室門被拉開的瞬間，知意拿起杯子，大步走出房門。

    裴予卓穿的是灰色的棉質(zhì)睡衣，T恤、短褲。剛洗完澡，他的臉是濕潤的，在冒熱氣，看上去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二樓的飲水機就在樓梯口。

    知意往前走，正和裴予卓迎面相遇。他看到了她，但眼睛是淡漠的，沒有一絲要打招呼的信號，二人擦身而過，便如風一般消逝。

    背對他的瞬間，知意頭就垂了下來，再也掩飾不住難過。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睡衣，藍色系，胸口還有可愛的蝴蝶結(jié)，是畢虹新給她買的，還笑著夸這條裙子把她襯得格外漂亮。

    房門終于被關(guān)上，傳來“砰”的一聲。

    畢虹向來注重保持身材，會在晚飯后帶知意出去散步消食。小區(qū)出門就是學校，沿街有不少文具店、精品店、書店等商店。

    經(jīng)過時，畢虹拉知意進了一家日式文具店，“要開學了，給自己添置一點新文具吧，就當阿姨送你的禮物。”

    知意受寵若驚，看著這琳瑯滿目的便簽紙、收納、圓珠筆等，一時不敢下手。畢虹拿起一個粉色的熒光筆給知意，“做筆記是不是可以用到？女孩子應(yīng)該都喜歡這個顏色吧？”

    知意從沒用過，拿過來在試色紙上小心翼翼勾勒著。

    “不用這么緊張，隨便畫就行。”畢虹笑道，“可惜卓兒對文具不感興趣，都讓我沒有發(fā)揮的余地?！?/br>
    不一會兒，知意手上的采購籃放滿了東西，但幾乎都是畢虹挑的，臨結(jié)賬時，畢虹不好意思地說：“就像是給我買文具似的，知意，你自己去挑一個喜歡的吧。”

    知意覺得能有人給自己買東西就很難得了，所以剛才一直不好意思拒絕畢阿姨的熱情。

    “沒關(guān)系阿姨，已經(jīng)夠多了?！?/br>
    “乖，沒事兒，再去選一個，阿姨的話都不聽了？”

    她只好妥協(xié)，走到筆記本的展臺邊看了好久，最終在一堆鮮艷中拿了一個帶鎖的日記本，是低調(diào)的灰色，就像隱蔽的心事。

    “有秘密？”背后忽然傳來畢虹的問句。

    知意的手抖了一下。

    “嚇成這樣？”畢虹爽朗地笑了，奪過日記本走向收銀臺，“走吧?！?/br>
    開學的前一天，下午鐘點工買好菜上門，準備做晚餐時，畢虹忽然把知意叫到跟前。

    “知意，裴予卓今天好像沒帶手機，打不通，你能幫阿姨去叫他回家吃晚飯嗎？他一般都在旁邊的二中打籃球，你直接走過去找他就行。

    “正好二中也是你以后的學校，熟悉一下也好。”

    知意有印象，她來裴家起就沒見過裴予卓在家里規(guī)規(guī)矩矩吃上一頓晚餐，想來是畢阿姨看不過去了。

    事實的確如知意所想，畢虹解釋：“明天就開學了，這小子一天到晚還在外晃悠，這像什么話！今天必須把他叫回來?！?/br>
    “還是知意乖。阿姨相信，現(xiàn)在有你在家，有你做榜樣影響他，那小子一定會有所轉(zhuǎn)變的?！?/br>
    知意頓覺壓力山大，她都不敢和他說話，怎么去影響他呢？同時，敏感的心如細毛般撥弄著知意，裴家愿意收養(yǎng)她，就是想讓她去幫忙矯正這位散漫少爺嗎？

    這是自來到城里后，知意第一次單獨出門。

    面對梧城高入云端的CBD大樓，街上時髦的路人，知意總覺得自己像異類，有想要逃開的沖動。

    房間里，知意翻開衣柜，在畢虹給她買幾件新衣服里挑了一條白色連衣裙，為了配裙子，還專程梳了一個低馬尾。

    臨出門，羞怯的少女心作祟，知意又跑回房間，把平時舍不得戴的一對蘋果綠發(fā)卡夾到了鬢兩邊。